小小的茶社经过了近半天的对峙,气氛稍微有些缓和,从安景的表情来看,已经对张义潮一行人放松了警惕,而张义潮也在有条不紊的解答着安景等人提出的各种疑问,最后步胜提到了该当如何提升锡山战略价值的时候,张义潮沉思良久,正准备回答的时候,安景转向步胜轻声指责道,
“义潮已经为我们解答了好多疑问,而且我们刚才还把他们当成了敌人,这显然不符合我们锡山的待客之道!”
“大哥教训的对,那我们接下来该当如何?”
安景回过头来,望着门外即将暗下来的天色,微笑道,
“既然天色已晚,我们索性请义潮他们到锡山大营一聚,按照我们锡山独特的招待方式向义潮表示歉意,你们看怎么样啊?”
“一切愿听大哥吩咐!”
“那好,请义潮!”
话音刚落,身旁的上百名随从赶紧让出了一条路,并顺势退到了茶社之外,安景和步胜二人做出了一个请的手势,张义潮正不明所以的时候,安景和步胜已经搀着其胳膊向门外而去。
高瞻、尉迟孝、索勋等人见义潮已经被请到了茶社之外的战马近前,赶紧跟随其后,一行人纷纷翻身上马,不多会儿时间就已经到了一处山腰上。这处山腰距离刚才的小镇大概十几里的路程,而且一路上几乎都是上山的趋势,张义潮等人来到了山腰近前的一处石碑处停了下来,一行人翻身下马。
安景和步胜头前带路,义潮紧随其后,引入眼帘的是一行“锡山大营”四个大字,高耸的门楼是西北一带独特的城堡式门楼,而其中的建筑与当年在高昌城见到的有些类似,只是颜色上有些差异。
整个城堡坐落在山腰上一处相对平坦的位置上,但是其战略地位十分险要,熟读兵法的张义潮不禁感叹当年兴建这座城堡之人对军事理论的熟练程度。安景一路上向张义潮简单的介绍了城堡的修建历史以及当年发生在这里的奇闻异事,张义潮一行听得是津津有味儿,更表现出对锡山大营的极大兴趣。
不多会儿时间,张义潮一行便来到了锡山大营的门楼之下,走到这里有一种沉沉的压迫感,亦或是这座建筑物巨大外形所产生的超强能量。义潮不再理会这些,而是跟随安景大踏步向城堡里面走去。这座城堡与它的名字简直是惊人的吻合,因为城堡内部的设置就是按照大唐军营的设置方式,整个城内两侧全都是密密麻麻的军营,锡山大营的所有豪杰几乎全都在这里生活。
走过长长的石板道路,一行人很快就来到了城堡最里面的一座建筑面前,这座建筑有点儿像石城内的小汗庭,但是其风格完全是承袭了当年的突厥。从整体的分布来看,这座建筑应该是整个城堡的核心所在,张义潮正要开口发问,安景抢先说道,
“这座建筑是先父当年移居这里的时候,请本地的牧民设计的,完全模仿了当年突厥时代的建筑风格!”
“安景大爷,有一句话不知当讲不当讲?”
“义潮有话不妨直言!”
“你们祖上既然是汉人,为何要身着突厥的服饰以及住着突厥时代的房子里面,这其中莫不是有什么苦衷?”
“哎,义潮,实不相瞒,这其中的苦水不是一时半会儿就能讲明白的,我们还是坐下来慢慢说!”
说话间,安景伸出左手做出了一个请的姿势,张义潮跟随其走到了屋内,这其中的摆设显示着这座建筑主人显赫的身份与地位。这一次,跟随安景一起进来的不再是刚才那近百名锡山豪杰,而是一些相对重要的人物,比如步胜、莫贺等人。高瞻满腹经纶、见多识广,自然也清楚这座类似于宫殿的建筑并非一般人可以进来的,但是又不能不考虑张义潮的安全,这才于尉迟孝、索勋低声商议,派出高瞻、尉迟孝、索勋、国柱四人一起走到了“宫殿”之内。
分宾主落座之后,安景向众人起身行了一礼,并吩咐下去准备酒席。张义潮见安景如此的客气,随即呵呵一笑道,
“安景大爷素以豪气闻名天下,今日一见果然是名不虚传,得安景大爷盛情款待,义潮真是感激不尽!”
“哎——,义潮,千万不要这么说,今天茶舍之内,我们数次误会了你们,今晚的酒宴就当是为各位好汉赔罪,还望义潮不要推辞!”
“安景大爷哪里话,义潮岂敢怪罪!不过话又说回来了,我们锡山拥有了漠北比较良好的铁矿,如果按照当前的方向发展下去,恐怕会埋没了这上好的资源,不知安景大爷有什么打算?”
“哎,经义潮提醒,我也意识到这样下去将会是死路一条,还望义潮不吝赐教!”
“安景大爷言重了!依我看,我们当务之急就是要为我们的铁矿寻找稳定的下家,而且还得生产出上好的铁器,为锡山铁矿做好宣传,这样才能为锡山带来稳定的收入来源!”
“义潮所言甚是,虽说我们锡山依靠铁矿也能维持温饱,但是要想在漠北一带取得优势,也还需要继续努力。早些年,锡山铁矿被回鹘外九部尤库勒惦记,曾数次派人前来谈判,想要与我们合作,最终都被先父严词拒绝!”
“虽说外九部用心不良,可是能与这么大的武装集团合作也是一个不错的出路,你们为何要拒绝呢?”
“义潮也说了外九部用心不良了,其实所谓的合作根本就是个幌子,外九部真正的目的是要独吞我们的铁矿,先父识破了尤库勒的诡计,这才逼得尤库勒恼羞成怒,最终我锡山才落得四分五裂的境地,先父也被杀身亡!”
听了这话,张义潮、高瞻等人无不为之动容,同情锡山大营的同时也为尤库勒的卑鄙手段咬牙切齿。从安景的脸上可以看出安景与尤库勒不共戴天的仇恨绝不是装出来的,而是真正的豪气之人发自内心的那股冲动。
张义潮竟无言劝慰,静静的看着安景那愤怒的脸庞,这其中也包含了对死去的父亲那种深深地怀念与敬畏。坐在一旁的步胜竟然发出了低声的抽泣声,哽咽道,
“义潮有所不知,我们锡山大营的所有人当年都是老主人从死亡的边缘拯救回来的,若不是老主人仗义相助,恐怕我们的家人都在那场灾难中饿死荒漠!”
“步胜掌柜此话怎讲?”
“当年老主人带领族人从嘉峪关而来,虽说占据了锡山一带,但是生活所必需的物资并不能真正的保证,加上当时连续多年的干旱,很多族人濒临饿死的边缘。老主人为了拯救族人,不仅免费发放粮食,还带着我们族人开采锡山铁矿到附近兜售,这才有了换回粮食的第一批资本。就这样,我们在老主人的带领下度过了最为艰难的岁月,而这个时候大唐朝廷却不知道我们的死活!”
从这话中,张义潮分明听出了步胜的心声,那就是对大唐的满怀愤懑,而这也是濒临死亡边缘之后对世事的一种绝望。张义潮有心反驳,可是当时的那种场合,张义潮最终选择了沉默,而是转移话题,继续问道,
“即便是如此,那你们为何要选择早已经消失的突厥习俗,这其中莫不是也有什么隐情?”
“义潮有所不知,当年的突厥是北方草原的霸主,很长一段时间内,中原的隋唐都对其无可奈何。虽说突厥已经消失,但是在漠北一带提起突厥,几乎是无人不知!”
“这个我也听说了!”
“我们的族人在老主人的率领下虽然稳定了锡山一带,但是依然要面对漠北一带其他的游牧势力的攻击。为了保住我们生存的空间,老主人不惜重金从外面雇佣了精通突厥习俗的匠人打造了锡山大营,而这一举动令锡山大营名声大噪!”
“即便如此,其他的游牧势力依然会用武力戳穿这一谎言,你们又是如何解决的?”
“这就要依赖我们的老主人练兵有方,我们一方面掩护在突厥的外衣之下,另一方面加强练兵,很快我们就打造了一支近千人的武装,在漠北一带终于站稳了脚跟。多年以前,号称大漠判官的王彪一伙就曾引兵来犯,但是被我家老主人痛击之后逃遁,留下了三百多俘虏!”
听了这话,张义潮不禁大惊失色,而身后的高瞻、索勋更是如同电击一般呆立原地。安景看出了其中的门道,急忙问道,
“义潮,莫非你们与这个大漠判官也有交集?”
“不瞒诸位,这个大漠判官与在下有不共戴天之仇!”
“哦?却是为何?”
“这些土匪盘踞大漠,打家劫舍无恶不作。当年我们一行途经大漠,与这伙土匪交上了手,惊闻这伙土匪血洗了山丹县,数千百姓身亡,你说他们该不该杀?”
说话间,张义潮的牙根恨得直发痒,浑身也出现了颤抖,很显然是不愿意回忆当时的场景,怎奈土匪的恶行已经根植于义潮的内心深处,再也无法轻易地拔除......