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三十五章 占卦结交
“至于这位吴秀才。”老者在评说完令狐以渐之后，又仔细打量了吴时行一番，喟然叹道：“所谓命名者，命运和名字是相联系的。时行，伤寒之谓也。大抵患伤寒者多在春秋换季之时，病状无论少长皆相似，且流行较广，故谓之时行。汝默者，宁静沉默之意也。人常说，万言万当，不如一默。因时行为病，瘟行天下，汝只能默然自守，不随时而行，不与时俱进，唯一默而已。当下社会分配不公，风气败坏，当政者独断专行，上行下效，以权谋私，堵塞言路，制造冤狱，酷吏得势，借反腐之名，行排除异己之实，吏治腐败，君子受气小人猖獗。作为有良知的读书人，有心改变现实，而无力回天，只能守于一默，或宁鸣而死，不默而生，岂不痛哉！”
说到这里，那老者再次分别扫了令狐以渐与吴时行一眼，总结道：“所谓相由心生，己于心发，日久生相，大抵就是这个道理。”
令狐以渐与吴时行，听了老者的一番评价，同时吃惊不小。他们原以为江湖算命占卦的长于套乎近乎，却没想到这个老头居然能说出这么有文化话来。说实在的，他们自己根本就讲不出这样的见解。真是高手在民间，他俩今个算是涨知识了，也同时看出来眼前这个老头绝非一般江湖术士，应该有些什么来头。
令狐以渐和吴时行两位秀才，都不由为这位老者同时折服，俩人四双眼睛又同时对老人投去敬重的目光。他们注意到：那老者须眉皆白，一身素衣，身形精瘦，三角脸有红似白，长眉呈倒八字展开，眼角眉梢上挑，眼光幽幽，过颚银须几乎覆盖了尖尖的嘴唇，长者风度中透着飘逸的仙风道骨，与其说为人达到了出神入化的境界，毋宁是妖怪成为洒脱的老精更为形象。
那老者似乎已感觉出自己的人气指数，遂微微一乐道：“俩位秀才见笑了，请恕老朽乱喷！老朽一向尊重知识，敬重读书人，今日幸遇二位秀才，真乃三生之缘。请给个老脸，容老朽就此备薄酒款待二位，以为忘年之交。老朽系众惢山山民，姓胡，名黄裳，字遵素。少无适俗韵，性本爱丘山。自惭不能发奋忘食，亦不能乐而忘忧，只知自己已经老朽，几成无用之人。恳望二位不要见弃呦。”
“哎呀！”令狐以渐道，“胡老好名字啊！”
跟着，令狐以渐又解释道：“黄者，正色也；裳者，下裙也。绿衣黄裳，以间色在上，而正色在下，此非本末倒置乎？以遵素为字，犹言遵素王也。素王者谁？孔子之谓也。孔子以至德生于末世，有生之年不能称王于天下，学者遵为素王，聊胜于无。孔子之为素王，犹黄之为裳，时运不济，无可奈何。以黄裳为名，遵素为字，意味深远，不免使人黯然神伤矣。”
“在下也有同感呐！”吴时行紧接令狐以渐的话尾道。
“嗬嗬嗬嗬。”胡黄裳颔首笑道。“欲将心事付瑶琴，知音少，弦断有谁听！看来，老朽的眼光不错，没有结识错人，还是二位懂我。今天，老朽就借此机会引两位为知己，好好交交心。”
胡黄裳此时兴致很高，似乎言犹未尽，他说：“其实，在人的一生中，人与人之间的相遇，总会有许多巧合。就像我们三的相聚我感觉就有冥冥中的某种机缘，不信，且看老朽用邵康节大师的《梅花易数》占来。”
令狐以渐和吴时行受其感染也挑起了兴致，异口同声道：“且看看天意。”
胡黄裳先闭目默祷片刻，然后将三人的姓令狐、吴、胡的笔划相加，得三十；再用三十被六除，得五，为变爻，是阴爻。他当即激动地胡须发颤道：“咱们仨相聚岂不是天意吗？”
“二位请看，”他用手指在餐桌上一边划卦，一边说，“按《易经》排序，三十是离卦，变爻五为阴，表明体卦用卦相同，皆为离卦；互卦则是兑上巽下为大过卦。卦象表明：客人多是师长、儒者，座上客人有礼貌，多英才。所食之物多煎炒烧烤，有茶盐供应，主菜为野鸡、螃蟹、蛇类等。宜在席间谈经论道。
“变卦为大过，下卦是巽卦，较为顺利，上卦为兑卦，是喜悦，这表示：如果有所往、有所为、有所行还是有利的，也就是说会亨通的。五为动爻，爻辞曰：出涕沱若，戚嗟若，吉。表明虽然我们每个人现在都有忧伤、悲叹，但是吉祥。只是为什么呢？因为这种吉祥来自于忧患，不是来自忧患的本身，而是来自忧患意识。只要有了这种忧患意识，终究会吉祥。所以，象曰：‘六五之吉，离王公也。’卦象表明：一位有志向、有道德的人，他知忧知患，所以不会违背道义，因为他明理，理明则道明，道明则吉祥啊！”
“只是吴老弟要注意些，”胡黄裳抬起头看着吴时行说，“你家应住在东南方，从东南来，方位属木，再从变卦大过卦卦象看，下巽为木，上兑为泽，属性为金，你这栋梁之才，既遭水淹没，又被金所克，很不吉利、或有灭顶之灾呀！有道是‘卦不敢算尽，畏天道无常’，我只能说到此啦。”
“谢谢胡老为我泄露天机。”吴时行淡然一笑道，“可是当前这个社会天理何在啊！”
“是喽！”令狐以渐帮腔道，“人们无不希望善有善报，恶有恶报，可眼下完全搞颠倒了，好人所遭遇的，反照恶人所行；恶人所遭遇的，反照好人所行。”
“管教的是儿子，不管教的是私子。”胡黄裳道，’对于我们这些天理尚存的人来讲，上帝的管教是严的，自我的要求也不会松的。”
“我们不必为那些作恶的心怀不平，更不要为那些不义的生出嫉妒。作为读书人，我们当知晓亚圣孟子的要求，求其放心。善养浩然正气。达则兼济天下，穷则独善其身。”令狐以渐有些慷慨陈词地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