就在刘裕纠结的时候,萧正峰揣着想法,来到刘裕的身边说道:“大哥,大军来此,寸功未建,将士们似乎心有不甘啊。这谯纵盘踞的蜀地,是不是......”
见萧正峰一副云淡风轻,欲言又止的模样,刘裕却是笑了,“你呀!道成,是不是他们都怂恿你来说的,就你呀,会揽事。不过,大家都想建功立业,我就从善如流了,这谯蜀虽然是疥癣之疾,既然顺手,也就一并拿下吧。”
“诺。”萧正峰急不可耐地行了一个军礼,表示领命。
“嗯,这具体征伐的事宜再让我想想。”刘裕陷入沉思之中。
萧正峰乐极,也不管其他了,他在刘裕面前,总是显得很天真,俗话说天塌下来,有个大的顶着,刘裕就是那个“个大的”,既然有刘裕思虑一切,他也就难得不要具体操心了。
因为巴蜀远离建康,交通不太方便,现在留在建康城中负责后方事务的那个人又让刘裕不太放心,所以对谯蜀的讨伐,刘裕并不打算亲征。经过一番盘算,刘裕决定任命萧正峰为益州刺史,担任讨伐军统帅,率宁朔将军臧熹、龙骧将军蒯恩、下邳太守刘钟等将领,分出西征军的一半,即二万人,前往伐蜀。
除了安排萧正峰伐蜀,刘裕在江陵停留期间还做了几件大事。首先,对刘毅集团残余人员的处理:刘毅的主要谋士,大士族出身南蛮校尉郗僧施,是刘毅最坚定的死党,没说的,这种人留之无用,斩首了事;刘毅的另一个重要助手毛修之,原先与刘裕和刘道规兄弟都有交情,而且刘裕也爱惜他的将才,因此赦免不问。
另外刘毅的多数非核心幕僚,如谢灵运等人,都被刘裕赦免并留用;刘毅的堂兄江夏相刘粹,大义灭亲,有为西征大军提供粮草的功绩,加封滠阳县男,食邑五百户。这可是安定人心的最好封赏,萧正峰以此战的功绩,仅被封汉寿县子,食邑五百户,与刘粹得到的赏格几乎相当。上层安抚住了,刘裕对下又顺势大幅度减免了荆、江二州的捐税,使两地民心大悦。
其次,刘裕既然已把荆州许给了司马休之,当然得践行诺言。但让司马皇族无功受禄,他又觉得有点不妥。而且荆州过大过强,长期以来,荆州的掌控者常常成为左右朝政的权臣,本事差点的,也往往能和朝廷分廷抗礼,隐然就是第二中央。
如今的晋朝天下,刘裕即朝廷,朝廷即刘裕,他当然不希望荆州再次成为自己的制肘,因此,削弱荆州的实力势在必行。于是乎,刘裕将荆州南半部十个郡划出来,以长沙郡为治所,设立湘州,与原荆州并立。
就在刘裕处理这些事情的期间,有两封书信送到江陵,带来了不好的消息:建康可能要出事!
建康作为晋京城,已经成为刘裕统治晋朝天下的大本营,然而还是有人让刘裕感到不安心,那就是现任豫州刺史兼监太尉留府事的诸葛长民。当刘毅战败自杀的消息传到建康,同是反桓起义的老臣,诸葛长民感到了一阵兔死狐悲的哀伤。虽然以他的眼光,早已料到刘裕迟早会和刘毅翻脸,但刘裕动手如此突然和下手如此之狠,以及刘毅的下场之惨,仍让这位贪财好利的豫州刺史大为震惊。简直不敢相信,那个意气风发的刘毅就这么没了!
如果粗略来看,刘毅的死和诸葛长民似乎没多大关系,因为他并不是刘毅的同党。实际上当初刘裕为了更好地对付刘毅,还拉诸葛长民当过帮手,他的为人和刘毅也没多少相似之处,爱财但没有太大的权力欲,只想做一个快乐的贪官,好好享受到手的金银财宝、美色娇娃。
自从刘裕当政后,诸葛长民不无焦灼,他在心里不无感叹:这个明明已经不缺钱却仍然只用葛布灯笼的土包子执政严谨,肃贪必反,而且不仅仅是口头提倡,他还经常抓几个反面典型重加惩处,也不怕丧失官心!
刘毅的败亡让诸葛长民深受触动,物伤其类。可是让他戒贪,却是一件如同让他去死一样痛苦的事!可是继续贪,诸葛长民感到背后似乎有一双眼睛在紧紧盯视着自己,自从刘毅死后,这种感觉与日俱增,已经让他在晚上越来越睡不好觉了。
于是,诸葛长民的奴婢佣人们发现,自从这位老爷大富大贵后不久,就犯了一种怪病:他常常半夜三更睡得好好的时候,突然一招标准的鲤鱼打挺从床上跳下来,然后拳打脚踢,好像是在和什么人搏斗,又或者是在武力拒捕,吓得没人敢近前。而且这样的情形,越来越频繁,后来一个月就要发生十几次。
诸葛长民原本认为自己小节有亏,并没有什么,毕竟自己是反桓起义的功臣,对大晋有再造之恩。即使朝廷要抓贪官的典型,也不会轮到自己的头上,可是现在,刘毅死了!那位功劳比自己大,地位比自己高的刘毅死了!不管他原先立有多大的功勋,也不能稍稍阻止诛杀的降临!
这个事实无情地粉碎了诸葛长民长期赖以自固的心理防线:既然刘裕能够屠灭刘毅,那么当然也可以轻易地铲除自己!刺骨的凉意透过脊背,让诸葛长民体会到了深深的不安。有时,诸葛长民不由地对他的左右心腹叹息道:“前年醢彭越,今年杀韩信,大祸恐怕就要轮到我了!”
既然大祸将至,那么现在该怎么办?诸葛长民找来自己弟弟诸葛为民商量,骁勇好斗的诸葛为民给出了自己的答案:“当年的英布和彭越、韩信并不是同党,但大势所至,谁也不可能单独幸免。现在刘毅被诛杀,足以成为我们诸葛氏的前车之鉴!现在应该乘刘裕还没有回来的时候迅速起兵,夺取中央大权。”
然而,面对诸葛为民的提议,诸葛长民犹疑了。原本他就算不上胸怀大志之人,又在富贵温柔乡里浸得太久,早已把他原先那点儿机警果敢丢失了。再加上,刘裕岂是那么好对付的?同他对着干,胜算一片渺茫。而且刀既然还没架到脖子上,那就还有安享荣华的可能性,他实在提不起勇气,定下造反的决心。
诸葛长民尽管隐约猜出了自己的未来,但他在内心深处却千方百计地想否认这个未来,思来想去,他想出了一个掩耳盗铃的好主意,来安慰自己。诸葛长民来找刘穆之,向他打听道:“现在听外边的人议论纷纷,都说刘公非常猜忌怀疑我,事情真有这么严重吗?”
刘穆之一听,脸色一正,自然回答的天衣无缝:“外人的谣言也能信吗?刘公此次西征荆州,把老母妻子都交给您来照顾,如果对您稍有怀疑,怎么可能这么做?”
刘穆之的回答让诸葛长民又获得了他渴望得到的假想安全感,他满意地回去了。但一回到自己的府第,诸葛为民就一个劲地怂恿他造反:“刘穆之说的话也能信?难道你记不得了,上次刘裕西征卢循时,留守建康,照顾刘裕家小的人是谁?”
诸葛长民当然记得,那个人就是刘毅。他诸葛长民并不是傻瓜,并没有天真到相信刘穆之说得是实话,但他的内心实在很愿意相信刘穆之说得都是实话,可这种无奈,又能说与谁听?诸葛为民毫不留情地揭开了他最不愿意想起的东西,刚刚赶走的烦恼和苦闷在外边兜了个圈,又都回来了。
诸葛长民踌躇良久,只得叹息道:“当年贫贱的时候,只想着搏取富贵。等富贵真正到手,却与危难相随。如今就是想放手,回头重新做个京口布衣,也不可能了!”
患得患失的诸葛长民思来想去,终于想出一招,他给北青州刺史刘敬宣写了一封意义含糊的信:刘毅一向凶狠专断,目中无人,这次纯粹是自取灭亡。如今顽劣分子都已经铲除干净,金光大道正向我们敞开,富贵荣华,我们应该一起去争取!
诸葛长民的信中尽管话说得遮遮掩掩,但刘敬宣还是清晰地闻出了诸葛长民想拉他上贼船的企图。刘敬宣与刘裕,早就是至交好友,刘裕对他又屡有大恩,那种过命的交情,远非一般同僚诸葛长民可比。何况对刘裕的本事,刘敬宣也早就佩服得五体投地。要和别人结盟反对刘裕?这种事刘敬宣不但不愿想,也不敢想。
因此他很明确地拒绝了诸葛长民的引诱,回信说:下官自从义熙年间南归以来,先后历任三州、七郡,常常感到所得的福气已经过多,只怕自己的功德承受不起,将来反而遭祸。如今下官天天所考虑的,都是如何避盈居损,谦让处下,至于谋取更大的富贵,那不是我敢想的事。
不仅如此,刘敬宣还将诸葛长民的亲笔信遣人送往荆州,交给刘裕。刘裕看信之后笑道:“我就知道,敬宣是不会辜负我的!"
差不多与此同时,留在建康的刘穆之与亲信何承天商议了目前京城的局势后,也派人送信给刘裕,提醒他:诸葛长民有异动,最好不要像平常那样按正常程序返回建康,以防止诸葛长民万一铤而走险,派人行刺你!
以上两封书信,一封是刘敬宣转呈诸葛长民的亲笔信,一封是刘穆之写给刘裕的亲笔信,如今都攥在了刘裕的手中。自然,这便是前面所提到的那两封信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