常乐接到了潘劲东的电话,跟他要个人简历。
常乐心知调动的事情又进了一步,非常高兴,马上把早已准备好的个人简历发了过去。
这天一上班,张威把常乐叫到办公室,和他说:“上次我到基层调研,发现有几个地方搞军事化管理,我觉得这是个亮点。我们带回来的资料都在小甄那儿,你和他商量一下,看能不能在这方面总结一下,再以我的名义发表到省报上。”
常乐想了想,说道:“张局长,推行军事化管理,干部们整齐划一,步调一致,初衷是好的。但是,我发现有些地方简单地把列队欢迎、做队列操,甚至学着迈军步、敬军礼,就认为可以把队伍带好。我觉得这些只能解决队伍作风中存在的一些表面性的东西。如果想要从源头上解决吃拿卡要报等与民争利、伤民扰民的深层次问题,还要靠制度。依靠制度管人管事,使制度成为高压线,让人不敢碰,那才是最可靠的办法。”
这下,张威脸上明显不高兴了:“照你的说法,难道我们的干部现在还有吃拿卡要的问题?”
常乐目光坚定地说:“据我所知,不仅有,而且还不止一个地方。”
“啪!”张威使劲一拍桌子,把常乐吓了一跳。
张威生气地说:“谁说我们现在有这么多问题?我们太行系统现在政通人和、亮点频出,省厅骆厅长都表扬过几次了。我看你是杞人忧天吧。”
常乐看着张威颇为自负的表情,心想:“看来,他已经被下面的人用假象编织起来的七彩光环迷惑住了,根本看不到背后藏着捂着各种尖锐的矛盾和问题。这些问题就像是一颗颗定时炸弹,积攒到一定程度,肯定会爆炸的。朱其昌的教训历历在目,难道张威忘了吗?”
常乐郁闷地走出了张威的办公室。
他实在不愿意闭门造车,去搞一些假大空、华而不实的“政绩工程”。可是张威执意如此,他又能有什么办法呢。
常乐试着给省厅综合处路奇处长打了电话:“路处您好!我想问一下从地市选调秘书的事进展得怎么样了?”
路奇说:“是这样,前两天我们把各地送来的材料进行了初选,选出六个相对好的人,当然了,其中也有你。之后又根据年龄、职务等方面的条件进行了复选。综合分析之后,认为你和东山市局的贾国青最合适,于是就报给了骆厅长。可是,骆厅长告诉我,说有两个地方的局长给他打电话,推荐了别的人选,让综合处一并考虑一下。另外,骆厅长还说其他处室也提出要从下面调人,他担心一下调来太多人,将来编制紧张无法安排,怕出现麻烦,要求综合处这次最好先借调一个人来。”
常乐听了,心里有种不好的预感。
路奇心平气和地继续说:“你也不必着急,再耐心地等一等。毕竟,我们这里急需补充人手,事情应该很快就有结果的。”
常乐说:“那就谢谢路处长了。我的想法是,如果有机会,请帮我争取一下。但是,如果领导确实有所考虑,那路处长你也不必太为难。我还年轻,只要好好干,以后仍然有机会的。”
路奇说:“嗯,你的心态挺好。在领导身边工作最忌心浮气躁,急功近利啊。那就这样,有什么消息,我会让小潘通知你的。”
常乐挂了电话,思谋再三,给他很少联系的三叔发了一条短信,大意是看他三叔在燕西省有没有关系,帮着说说话,把他调到省厅。
过了十几分钟,常乐的手机响了起来,他一看,竟然是三叔打来的,赶紧接了起来。
常乐的三叔和他说:“常乐,我离开燕西已经二十多年了,除了省领导之外,和省直部门的人没有什么接触。你总不至于让我为了秘书调动这样的小事,去求人家省长吧?”
常乐心想:“在你们当领导的眼里,一个秘书的事真是小事,可在我的眼里这就是天大的事了。”他是这样想的,但却不敢和三叔明说。
常乐的三叔语重心长地说:“常乐,我是过来人。对咱们这种一没势二没钱的人家来说,唯一可用也是最好用的就是手中那枝笔。你要对自己有信心,要坚信一枝笔也可以走天下。”
常乐相信三叔所说的话,因为他就是这样一步步地走上来的,从普通工作人员一直干到司局级。直到现在,红柳树乡三洼子村许多人还在念叨着他三叔的故事,说他是村子里几十年当中走出去的最大的官。
常乐心里默默地想:“山重水复疑无路,柳暗花明又一村。”
机遇只留给有准备的人。
一个星期之后,潘劲东又打来了电话:“常乐,你借调省厅综合处的事情定了。”
听到这个消息,常乐整个人的精神为之一振:“是吗!劲东,太谢谢你们了。”
潘劲东说:“省厅这次一共有十个处室借调干部,骆厅长只允许每个处室借调一个人。帅处推荐的是东山局的贾国青,路处推荐的则是你。路处又找帅处商量,把贾国青推荐给了稽核处。稽核处正好也缺能写的人,所以当即答应了。这样,你和小贾的事就都解决了。”
“噢,原来是这样,那真是难为路处他们了。”常乐感激地说。
潘劲东说:“我现在把借调通知给你发过去,原件随后用特快专递寄到你们局。”
常乐忙说:“好的,我这就到传真室接收。”
张威来到常乐办公室,有些生气地说:“常乐,这是怎么回事?省厅也不提前征求一下我这个太行一把手的意见,就直接下文调人,这不符合程序吧,你知道这回事吗?”
常乐不想也不能和张威解释,于是说:“我也是传真来了才知道。”
这时,金勇军走了进来,脸上的表情似乎比张威还要生气。
张威回头看了一眼金勇军,朝着他说道:“常乐走了,市局的政务工作可就拉不开拴了。不行,我得和路处长再说说这事。”说完便回办公室去了。
常乐大吃一惊,心想:“坏了,如果他给路处长打电话,不仅有可能阻止我到省厅,说不定还要知道整件事情的来龙去脉。当初秦基凡都提拔成副处了,硬是让他留了一个月。我一个小兵蛋子,指不定让他咋样收拾呢。”
金勇军没有说话,朝常乐笑了一下,那笑容看着很复杂。
常乐战战兢兢地望了张威办公室一天,也不见那边有什么动静。
张威不知出于什么考虑,最终还是没有给省厅打电话。
常乐被选调到省厅的消息一下子在市局传开了。
王彬小跑着进了常乐办公室,关上门就问:“咋的回事?呆得好好的瞎跑甚了。”
常乐笑了:“咋了,人家选我过去,我能说不去吗?”
王彬问道:“那你老婆娃娃咋办?”
常乐说:“等我正式调过去,再想办法调方妍。”
王彬白了一眼常乐:“说得倒轻巧,再搬一次,你那些家当也快给搬没了。”
常乐说:“没了再买嘛。”
王彬又翻了常乐一眼:“你钱可多呢?”
王彬转身拉开了门,回头说道:“什么时候报到?”
常乐说:“文件要求三天之内报到。”
王彬想了想说:“那今天晚上吧,弟兄们给你送行,我先订地方去。”
晚上,王彬、康海鹏、魏国庆、杨喆、何鸿升领着各自的老婆和对象,为常乐送行。
上了两道热菜之后,王彬端着小瓷杯站了起来:“说实话,我最不想喝的就是这种酒,因为越喝心里越难受。三四年前,我为常乐来市局接风,从此就认识了他。现在正处得铁壳儿(铁哥们儿),他又要走了。他这一走,估计是再也不回来了。人往高处走是好事,可一遇到兄弟分别的时候,总觉得有点儿舍不得。”
王彬说到这儿的时候,眼睛已经通红。
康海鹏见状,赶紧插话说:“王彬说得对,人往高处走,好事,来,弟兄们,咱们一起为常乐干一个。”
众人都站起来,心情沉重地喝了第一杯。
康海鹏吃了几口之后,对高乐乐说:“老婆,咱俩敬常乐和方妍一杯。”
康海鹏对常乐说:“我们心里都知道,别人高升是舒服去了,你到省城照样还是个受苦小子。好好干,不要老惦记家里,有什么需要帮忙的,直接告诉我和高乐乐就行了。”
真是好兄弟,常乐感激地点了点头。
酒过三巡,康海鹏带着醉意说:“你们继续,我去洗手间。”过了一会儿,服务员走了进来,脸上带着着急的表情说:
“谁去男洗手间看一下,你们这桌一位男士在里面哭,外面的客人都不好意思进去。”
常乐一听,赶紧站起来,到男洗手间去了。
一进去,就看见康海鹏壮实的身子蹲在地上,双手抱头,边哭边说:“哼,这一去肯定是不回来了。正处得好好的,又要走了,闹甚了!”
常乐的眼睛不禁湿了……
他对这几个基本弟兄,心里除了不舍,就是感激了。他们对你的好是发自内心的真诚的并不图回报的。
这样的好兄弟,不是走哪儿都能遇上的。
回到家里,母亲低声说:“小乐刚睡着。”常乐换了拖鞋,轻轻走到卧室去看儿子。
常乐看着儿子稚气可爱的小脸,想到自己即将离开孩子远赴省城,内心非常不忍。
燕老教授几个疗程下来,把常小乐的病基本给治好了,脸上和身上的痂都褪完了,露出了嫩肉肉,恢复了幼儿本该有的肤色。
方妍走到常乐身后,笑着轻声说:“儿子随了你了,又是一个小帅哥。”
常乐微微一笑,把方妍搂在怀中。
方妍说:“你就放心去吧,你妈和我妈可以轮流帮着照看小乐。再说,小乐已经一岁多了,现在带着省心不少。倒是你一个人去了那边,要好好照顾自己啊。”
常乐说:“潘劲东说省城把我们十个人统一安排到干部公寓住,两人一间,条件很不错。平时就在省厅宾馆吃,伙食也不赖。”
方妍放下心来:“嗯,那就好。”
晚上,常乐和方妍像在清河时那样,两个人依依不舍地紧紧贴在了一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