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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十章

2017-04-21发布 2093字

金堂第一次参加演出的是开锣戏,虽然只是跑龙套,心里还是十分激动,这说明师父对他的认可,而这么久以来的辛苦学戏也得到了检验的机会。

小海棠一边帮金堂整理着戏装,一边不停在安慰他,说:“就跟平时练功一样,没什么好怕的。不用太理会台下的人,就当那都是一棵棵大白菜。”

金堂听了,忍不住噗嗤一声笑了出来。

来到场上,金堂心情还是有些紧张,但并不害怕,用眼角瞄到观众们兴奋和期待的表情,他才真切意识到自己身份的转换,已是从台下到了台上,从看戏变成了唱戏。

金堂卖力地挥舞着手中的令旗,那“呛呛呛才,呛才呛才”的锣鼓点子化成了一股暖流包围着他,像极了母亲的怀抱,那么叫人沉醉,又充满了希望。金堂想着,要是爹爹妈妈此刻能坐在台下,看到这一幕,该有多开心哪!他告诉自己,就要当作爹爹妈妈正在台下望着自己,得打起十二分精神来好好演才是。

演完之后,大家都夸金堂表现不错,没有怯场,唱得也有板有眼。颜景文也走过来拍了拍金堂的头,说:“宝宝,师父没想到你第一次登台就能像这样,好,好!”小海棠自然也说了不少夸奖他的话,鼓励他继续加油。只有颜福生在一旁朝着金堂翻白眼,不过他并没有看到。

金堂为登台成功的事开心了好几天,还托班里的“秀才”写信把这好消息告诉爹爹妈妈。没多久,爹爹妈妈就寄来了回信,欣慰之情、激励之意跃然纸上。金堂深受鼓舞,从此更加坚定了学戏的决心,练功的劲头也更足了。

在吴江待了一段时间后,颜景文打算换个地方。听淮戏的多半是逃荒来此做苦力的,他们因为故土情结,对家乡戏怀着深厚的感情,所以愿意省下一两顿饭钱来听戏。但偶一为之可以,并不能长此以往天天如此。吴江地方不大,消费能力本就有限,在加上颜家班能够演出的剧目也就那几出,短期红火之后便生意清淡。

颜景文开始带着颜家班在苏锡常一带转悠,巡回演出,一路上又陆续收了些唱徽戏的和唱京剧的演员。

寒来暑往,转眼数年忽忽而过。

金堂每年只能回家一到两次与家人团聚,其余时间都是练功、演出、做杂务。每次回家,韩氏都是异常欢喜,要离开时又是万分不舍。韩氏看他个头长高了,身板也结实了,言谈举止再也没有小孩子气,心中十分欣慰;可看到他身上练功演出时弄伤留下的淤青和伤痕,又难免伤心。

离家的人,才能够觉出家的好来。金堂十分珍惜难得的回家机会,进进出出都陪在韩氏身边,偶尔也会搂着韩氏撒个娇,逗得韩氏眉开眼笑。

金堂向家里人描述的戏班生活,虽有辛苦的一面,但又因得到了班中众人的关顾,样样顺利,让大家放心不少。金堂还将自己体会到的唱戏演出的诸多乐趣讲给大家听,他们都替他感到高兴。当然还有不少生活中的趣事,也惹得众人哈哈大笑、议论纷纷。

回到颜家班,金堂又成了个坚强独立、勤奋好学的年轻人,他虚心地向众位师傅求教,在淮戏表演上越来越成熟了。从跑龙套,到娃娃生,再到小丑、武生,金堂能唱的戏目越来越多,能做的高难度表演也越来越多,逐渐成为了颜家班的台柱子。颜景文庆幸自己没有看错人。

颜福生的腰伤还是落下了病根,每到天气骤变、刮风下雨就疼痛难忍不能站坐。他的脾气也因此越来越坏。福生与小海棠一起长大,青梅竹马,早就想着要娶小海棠为妻。奈何小海棠情窦初开时跟金堂朝夕相处,对金堂情有独钟。福生因此视金堂为眼中钉,总是想尽办法差遣金堂做事,或挖空心思阻碍金堂学戏。做事金堂是不怕的,但学戏上有阻滞却是他不能容忍的。任金堂再有忍耐之心,也经不起天长日久的为难和挑衅,于是便和福生起过几次冲突。

小海棠两头劝解。她向福生委婉的表示,她一向敬他为师兄,不敢有非分之想,也希望他不要有什么误会。她又劝金堂说:“金堂,你不要理会福生,他就是故意找你茬呢。你也不要指望师父会帮你,毕竟他是福生的亲爹呀,你千万要耐住性子,要忍忍,听到吗?”

小海棠说得没错,颜景文虽然器重金堂,但福生毕竟是自己儿子,亲疏有别,哪有帮外人的道理呢?“帮理不帮亲”这回事,本来就是违背人性的。当然,颜景文并不会将想法放在脸上,金堂已今非昔比,颜家班的兴衰虽说不是系于他一人之身,也是有着很大的关联。

金堂听了小海棠的话,又察觉到师父在练功教戏时态度的微妙变化,心中很是苦闷,却不敢向人诉说。这么些年来,小海棠一直在关心他、照顾他、开导他,对此他很感激,他对她有同门之谊,也将她看成姐姐,却没有超出这个以上的男女之情,随着年岁渐长,自然也不便十分亲近。他又不能向爹爹妈妈倾诉,免得惹他们担心。戏班中的其他人,虽说平日里对金堂都不错,但毕竟是跟着颜景文混饭吃的,真要有什么事,他们也不会站在金堂这一边。不过,金堂始终念着师父的教养之恩,虽然渐渐积累了不少观众亦小有名气,却从来没有动过离开颜家班自立门户的念头。

这些情况邵俊才夫妇自是不知,他们一直认为金堂受到师父师母和众人的关照,进步很快,越来越有出息,看来当年让他学戏是个正确的决定。

金堂十八岁那年,收到爹爹寄来的信,信中写到:宝宝你好吗?数月未见十分想念。再过几天就是你的十八岁生日了,爹爹妈妈祝贺你终于长大成人。从今以后,要更加好好唱戏,好好做人。你说颜师傅要给你改个叫得响的名字,问问我们的意见,我们希望你胸怀大志,将来能够青云直上、鹏程万里,就重新给你提个名字叫“云鹏”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