用过早餐,净云提出送陈新下山,陈新苦着脸哀求说:“净云方丈请你一定收留我。佛已经到了我心中,我出家是铁了心了。”净云劝导:“出家不是个人情感的解脱。陈施主,你是医生,现在社会医疗资源很匮乏,你又学有专长。要用你的专长好好地为人民服务,这和我们佛教提倡的普度众生的佛法是一样的。”
陈新说:“我当了和尚也会和你一样为众生治病救难的。”净云无奈的说:“问题是我们杏林寺不收纳男性出家人。”陈新固执的说:“走时我在单位说了狠话,我绝不回去,好马不吃回头草的。”净云只好说:“这样吧,我今天正好要去医院门诊坐诊,你跟我去,看能给你找碗饭吃吧?”
世间有些事物确实很神秘。自打净云法师来医院坐诊,原本冷清的中医科就红火起来。许多患者就是冲着净云法师的身份来的,说吃了净云法师开的药方确有奇效。甚至有位患者现身说法,说她胸闷气短了好长时间,吃了中药吃西药,总不见好。来找净云瞧病,法师给她切脉时,她忽然看到法师头上一轮佛光。
有人疑问说,我咋看不到?那人说你不虔诚,不信佛,所以看不到。有位男性的中年患者有同感说,我虽没看到法师头上的佛光,但经法师询问病情,把过脉后,就觉得精神气爽,病好了一半。开了六副药,只吃了一副,就好了。就连医院的老中医严顺青也感迷茫,他把净云开过的药方和自己的比对,同一症状的病,她开的药方和自己的一摸一样。都是从《千金要方》上下载的。她的怎么就会有奇效?
于是有人就用“科学”来解释,说净云法师有“特异功能”,她身体带有气场,从给你望诊开始就不知不觉为你治病了。这种谬论后被司马先生批判为“伪科学”。但是有一点是肯定的,净云身上确实有一种佛性的慈爱光芒,在看病中对病人起到了精神抚慰作用。不像有些医生对待病人像该他二百钱似得,找他看病,小病能气成大病,大病能气成重病,重病就直接把你气进火葬场了。
净云带着陈新来到医院,中医科门口已经有十几位患者在等待。他们见净云来了有人诵佛问候:“南无阿弥陀佛!净云法师,早上好!”净云微笑以佛礼回答:“无量寿佛!我佛慈悲。诸位患友请稍候,我有事找院长先处理一下再过来。”
陈新心中感到一震,他来时临时抱佛脚,找了一些介绍佛教的书看。什么“佛法僧三宝”,“空就是色,色即是空”的弄不明白。最浅显的一句是“佛即平常心”。既然“佛即平常心”,哪跟俗人有什么区别?
净云的一句“诸位患友请稍候”使陈新一下子顿悟,净云是“佛”,却跟这些病人们为“友”。很平常的一句话,却是一片佛心,一下子把医患关系拉近了,我要是病人的话,就为这句和蔼可亲的话,病情也会好一半。陈新正想着,却听净云吩咐:“你在门外稍候,我进去先找院长沟通一下。”
净云敲门进入院长办公室后,院长立即起立,笑容可掬的说:“哎呀,净云法师,您今天来得早呀。我还正想找你有事商量一下。”净云客气的说:“张院,您请讲。”院长说:“净云法师,您能不能每周六天都来医院坐诊?”
净云为难的说:“我是出家人,寺里边每日还有佛事要做。再说我在寺里也是坐诊,开了方子,患者也是来医院抓药,不会影响医院的收入。”院长说:“净云法师,千万别误会,主要是医务人员紧张,尤其是缺少好大夫。”
净云乘机说:“我正是来为你推荐人才的。我过去单位的一个外科医生,六七年毕业于上海同济医科大学,他最近和单位的同事闹了点别扭,便产生了皈依佛门的想法。他精通显微外科,是陈伟中教授的门生。”
张院有些疑惑问:“这样的人才肯到咱们小县城来?”净云说:“张院如果不想收留他的话,我就只好给智宏长老写封荐书,让他到五台山出家吧,只是这样的人当和尚确实是浪费了人才。”张院想想说:“我不是不想要,组织关系怎么解决?工资从哪给他开?”
正这时电话铃急促的响了起来,张院“嗯!啊!”接完电话急切的说:“席二丫头又出事了,自己把手给剁了,仅有一点皮连着,张大夫说他没把握能把手保住,恐怕要做截肢手术,要找家属签字,可席二丫头又不配合,让我和席主席联系。”说着去翻电话簿。净云心中一震,脱口说:“这个二丫头!怎么真的就把手给剁了?”
却见陈新走了进来,用柔软的吴语很坚定的说:“张院,把这位病友交给我好了,她的手会保住的。”张院惊讶地看着闯进门的陌生男人。净云念道:“阿弥陀佛!这不,救苦救难的菩萨来了,张院,他就是我给你推荐的陈医生,我以菩萨的名义保证,有他在,席二丫头的手一定会保住。”陈新激情的说:“请您相信我,我已经有了一颗佛心,加上科学的手段,严谨的作风,我能让她妙手回春。”
前年春上席孝兰割腕自杀过,主动脉和筋腱被切断了,经抢救没死。也许是手术做的不太好,留下了后遗症,一到寒冷季节,她的左手就僵硬不听使唤。席孝兰也找净云看过,吃了几幅中药没什么效果。席孝兰发牢骚说,恨不得把手给剁了,不想她真干了。净云怀疑是手术时仅仅把大动脉的血管吻合了,细小血管没有吻合好,或者是根本没吻合,致使回血不畅,一到冬天手就会变得麻木僵硬。
陈新是上午十点开始给席孝兰做手术,她的伤很严重,左手几乎被切掉。这样的手术相当是断肢再植,要在显微镜下对细小的血管和筋腱进行缝线吻合,难度相当大,没经过专业训练的人根本做不到。
中午休息时净云来看手术进行的咋样,在走廊的长椅上看到了席孝兰的奶妈,净云问:“二丫头为什么要剁手?”奶妈说:“一早吃饭时没端住碗,打了,我说小心点,谁知她就气了,进厨房拿刀就把自己的手给剁了。”
净云说:“吴妈,二丫对你还是挺尊重的,你说她两句也不至于吧?”奶妈说:“还不是思想那个疙瘩解不开。这个疙瘩解不开她还会干蠢事的。”奶妈犹豫地看着净云说:“净云法师,你现在成佛爷了。我想把憋在心里三十多年的话对你说,你们佛门是有智慧的,你看咋办好。”净云说:“那好,我们找个僻静的地方去说。”
手术进行了近七个小时才完成,护士帮陈新脱去手术服,陈新洗手后走了出来,长长地做了个深呼吸。净云迎上去问:“怎么样?”陈新非常自信的说:“这虽然是一个难度并不很大的手术,但我是最用心去做的一次最精心的手术。”随后出来的张院说:“陈医生,对你来说难度不大,对于我们来说那是根本办不到,一根头发丝细的血管你都能给它缝合好,可见你的手艺之精湛,佩服!”
净云轻轻一笑说:“张院,那是他残害了无数小生命换来的。在单位时每星期他都要抓三只小白鼠,咔嚓一下,把白鼠的后肢剪断,然后放到显微镜下练习细小血管和肌腱的吻合术。”陈新念了声佛:“阿弥陀佛!所以我要皈依佛门,为我的罪业消灾。”张院笑道:“陈医生,我看你还是来我们医院工作吧,救死扶伤是人间大善,那点小罪业,阎王爷会给你一笔勾销的。”
这时护理人员把席孝兰推了出来,陈新吩咐护士说:“这种手术的成败,后期护理是关键。我看这位病友精神有点偏执,你们一定要精心护理的。防止她狂躁乱动,如果造成血管的再次断裂,回血不畅,她的手就会坏死,那样只有截肢的了。”
净云说:“陈医生,我在杂志上看过一篇学术论文,说可以利用水蛭来清理瘀血。”陈新说:“这我也看过的,问题是你们这里的阳春三月,冰河还没完全化开,到哪里找蚂蝗呀?而且这种发明并没得到临床应用推广。”净云对张院说:“张院,今晚由我来护理她吧。”张院疑虑的说:“你?——”
身为佛门方丈的净云,不知怎么又崩出一丝调皮说:“张院,您大概不知道,我在单位医院时有个外号,叫‘万能膏药一贴消’。二丫头的病根还在思想上有疙瘩解不开,只有我这个医师加佛爷的身份她才肯听话。我和她打小是同学,这位席二千金谁都不服,她服我。”
这位席二千金果然不好伺候,因为她父亲的缘故,医院让她享受高规格的待遇,安排在只有两个床位的干部病房。净云用过晚餐后来到病房,席二千金正在歇斯底里地抗拒护士给她挂吊针。她吵着要护士拆掉绷带和石膏。
净云厉声叫道:“二丫头!你想干甚了?”席孝兰一愣,在这个世界上除了奶妈和席忠平能喊她二丫头,别人都不敢。她侧过脸来见是净云,脾气一下子没了。嘟囔说:“是你呀,你是佛爷我惹不起。”
净云撩起杏黄佛袍坐到病床上拉住席孝兰的右手握住说:“其实我希望你也喊我一声云丫头。记得吗,因为你喊我云丫头,我就喊你二丫头,你生了气和我打架,打不赢,又喊了杨翠喜,刘丽红,还有一个——”席孝兰不觉笑了说:“还有张大炮,说话生音老大的张秋兰,我们四个打你一个,结果还是没打赢,从那,我就服你了,原来你有武功。”
席孝兰笑了说:“十几岁的事你还记得,现在我们都三十多了。”净云轻柔的笑笑说:“我看你还没长大,怎么还像小孩耍脾气,说剁就把手剁了。”席孝兰说:“它老是不听使唤,有它没它都一样,一气之下就把它剁了。”又说:“我听张大夫说手怕是保不住了,要锯掉它。我醒来看我的手还在,咋看又不像我那只手?”
净云扑哧笑了说:“当然不是你的手,你的手张大夫给锯了。我看你只剩一只手了,心想那多不方便呀,上厕所谁给你解裤子?赶紧跑到千手观音那儿卸了一只手给你安上,反正她的手多,少一只她也不在乎。”席孝兰扑哧笑了说:“你别把我当小孩哄。我才不迷信呢!”
两个护士跟着笑了。净云笑着拿过橡胶管扎住席孝兰的手腕,在手背的静脉处消毒后,给她扎了吊针。然后坐下说:“你别看我身披袈裟,项戴佛珠,其实我也不迷信。我信科学。护理就是一门严谨的科学。你上次割腕后做了手术,由于你急躁好动的性格,致使有些吻合好的血管再次发生断裂,这才使得你的手血流不畅,特别是到了冬天,毛细血管收缩,微循环不好,你的手才会变得僵硬麻木不听使唤。孝兰,这次你一定要配合医生护士的工作,千万别性急。这次给你做手术的代夫,技术非常好,人也可好。你要相信他。”