阿灼说,我的阿鸠出生在东南方向一个唤桃仙镇的小镇中,大概是婴孩都脆弱了些,所以那灯苗才会有些微弱。
我听着阿灼的指引顺着东南方向一直前行,因怕中途错过倒是没敢用太快的速度腾云,以至于我到桃仙镇时已经过了七八天。
桃仙镇到底是凡尘,我怕吓到那些凡人,在离镇子还有几里的桃林里收了祥云,又幻了个凡人妆容打扮,确定了自己与凡人无异才满意的准备出发。
阿灼说,他也不确定阿鸠的转世究竟是男是女、是人是妖,我却不在意这些,只要他是我的阿鸠,就足够了。
拨开一簇桃花,如今凡间正值阳春二月,也不怪这些桃花开得旺盛了些。一脚踏上铺满了芳菲花瓣的柔软,鼻尖尽是淡淡的桃花清香。
“何人竟敢擅闯迷仙林!”
一道粗哑的声音响起。
抬起的右脚缓缓放下。
我之前可是确定过了的,这片桃花林里可没半分凡人的气息!
有道淡色身影穿过桃林缓缓走了出来,粉衣白袍,眉眼如画,手中还捏着本书籍。我不动声色地打量了他会儿,就模样来说,比之能迷翻整个九重天的女仙的阿灼也不逞多让,这妖孽倒是生得不错!
不过,为何我竟然会觉得这妖孽居然有几分面善?
“你是凡人?”
那妖孽皱了皱眉,“我在这桃林下了禁界的,凡人按道理来说是进不来的,你又是如何进来的?”
原来如此!
我说我先前进这桃林时怎么感觉到了微弱的妖力,原来还真有个小妖在这里啊!看他这妖力的薄弱程度,应该是成形不久的小妖吧,脸上的妖艳也还未尽数褪去。
那脸确实美丽,许是妖身的缘故,不同于阿灼那般略带仙气的俊俏,反而多了几分妖娆。尤其是左额上的那五瓣桃花仿佛会摄人心魄一般,我不过多瞧了那么一眼就觉得要沦陷了般。
我讨厌地妖,尤其是那些杂七杂八的小妖,恨不得见一个灭一个。如今就有这么一个不知死活的桃花妖出现在了我面前,自然是抬起手就想灭了他的。
“罢了,你也是偶然误入的,这次我就送你回去,只是你的记忆大概是留不得了,往后还希望你别再进来了,这里毕竟不安全,莫要被伤了性命才是。”
那人说罢挥挥手臂,我周围的风景就又变了一遭。明明上一刻还在丝毫不逊色于九重天的桃花林中,下一刻便站在了人来人往的街道上。我是仙人,他自然动不得我,只是能有着将我送走的能力,倒是有几分稀奇!
罢了罢了,就当他运气好我暂且放过他吧。
凡尘烟火重,小镇大街上人来人往,四处随声而起的吆喝声倒是比之九重天上热闹多了,视野所到之处也尽是其乐融融。
我从前也曾同阿灼来过凡间,虽说也有阿灼护身,只是那时三界九州毕竟一片混乱,我们也是为了逃命,一路上尽是小心翼翼;再加之那时的凡尘亦也一片乌烟瘴气,让人来了一次就不想来第二次。如今再瞧,倒是好上了许多。
我用了一刻钟寻到了这几日镇上新生儿的位置,又用了半个时辰将那新生儿隔壁的房屋租了下来,虽然期间也用了一些小小的仙术手段,但总的来说结局还算不错就行了。
那新生儿一家住在镇南,许他当真是阿鸠转世,身上竟然带着淡淡的仙气,虽不浓郁,但对于一个凡人来说这些仙气足矣够他平安渡过一生。
新住所的院子中有棵桃树,大概是这个镇子叫桃仙镇的缘故,我发现但凡是视野所及之处尽是桃树芳菲,就连走在大街上都会被不知从何处飘来的花瓣落满肩头。
新生儿的母亲是个知书达理的温婉女子,大概是听说新邻居换人了,还在月子中时便派了下人前来送贺礼。我乃堂堂一介仙人,对这些凡人的礼节不是很在意,不过看在对方既然这么有诚意的份上,我也就毫不客气的趁着十五月圆之时给那新生儿渡了口仙气。
我想着,他原本就有些许仙气伴身,如若再加上我送的这一小口仙气,自然不仅可以平安渡过这一生,未来更是可以荣华富贵享之不尽!
“所以这就是仙子您鲁莽行事给凡人渡仙气的理由?仙子您可知晓,您这般行事可是违反了天族规定的!”
“……”
身前站着的是九重天上派来的天兵,自前几日我给那婴孩渡了仙气之后没多久,上面就派了天兵来。由此可见,我此行的一举一动究竟有多少仙人在关注着啊!他们的目的或许都不一样,但却都不约而同的监视着我。
真是可笑!
九重天派来的天兵最终还是没说什么又原路返回了,只是那天兵走后没多久,一只黛青色的鸾鸟扑腾着翅膀飞进了院子中。
那鸾鸟我是认得的,阿鸠没殒灭前阿灼特地去向他讨来的。只是这鸟跟了阿灼十几万年,平时都是被阿灼宝贝得紧,今日怎么舍得放出来了?
鸾鸟落地,化成一红袍赤发的男子。好似但凡是阿灼那重华幻境里出来的,都格外喜欢这鲜红艳丽的颜色般,就连我也说服不了我自己拒绝这个张扬的颜色。青鸾朝我作了个揖,缓缓开口。
“仙子您这两日的事情传得沸沸扬扬的,主人无意间知道了,便叫我来瞧瞧事情严重不严重。主人还说了,若您无恙,便让我转达您几句话。主人说,您既然是出来寻人的,自然当好好地寻,莫要在凡间惹出什么乱子才是,凡人的气运最为薄弱,哪怕您只是无心之举,也极有可能影响别人的一生。”
我不以为然,若不就是为了影响那孩子的一生,我又何必给他渡仙气?
“这都是阿灼叫你同我说的?”
“都是主人的意思。”青鸾淡然开口。
这倒是稀奇了!
像阿灼那般的仙人,向来都是他人死活与他无干的模样,似乎瞧着什么都入不了他的眼,今儿个竟然会为了小事来叨扰我,不是稀奇是什么?
青鸾顿了顿,又继续接道:“主人还说了,过几日遇雪小主子要过来,您也不必多关照他,只打着平时的待遇对着他就是了。只要不把他弄丢,您看着办。”
我道阿灼怎么会在这等小事上为我这么尽心,原来是为了甩包袱啊!
青鸾又说了几句,才化作原形扇扇翅膀走了。倒是待遇雪来时,凡间光阴已过了三年光景,我正逗弄着隔壁那个已经摇摇晃晃、会走会跳会说一些简单的话语了的小萝卜头。而青鸾和遇雪就这样毫无征兆的落在了我的院子中,被那小萝卜头清清楚楚地看在了眼中。
遇雪的表情有些怪异,至少同我在阿灼那里时所见到模样大为不同。他好似随时都会哭出来一般,就连那双昔日里被称作最像其师止灼上神的眸子里都嗜满了泪,稍不注意就会溢出来般。
阿鸠的转世叫拂音,全名君拂音,据说这个名字是他那出身音律之家的母亲取的。小孩子天真无惧,瞧见了青鸾和遇雪也不胆怯,反倒是大大方方的跑了过去想要抱抱,教我想拦都没拦住。
遇雪清冷,青鸾又不喜凡人,拂音扑过去什么也没去扑到,径直地就摔到了地上。所幸那地上都尽是绿茵,倒也没摔疼他。
我唤来树枝幻化而成的女婢将吵闹着要同“美人姐姐”玩的拂音抱走,青鸾才冷着脸走了上来。
“仙子您怎么又和那凡人混在一起?这凡人的气运最是影响不得的!莫怪我多嘴,仙子您就是玩心太重了。”
玩心重?
青鸾说这句话的时候脸上是什么表情我看得清清楚楚,他心底想的是什么我也能猜得八九不离十。是啊,在阿鸠殒了的那十几万年里我过得确实荒唐,整日不是沾花惹草就是醉酒戏男,以致于到了今日九重天上关于我的传言更是一句比一句还要夸张。
什么“风流成性”,什么“夜夜笙歌”,什么“裙下之臣”,要多夸张有多夸张。
可那又如何呢?阿鸠都不在了,我就算再美好,又能给谁看?
阿灼的青鸾鸟哪里都好,就是人啰嗦了点,大概是所有飞禽类的共同点吧。青鸾又絮絮叨叨地说了许多,遇雪就同一尊石雕一般竖在一旁,不言不语不哭不闹。良久青鸾终于说完了,才满足的闭上嘴扇扇翅膀就要走。
“主人还说了,遇雪小主子的坐骑已经被他收起来了,若我一日没来接小主子,小主子就一日不得回重华幻境,还望仙子瞧好小主子莫让他乱跑了。”
这三界九州,若说有人算得上是了解阿灼的话,那个人就非我莫属了。他今日能做出将遇雪送到我这儿的举动,想必也是真动了怒火的。
院子里又冷清下来了,遇雪还站在那儿。
“过来吧,别跟条木头似的杵在那儿。”
阿灼的七个徒弟都各有千秋,其中这个二徒弟遇雪便是相貌上比起他来也不逞多让的。我至今犹记大概在七八百年前,涂山有位帝姬因他相貌缠上了他,为此还在九重天闹了不小的笑话。最后也不晓得阿灼的这个二徒弟同他说了些什么,还是阿灼亲自出面才将这件事压了下去的。往后的几百年里重华幻境外更是堆积无数香花瓜果,无一不是那些爱慕遇雪的姑娘们送的。
若不是我对着阿灼的模样瞧惯了,只怕也过不了遇雪外貌这一关。
由此可见,这少年郎是真真长得妖孽!
“仙子。”
他朝我规规矩矩的行了个礼,我懒得瞧他那张与阿灼有几分神似的脸。
“说罢,究竟发生了什么事,才会让阿灼不远万里将你这小子给送了过来。”
他筹措半刻,他缓缓开了口。也不知是不是夕阳彩霞的关系,我竟然看到了他双颊有些微微泛红。
“前几日,仙子您还在九重天的时候,师父曾同我们讲过,说仙子您可能会来重华幻境小住几日,师兄弟们都很开心,以为……以为……”他支支吾吾,叹了一口气又开了口:“却是没料到,后来有九重天上的传闻,说仙子您殿内有盏熄了十几万年的灯又燃了,还说您听闻这个消息时竟然惊得生生将手中的酒杯都捏碎了去,甚至还赤着足从您的莲殿跑了出去,那狼狈的模样,就同我们小七回来时无二……”
我竟然不知我曾将酒杯捏碎过,还赤着足乱跑过?
这九重天上的仙人倒是对我“格外”关注啊!
“平日里师父对仙子您的态度我们都看在眼里,就算是我们七个加在一起也不及您一位在师父心中的地位,再加上您又是这般如火如荼来去潇洒的随意女子,任凭谁都无法留住的快意仙人,若是师父当真对您有那般心思,只怕是要吃一番苦头的。”
阿灼对我有那番心思?这大概是我这十七万年里听到过的最大的笑话了吧。
“我们几个作为徒弟的自然是为师父着急,不料您竟然主动来了紫竹居,只是我们都还未来得及欢喜,您却对师父说要去凡尘寻什么人去了。我们想着,您去凡尘定是去再续前缘了,就像当初小七那般,我们怕您会因此而抛弃师父,就……”
“就如何?”
“就……偷偷的把小五放了出来,叫他偷偷的跟着您……”
“你们竟然将阿灼的五弟子放出来了!?独自一个人!?”
阿灼的五弟子……若我没记错的话,那位大概是个哑子吧?他们竟然敢将一个口不能言的人独自放出去,也莫怪阿灼会生气了,若是我只怕早就敲破他们的脑袋了!
那哑子弟子好似在遇冰来着,会哭会笑却不能言,每日除了钻研阿灼的功法也就只剩发呆了,阿灼也曾同我讲过他这个弟子极为内向,他最后也懒得管他。大约是这般,才教他的其他弟子误以为他不受宠将他给放了出来吧?
“可我一路上并没有感觉到他的气息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