晌午时分，青峰山下，常乐、时大伟、康海鹏、刘虎生相约而至。

众人抬眼向山上望去，只见星星点点的柏树散落在光秃秃地山腰各处，北侧不远处有一个废弃的花岗石矿，从山脚一直到半山腰约七八十米高，有着各种漂亮纹理的花岗石清晰可见。

常乐指着花岗石矿说：“咱们就从这儿上吧。”

常乐最先往上爬，其余人跟在后面，各自选了不同的路径开始向山顶进发。

常乐爬了大约五十多米之后，才发现自己选的这条路特别不好攀登，十分费劲，他的手和腿已经开始打颤，体力有些不支，便想停下来歇歇。

他不经意看了一下其他几个人，不禁大吃一惊。

原来，时大伟、康海鹏和刘虎生遇到的情况和他差不多，他们几个人现在都爬到了几乎九十度的一处长长地垂直坡上。再往上二三米就是一条小路，可以直达山顶，但要想通过这道直坡，简直是不可能。

这时，康海鹏说话了：“不行，从这儿根本上不去，我先下了，另外再找条路。”说完，松开双手，纵身跳了下去，稳稳地落在下方二三米的一个小土坡上面。

巧了！时大伟和刘虎生下面也各有一个小土坡，他俩也都顺势跳了下去。三个人开始招呼常乐也赶紧下来。

常乐也想学着他们的样子跳下去，可低眼一看，却彻底傻眼了。他们三个人的下面都是土坡，唯有常乐脚下却是十多米高的一处斜长石坡，而且坡度得有五六十度。这要跳下去，不死也得摔坏身上几处零件。

常乐又赶紧抬头向上望去，可是他更加绝望了。不知怎么搞的，他竟然爬到了一处绝壁上，上面几米高都是光滑的石壁，没有一点儿可以伸手抠住的地方。

常乐身上冷汗频出，此刻已是肝胆俱颤。上无进路，下无退路，这可怎么办？下面，时大伟他们几个不停地喊着他的名字，他心里一着急，突然醒了。

恍惚间，他醒悟过来，发觉外面已近黎明时分，他正躺在省厅干部公寓的床上。

原来，这是一个梦。

梦归梦，可常乐却再也无法入睡。

虽然他不是一个迷信的人，可这个梦却使得他陷入深思。

他在梦中的处境和此时在省厅的境遇何其相似啊。

半年前，常乐借调到了省厅综合处。

综合处处长是路奇，年纪五十出头，见人就笑，说话斯文。穿着十分讲究，一周上班五天，衣服基本上一天一换，不带重样的，而且看着质地都挺好的，看来家境应该非常殷实。

路奇对常乐是非常看重的，用他的话讲，他看人总是人品在先，才能在后，他选常乐来，主要就是看重他的人品。在这一点上，路奇倒和常乐挺相像，因为常乐推荐甄志远到市局，也是出于这个考虑。

刚来省厅的时候，路奇就对常乐说：“古人云：德者，才之帅也；才者，德之资也。德才兼备是圣人，有德无才是君子，有才无德是小人，无才无德是愚人。所以一般领导用人，宁愿使用有德无才的君子，也不愿意用有才无德的小人。因为君子不会害人，而把小人放在身边，往往会害死人的。”

常乐听了，对路奇很佩服，认为他不仅外表上有气质，而且思想很正派，是个表里如一的人，心知自己又遇上了伯乐，因此工作上劲头很足。

有句成语叫事与愿违，为什么这样说呢，常乐算是真切地体会到了。因为综合处还有一个副处长叫帅永春，常乐觉得，自打他一到综合处开始，这个人就明显地不喜见他。

常乐知道，当初选人时，帅永春看中的是他的学生，也就是东山局的贾国青。帅永春当年曾是燕西大学经管学院的教师，贾国青是他带过的较为得意的弟子。

近水楼台先得月嘛，综合处准备选人时候，帅永春自然第一个想到了贾国青，可令他想不到的是，路奇却推荐了常乐。本来，他没见过常乐，对常乐的情况根本不了解，再加上他与贾国青亦师亦友的关系，所以他就在路奇面前一再坚持推荐。毕竟他是综合处的副处长，路奇也不想拂他的颜面，不得已答应了他。若不是后来其他处也要调人，路奇见机和稽核处长推荐了贾国青，那么常乐就不可能来省厅了。

常乐后来知道事情的来龙去脉后，暗自感叹，自己真是命好，遇到贵人了。他对路奇感激涕零，无以为报，只能把自己的才能发挥到极至，才算是对得住人家。

但是，路奇是处长，管的都是领导交办的大事，而且三天两头跟着骆厅长调研、开会，处里的具体事务都交由帅永春负责。

综合处下设四个科，一科负责文电运转，二科负责综合材料，三科负责督查调研，四科负责档案管理。常乐被安排到了二科工作。

二科没有科长，只有一名副科长叫刘胜，没有工作人员。刘胜是既当司令又当兵，常乐来了之后，虽然级别上和刘胜平级，但他属于借调人员，论资排辈，刘胜对他自然不放在眼里。

这一点，常乐从刚认识刘胜，跟他握手、四目相对的一刹那便感觉到了。

在政界，选调干部一般不是以培养为目的，而是要拿来就用，要出政绩的。刚来的第三天，常乐就接到了任务。

帅永春把常乐叫到办公室：“小常啊，昨天，省厅以省政府的名义召开了经济运行协调会，”帅永春边说边指着办公桌上放着的一沓材料：“这是会议有关材料，你拿去看看，抓紧写一篇会议简报，好吗？”

常乐赶紧说：“好的。”

常乐拿了材料正要离开，帅永春又把他叫住了：“小常啊，我听说，你们太行那边酒风很厉害，干部们喝酒是一个赛过一个。不过，这工作能力如何，可就不知道了，你明白吗，呵呵。”

望着帅永春别有用意的目光，常乐顿时觉得脸红，他马上表态：“帅处长，你放心，我一定用心写好。”

帅永春没有说话，只是略微点点头。

常乐是太行有名的快枪手，上午下班时候，他便把打好的简报交给了帅永春。

帅永春没有立即看，只说了“放这儿吧”几个字，就继续浏览网上的新闻了。

下午，帅永春没有来找常乐。常乐觉得奇怪，一个小简报，不到两篇儿纸，帅永春应该早看完了吧，怎么不找我修改呢。

到了下班时候，刘胜从帅永春办公室回来后，对常乐说：“把你写的那篇简报给我拷一下。”

常乐顿时有些尴尬，自己写的东西别人要来拷走，不就等于被帅永春间接枪毙了嘛。

下班时候，常乐没有和省厅其他干部挤电梯，而是走楼梯去座通勤车。快到一楼楼梯门口的时候，常乐听到一群人嘻嘻哈哈说话的声音。

一个已经熟悉的声音说：“哪行啊，这不，上午我安排他写个小简报，结果写出来一看，这写得什么啊，层次太低了，比起贾国青来，还是差啊。”

说话的人正是帅永春，常乐赶紧收住脚步，等那群人走远后，才拐进一楼大厅，走出正门，默不吱声地上了通勤车。

本来期望来个开门红，结果却放了一个哑炮，常乐心里那个郁闷啊。

看来，要想在省厅立足，必须得过帅永春这一关。