程无实的家在佩城东南一隅,挨着这座城极佳的风光处,住在这里的,大部分都是钟鸣鼎食之家。林岁安在来地路上还在开玩笑,说这程老板到底是多有钱,能住上这么阔绰的地方?等走到程家大门口,她就呆住了,这个,朴素得有点阴森啊!
“这程老板当真有些来头!”林岁安笑眯眯地去敲门,出来个步履蹒跚的老太太,躲在门后,露着半张脸,问道:“谁呀?”
“婆婆,我姓林,来找程无实程老板,他在家吗?”
老太太眨了眨浑浊的眼睛,似乎在考量些什么,半晌才点头道:“可以,你一个人进来吧。”
“我还带了些朋友,方便一起进去吗?”林岁安奇怪,心想,可能老人家年纪大了,视物不清,没注意到她身后的尹阙和花不寿。
“不能,我家老爷喜欢清静,只能林姑娘你一个人进去。”老太太的眼神突然阴鸷起来,看得林岁安渗得慌,无奈,她转身问道:“尹阙,多多,婆婆说只准我一个人进去。”
花不寿上前来,站到林岁安身侧,准备和人搭话,结果那老太太”砰”地一声就把门关上了,留下二人面面相觑。
“我的天,难道多多你长得很可怕?”林岁安开着不痛不痒地玩笑,花不寿瞪了她一眼:“胡说八道!”
“嘻嘻!”林岁安摇头晃脑的,尹阙笑着:“不是多多吓到她,是我吓到了她。”
“怎么说?”
“她也是具精怪,可能察觉到了危险。”尹阙叩着门板,三击重,两叩轻,像是在传达什么暗号,林岁安倚着他的肩膀,十分好奇。不一会儿,那扇紧闭的大门就又打开了,只是这次来的人,却是程无实本人。
“程老板别来无恙啊!”林岁安站站好,拱手施礼,一如既往地笑着。程无实也忙不迭回礼:“不知林楼主前来,还望海涵。”
林岁安看着和之前派若两人的程无实,不免好笑:“程老板这般客气,岁安受不起。”
花不寿用胳膊搡了她一下,低声道:“好好说话,阴阳怪气的干嘛?”
林岁安撇撇嘴,道:“我就逗逗他玩嘛!”
程无实温和地笑着,后退几步,将人迎进来,道:“几位光临寒舍,实属程某荣幸,若是不介意,就请进来喝杯茶吧!”
“程老板太客气了,以后都是朋友,不必整这么多虚礼!”林岁安满不在乎地将手里的盒子奉上,道,“上次在点星阁,是林某得罪了。”
程无实接过那个盒子,无怨的香气几乎是扑鼻而来,他微微一愣,一抬眸,正好对上尹阙颇具深意的眼神,心下意会,便点头道:“多谢林楼主,请随我来。”
林岁安理了理衣角,才一本正经地跟在后头。程无实的内院是典型的佩城建筑,斜梁飞檐,白墙灰瓦,遍栽松柏,稍显冷清。
花不寿感受一股非常强烈的寂寞感,仿佛穿越了千年的时光,沉重却又飘渺,捉摸不透又逃避不了。他身为福神,听过无数的祈祷,无数的哀求,可这种极尽刻薄的怨恨却是少见的。还好没有带椒椒来,不然他肯定吓哭了,花不寿竟有些庆幸。
林岁安此生为人,自然没有神力,但她的灵魂很干净,比常人更为敏锐,她也注意到此处的不同,感到一丝后怕,紧紧地拉住尹阙的手,对方温暖的气息传过来,让她安心许多。
“请进。”程无实终于推开了一扇屋门,迎几个人进来,又吩咐仆役上茶,一番寒暄之后,众人才坐定商议事情。
“实不相瞒,我这次前来,就是和程老板商量那香尸的事情的。”林岁安也不拐弯,开门见山,程无实思量片刻,道:“可否告知在下,林楼主这么在意那香尸的原因?”
“哦?”林岁安嘟着嘴,道,“难道不是程老板先和我说?”
“林楼主想知道什么?”
“你知道什么?”
二人对视一眼,程无实便笑了:“好,那程某,就不瞒着楼主了。”
三百年前,程家。
程拓坐在自己院子里算账,他已经将近一年没有揽到生意了,只出不进,再这样下去,恐怕全家的日子都要艰难起来。夏日炎炎,热浪一阵一阵地拍过杨柳枝,成群的知了烦躁地叫着,令人焦灼。他听说宋国信奉巫蛊之术,才不远千里,举家迁徙,而现在,残忍的现实打破了他发家致富的梦想。
“唉!”他重重地叹了一口气,便放下手中的算盘,瘫坐在藤椅上,眼神有些空洞,仿佛失去了所有的勇气。
“老爷,门外有位客人找您,说是有要事,要您赶紧去府中一趟。”从小跟在他后面的嬷嬷急急忙忙过来,向他禀报了这件事。程拓一下来了精神,有生意了!他迅速穿好鞋子,一路小跑到门口。
“敢问是程拓程先生么?”来的是位文质彬彬的中年人,一身华服,一看就是大户人家出来的。
“我是,敢问先生何事?”程拓按耐不住心头的激动,礼数都有点不周全,中年人的眼神闪过一丝鄙夷,却仍然恭敬:“是便好,我家主人有要事与先生相商,还请先生立刻与我走一趟。”
程拓一看后头停了辆豪华的马车,更是欣喜,忙不迭地点头,便随人一道去了府中。然而下了马车,他便后悔了。
对方是白家人。
这宋国,谁人不知,谁人不晓,权倾朝野,只手遮天的白家?这治的好,便好,这治不好,那脑袋就保不住了。程拓咽了咽口水,感觉中年人看自己的眼神都不一样了,完了,骑虎难下啊!也罢,先进去看看,生死有命,富贵在天!念着,他便心一横,抬脚就进去了。
岂料,刚踏进这座宅子,成拓就感受到一股戾气直冲巅顶,万分凶恶,他重重地打了个喷嚏,掐指一算,面色顿时垮了下来。
随行的中年人见他这般模样,心有惶惶,问道:“先生是察觉到什么了?”
程拓面色凝重,道:“现在还不好说,我要先见到人。”
那中年人看出他有些本事,终于不敢怠慢,将人径直带到了大堂。白家家主白奎正焦急地在屋内踱步,一见人就赶忙迎了上来:“可是程拓程先生?”
“正是在下。”程拓也不和人瞎客气,径直问道,“白大人府上,是不是有孩子出了事?”
白奎一愣,似乎是惊讶于程拓的敏锐,正犹豫间,对方劝道:“白大人既然肯屈尊请小人前来,那么还请用人勿疑,告知程某吧!”
白奎蹙眉,点头叹道:“是我的小儿子宁非,今年刚过六岁生辰,一个月前开始发高烧,请了许多大夫都无济于事。我母亲担心是被什么不干净的东西魇住了,托人找来得道高僧作法,也是徒劳无功。我听说程先生有祖传的道法,才做了这打算。”
程拓拨弄了两下手指,白奎以为他想要好处,便转身去吩咐,被人拦下:“不不不,白大人误会了,我只是在算时间而已。”
“怎么说?”
“一个月前,是七月初七左右。”程拓顿了顿,问道,“白公子可曾出过门,去过哪些地方?”
“非儿自小内向乖巧,平时出门都会有人陪同,我让人一问便知。”
程拓沉吟片刻:“能否带在下去见见小公子?”
“好,先生随我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