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三十七章 针砭时弊
言及此，吴时行无奈地摇摇头，同时夹了一块菜放到嘴里，边嚼边说：“他们还不顾公序良俗，不尊重当地崇狐祀狐的传统，逼户下百姓以狐狸皮毛冲抵税负。他们的目的就是利用狐狸的皮毛做成官服，用于行贿和交易。因为官吏们的官服是要自买的，每年每人大约要花五百到八百两银子，这可是一笔不小的开支。而狐狸皮作的官服又属于上等，价值自然不菲。所以，众惢县的官吏们便以此来行贿上司，销售获利。”
“尤其葬良心的是，他们竟用珍贵的狐狸皮来装饰尿壶以取悦领导。多少狐子狐孙惨遭抽筋扒皮呦！”胡黄裳插话说。看得出他有点动情，说话时长须在颤抖，眼泪丝丝，他接着哽咽道：“本来，作为狐狸，学仙修道就是一个很漫长、很艰难的过程，这期间，要先人形，再学人语；在学人语之前，还得尽学鸟语，然后才能为人声，成人形，整个过程需要五百年以上。加之目前环境污染严重，弄得天不蓝，月不洁，吸收日月精华特别困难，所需修炼的时间就更长了。在此过程中，尤其要防止人祸，一旦被人猎捕，则多年的修炼尽毁于一旦呐！”
令狐以渐见胡黄裳如此悲情，赶忙端起酒杯说：“来，咱们喝酒。”
“何以解忧，唯有杜康。”吴时行一仰脖子喝干酒杯。
“知我者谓我心忧，不知我者谓我何求？悠悠苍天，斯何人哉？”胡黄裳喟然道。“这个社会有祸了！”
“来，满上！”令狐以渐分别给胡黄裳与吴时行斟满酒说。“干！与尔同销万古愁！”
胡黄裳放下喝干的酒杯说：“老朽这是在为天下苍生悲哀呀！听了吴老弟适才所言，老朽也不胜感慨啊！原本一个繁荣昌盛之世，人与自然应该是友好和谐的，反之国之将亡必是失去对自然信仰，最终弄得天怒人怨，这可是朝代将亡的预示啊。”
“胡老说的正是。”吴时行赞同道。“前不久，在下有位同年自京城返乡，路过时与我谈及时局。说是朝廷的肱骨之臣曾国藩也深为忧虑，他的幕僚赵烈文预言此朝不出五十年必亡。”
说到此处，吴时行警惕地看看四下，示意他俩朝跟前凑凑，然后掰着手指说：“据赵烈文分析，这个世代将亡的预兆已经显现，主要表现在三个方面：一是黑白不分，社会失去了起码的清算功能；二是小人猖獗，好人越来越沉默；三是社会的丑恶现象被人们默认。据讲，曾国藩听了赵烈文的分析后，认为切中时弊，无可奈何地叹了一口气说，我日夜望早死。”
“明则明矣，可在历史的拐点，又有几人清醒，人们依旧崇尚经济，崇尚不择手段的成功，那历史的车轮还是要驶入左道旁门。”胡黄裳道。
“嘘——”令狐以渐向胡黄裳和吴时行指指嘴巴道。“二位忧国忧民之心难能可贵，可是，当今社会说话可不是件容易的事。话哪讲哪了噢，谨防祸从口出，官府可是不允许发表不利于皇上和国//家的言论，否则就是违反政治纪律，发现是要治罪的！”
“是喽！我们之间议论议论也就罢了！有些场合可要把紧些口风。”吴时行附和道，因为怕影响聚会的气氛，他没有联系自己遭遇的实际。
胡黄裳呵呵笑道：“圣人孔子不是说过吗，可与之言而不言，失人。我们既引为知己，彼此交交心量也无妨。未必要示之以目吧！来，难得幸会，干！”
吴时行端起酒杯道：“这就是当代统治者愚蠢的地方，昔年周厉王暴虐侈傲，人民议论，发现即杀，弄得国人莫敢言，道路以目。那家伙自以为得计，居然喜滋滋地讲，我能制止诽谤。可国莫敢出言不到三年，人民便以实际行动把他赶跑了。”
令狐以渐道：“的确，人民忧虑于心宣之于口，成而行之；若壅其口，其与能几何？不过，凡事物极必反，正是周厉王的一言丧邦，才有了历史上首次共和行政。”
“谁说历史不会重演，实际上，已有的事，后必再有；已行的事，后必再行。只不过，更多的时候，这历史啊，无非是换一件衣服，重新粉墨登场。这大概就是人们常讲的，当代领导人谱写的历史新篇章吧！嗬嗬嗬嗬……”胡黄裳带着嘲讽的调侃道。
胡黄裳笑罢，三人的目光无意间碰到一起，不由相视而笑，心领神会，皆为彼此交流上的共鸣而喜形于色。于是，“咣噹”一响，三只杯子同时碰在一起，三个颈项同时扬起，三只杯子同时倒空，三人同时会心地笑了起来……
令狐以渐借着酒劲朝胡黄裳作了个揖道：“听胡老适才之警语辟论，想非泛泛之辈，敢问——”
“山野村夫！土生土长。”胡黄裳有意打断令狐以渐的话道。“或许用不了多久老朽就会请公子光临舍下的，到时一切不言自明！老朽还有急事，此次就不奉陪到底了。”说话间，起身掏出一把散碎银两，‘咯哴啷’一声，掷于桌面，紧接着又一拱手道：“请代老朽把账结了。暂且别过。”
令狐以渐和吴时行赶忙起身，正想说什么时。胡黄裳已拿起算命打卦的幌子，决然转身离去，口中念念有词，只听他吟道：“无媒径路草萧萧，自古云林远市朝。公道世间唯白发，贵人头上不曾饶。嗬嗬嗬嗬……”
胡黄裳的这一连串举动都在不由分说中进行，令狐以渐和吴时行尚未反应过来，他已洒下一串笑声，飘然消失于墙角。
俩人都不由为胡黄裳的洒脱行为而感染，彼此点头一乐，内心达成一种无需言语的默契领会。吴时行朝令狐以渐微笑道：“朋友之谊，聚散有时。今雨已来，友情已结，正合期待。在下我也该回去准备赶赴秋闱了。你我可否就在众惢山上的且停亭碰头，以便结伴同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