虽然心中郁结,但胡雪岩也只是对着郭庆春这样的人说一说,他也知道,这种情况是无法改变的。所以真正做起生意来,却没有一丁点儿懈怠。
一转眼便到了一八八三年年底,此时的上海一片拥乱,受到世界经济危机的影响,上海市的股票持续下跌,新开的剧院中观影人数锐减,门票价格一降再降,然而胡雪岩的典当行和古董铺子生意却异常的火爆。没钱的人开始迫于压力低价出售古董,有钱的人不敢胡乱投资开始搞收藏或者购置地产。然而所有的这些东西,胡雪岩并没有注意到。
他经常说有一县的眼光做一县的生意,有一国的眼光做一国的生意。偏偏在此紧要关头,他的目光全都注意在了生丝生意之上。
阜康刚刚办起来的时候,胡雪岩还市场在茶楼酒肆流连,专门打听各路消息,发现致富的机会。然而如今年老体衰,没有心思也没有时间这般做了。倒是刘不才送来的狗皮膏药在翠环帮忙纳妾之后一天天减少。
从前年开始,胡雪岩便发现来华购置生丝的人数越来越少。郭庆春跟他说现在洋人那边的生意也不景气,所以丝绸销路已经锐减,但胡雪岩却偏执地认为这是洋人放出来的假消息。他这样猜测也不是全无道理,至少英国的怡和洋行这边没隔几日便有人来与他协商生丝事宜,若是生丝真的没有销路,怡和洋行何必如此紧张?
郭庆春看到胡氏商业大厦中的现金全都变成了生丝,心里十分的焦急。
“东家,咱们不能再拖了,银子放在手里一百年也是银子,但生丝放不了多久便会发黄的!到时候就不好卖了。”
“不必着急,不过是发黄而已,漂白也容易得很,并不是卖不出去就只能扔到江海里去了。”
胡雪岩依旧再硬撑,依旧在坚持,想着洋商总有一天会忍不住高价收丝。所以他在一点点买空上海的生丝。有心人都注意到了这种变化,原本上海的生丝虽然胡雪岩一家独大,但也总有其他几家小丝行和湖州四象的生丝出售。但今年,上海的生丝竟然隐隐都集中到了胡氏丝行,一些小手工丝织的世家在湖州都已经收不到生丝,只能来上海胡氏丝行购买了。
而松江码头的仓库,近乎一大半都囤积着生丝,每每有暂用仓库的老板看到松江仓库中山海一般望不到尽头的生丝,都下意识地哆嗦。
以前都知道胡雪岩富甲天下,是大清的财神爷,然而他究竟有多少钱,大家谁都猜不透。只知道胡雪岩是二品大员的人猜度,补一个二品要三万两银子,一般有百万两的,都捐的是个四品的文职,有三品的家底就绝对超过五百万两了,胡雪岩能够补二品,说不准会有千万的身家。这种猜测出来之后,众人都是冷笑连连,一千万两,那真是一个天文数字,别说一省藩库都不可能囤积那么多现银,就是国库也不见得就能有这么写储备银两。
然而看到胡雪岩囤积的生丝之后,在没有人怀疑胡雪岩的身家。只是这连山一般的生丝,按照现在的行情脱手,便是两千万两银子。更别说胡雪岩还有众多的地产和其他生意。消息传开,经济大萧条之中,阜康的生意反而越来越好,存银的越来越多。
然而富康生意好了,其他钱庄自然就不好过了,于是有人开始传出消息,说胡雪岩的现银早已经在生丝上耗光,那些现银都是钱庄里的寸头,现在洋人不买他的丝,他的阜康马上就要倒闭了。
这消息很快疯传了起来,不少人都开始将信将疑。并不是所有的人都听风就是雨,他们也有自己的考量。以往阜康在湖州放丝,从来都是来者不拒。而今年的定银,却迟迟没有开放。眼看着就要过年了,不少丝农都指望着定银过一个好年,但是左等右等阜康那边却没有消息。好不容易定银开始发放的时候,大家却发现生丝价格下降了不少。虽然大家这些年都承胡雪岩的情,然而日子久了,大家也习惯了阜康的定银。你发银子我送丝,不光我有好处,你自己也度的了生丝,这是互惠互利,我并不欠你什么。
所以今年发放定银之后,便有人开始发牢骚,说胡雪岩店大欺客,开始压榨老百姓的银子了。
刘不才刘庆生等人听了这话,心里那气不打一处来。要不是胡雪岩在上海顶着压力不给怡和洋行的缫丝厂提供生丝,你们这些丝农还有活路吗?
但是大家并不知道这些上层人物才考虑的东西,只觉得银子少了,便开始骂人的不好。然而随着年关迫近,富康突然传出消息,说是今年定银已经发放完毕,不准备再预先收购生丝了。
定银也是有利息的,你领的银子越早,到时候交的丝也就越多。领的银子越迟,到时候交的生丝便少。这就好比是贷款,只不过到了归还的日期,还的是生丝,利息也都是拿生丝来抵押。
很多人都贪便宜想着到了年根底再去阜康领定银,然而没等他们来得及领银子,阜康就帖通告拒收了,这让不少人丝农都无比的惊讶。毕竟以往的定银,在除夕之前都可以领。
要知道,越是迟着领定银的,越是贪图那一钱两钱的利息,越是贪图这些小利息,证明他们越发的穷困,越发的需要这一笔定银。这定银一停,原本他们的过年计划就被打乱了。
包头镇的百姓知道杨乃武与胡雪岩有旧,而杨乃武此时又是贩卖蚕种的,大家便央求着他给胡雪岩写一封信,说明包头镇的情况。杨乃武虽然经理了牢狱之灾,但心地还是善良的,看到前来求信的老白新大都是贫困潦倒的,便提笔写了一封信,给胡雪岩说明了一下包头镇百姓的情况。