为了拱卫京畿的安全,郭威登基之后,忙从心腹将臣中挑选几人,出镇各州。前曹州防御使何福进,权许州节度使,前澶州节度使李洪义,权宋州节度使,前复州防御使王彦超,擢升徐州节度使,郭威首先要将这三处紧要位置牢牢握在手里,与此同时,郭威还遣使携国书财宝,北向交好契丹,以稳住北方的辽人。
此外,郭威又命范质上汉李太后尊号,称为昭圣皇太后,将其徙居西宫。是日,原开封府尹兼中书令刘勋暴病而卒。
随后,郭威又命有司择日为故主刘承佑发丧,丧期已定,郭威率领文武百官摆驾西宫,为后汉隐帝发丧。
这郭威率文武百官,按天子殡葬之礼,服缟素,祭奠举哀,辍朝七日,禁坊市音乐,追谥故主刘承佑为汉隐帝,且遵古制殡灵七月,始遣前宗正卿刘皞,护灵輴,备仪仗,送葬许州,就连刚去世的刘勋,郭威也追封其为陈王。
后人有叹:五代之中,汉祚最短,先后两主,仅得四年,之后郭威又以称帝为由,追尊四代。
追尊高祖璟为信祖,妣张氏为睿恭皇后;曾祖湛为僖祖,妣申氏为明孝皇后;祖蕴为义祖,妣韩氏为翼敬皇后;父简为庆祖,母王氏为章德皇后。夫人柴氏早卒,进册为后,谥曰圣穆。继室杨氏,也早病逝。再继室为张氏,自威出镇邺都,留张氏居京师,为刘铢所杀。子青哥、意哥,侄守筠、奉超、定哥,孙宜哥、喜哥、三哥,同时被屠。周主顾念前情,追封继室杨氏为淑妃,再继室张氏为贵妃;子青哥赐名为侗,追赠太保;意哥赐名为信,追赠司空;守筠改名为愿,追赠左领军将军;奉超赠左监门将军;定哥赐名为逊,赠左千卫将军;宜哥赠左骁卫大将军,赐名为谊;喜哥赠武卫大将军,赐名为诚;三哥赠左领卫大将军,赐名为諴。
家属以外,西京留守、守太师、兼中书令、高行周进位尚书令,加封齐王;襄州节度使、检校太师、守太傅、兼中书令、齐国公安审琦进封南阳王;青州节度使、检校太师、守太保、兼中书令、魏国公符彦卿进封淮阳王,宁江节度使、侍卫亲军马步军都指挥使、检校太傅王殷加同平章事,充邺都留守,典军如故…
历朝老臣高行周素来以谨厚见称,功勋卓著,但从无跋扈之行,为藩臣牧帅,门宅向来清静,家风也极严。郭威对这样的人物自然是极尊敬,给高行周的诏书,不呼其名,而只称其齐王,这既是尊重与褒奖,也是收揽人心应有的举措。同样的还有史德统的青州老丈人符彦卿,和襄州安审琦,这三人都是历朝老臣,资历、声望可谓是半斤八两,而他们旧部、故交都是遍及天下,这不得不受郭威的重视。
未几,郭威又加封翰林学士范质为枢密院副使,前博州刺史李荣受宣权滑州节度留后,以滑州节度副使陈观为左散骑常侍,邺都留守判官王溥为左谏议大夫,并充枢密直学士…
随后又加封前太师、齐国公冯道为中书令、宏文馆大学士;以司徒兼门下侍郎、同平章事、宏文馆大学士窦贞固为侍中,监修国史;以左仆射、平章事、集贤殿大学士苏禹珪为守司空、平章事;夏州定难军节度使李彝殷进封陇西郡王,荆南高保融进封渤海郡王,灵州朔方节度使冯晖进封陈留郡王;兖州慕容彦超、凤翔赵晖并加兼中书令,此外各地方节度使进爵有差。
第二日,郭威又追封已故的后汉宰相杨邠为弘农郡王,三司使王章为琅琊郡王。稍后郭威又加封自己手下的两位得力干将,表郭崇为洋州节度使,兼检校太保,表曹英为荆州节度使,兼检校太傅,各领军如故,而早已赴澶州上任的皇子郭荣亦加封检校太保,封太原郡侯。
唐末以来,凡朝代更迭,已身居高位的人,不但没有遭贬黜,反而又一次加官进爵,而新进的新贵文武,也各有封赏,就连死去的前朝旧臣们也荣光下葬,恩泽后世,香火不断,最后受苦的还是天下的芸芸百姓,正所谓:朱门酒肉臭,路有冻死骨…
正月末二月初,中原大地已经从沉睡中复苏过来,举目望去,田野中已渐渐萌发一丝绿意,就连河边的柳梢也已经泛着一丝丝的青意。
一日之计在于晨,一年之计在于春,春天都寄托人们美好的愿望,农户们盼望着今年能有个好收成,商贾们则盼望着今年财源广进,生意兴隆,而士人们则盼望着春闱高中进士,而高中的进士们则奢望能在这新的一年里能谋得一官半职。
而对于新生的大周王朝来说,整整一个正月已经为它的未来定下了基调。新皇郭威,早已经从黄袍加身的兴奋和喜悦中冷静下来,他如今所考虑的是如何让自己的帝国从千疮百孔中恢复过来,是如何保证自己的帝国长治久安。不管是奖励耕殖,还是招纳流亡,亦或是减税免役等等治国大计,都不能立即显现它的作用,长期的兵荒马乱对于国家元气的伤害,并非朝夕就能消除,仍然需要一段时间去抚平。
春寒料峭,汴梁城外,史德统骑着骏马缓缓而行。
在这位年轻的国公面前,数万来自开封府、郑州、曹州的民壮们正趁着春播之前的农闲时节,忙着疏通汴水漕运。
之所以选择这个时节,不仅是因为此时的河流水枯,冰冻才开始消解,便于拦截水势,开挖河渠,更是因为冬末春初正是农户最清闲的时候,不伤农时是也!
史德统的所行又一次让郭威乃至朝廷百官为之惊叹,因为他在前朝时,先后历任郑州、洛阳、郓州三地,汴水、洛水、济水、五丈河等事关国家漕运的主要河流,都恰好在他的治下经过,而他却默默无闻地疏浚他治下的每一条运河,不显山不露水地做了历代无数人想做却做不成的事情。
所以当史德统再一次重提疏通汴梁漕运的建议时,上至皇帝郭威,下至群臣这才猛然现,史德统在过去的几年中,仅凭自己之力,积少成多,已经默默地将疏浚中原漕运的重任完成了大半,仅留下汴水流经的开封府一段和济水流经的青齐地段。
为国为民者,往往大声疾呼,并且知难而上,这是诤臣,固然值得称赞,但那些不声不响,埋头苦干的人,更值得钦佩,这种人在历史的长河中有很多,也正是这种人的存在,历史中才会出现一个又一个奇迹。
史德统无疑是后者,当初他上疏朝廷之时,响应者寥寥,所以他只能选择自己单干,仅凭这一功劳,史德统便可永载史册。
汴梁皇城内的郭威下诏褒奖,溢美之辞无以复加,心中也愈发的感激史德统。
因为当他发现史德统这些年的所做之事,与他的年纪并不相称,却与他如今的地位与名望相称。默默数载,凭一地州郡之力,做出此等功在千秋利在当代的壮举,这才是社稷之臣啊!
郭威十分高兴,当即摆驾出宫,以皇帝之尊,动手挖出河床上的第一担淤泥,有了皇帝做表率,民夫干的当然更起劲了。
史德统立在高坡上,看着如蚁群一般的民壮辛勤劳作着,而汴河也以可见的速度逐渐变深变宽,史德统似乎看到了未来汴河之上,百舸争流,千船竞帆的场景,唯有不远处那略显狭小残破的汴梁城与这波澜壮阔的场景有所不符。
如今国朝初创,以汴梁作为都城尚且可以,但在史德统看来却并非长久之计。
虽然汴梁城拥有“当天下之要,总舟车之繁,控河朔之咽侯,通荆湖之运漕”的地理优势,虽然其北控燕赵、南通江淮、舟车辐辏、人庶浩繁,但是却难掩汴梁易攻难守的四战之地的尴尬处境。这汴梁自古就为四战之地,周围又没有山岭险阻,建都于此,遇强兵入侵时如何防守就成为严重的问题。战国时期张仪曾说过:“魏之地势,固战场也。”汴梁的地理环境四通八达,水陆交通方便,在古代作为经济中心一点问题都没有,但作为政治军事中心条件尚不完全具备。
所以后来的宋朝为了防卫京师,除加强城垣防御性建设之外,只好悉举天下之兵宿于畿甸。后世北宋汴梁一带经常驻禁军数十万,城里城外连营设卫,以代替山河之险,大量的冗兵云集京师,大大增加了开封对运河的依赖性,时间一久,就造成政府财政开支负担沉重,百姓困于徭役,这在后世都得到印证。
另外,汴梁太靠近黄河,若黄河发生决口,汴梁必遭内涝,而且在军事上也是个致命的弊端,战国时秦国曾四次攻打魏国的都城大梁,最后一次,秦军用计决黄河之水,倒灌大梁,结果城坏魏亡。
相对而言,洛阳的地理位置比开封险要得多,洛阳不仅位居“天下之中”,而且四周群山环绕,背负邙山,面临洛水,东有成皋,西有崤函,北通幽燕,南对伊阙,“山河拱戴,形势甲于天下。”秦以后宋以前有东汉、曹魏、西晋等王朝建都于此,号称“九朝古都”,正因为如此,后来的宋太祖赵匡胤才有了迁都洛阳的念头,其出发点也是基于国家安全的考虑。他认为建都于洛阳,既有利于防守,还可以省去大量冗兵,减轻国家的负担。后来的范仲淹范文正公也意识到这个问题,他说:“洛阳险固,汴为四战之地,太平宜居汴,既有事必居洛阳。”
可惜赵匡胤的这一打算却遭到鼠目寸光的群臣和其弟赵光义极力反对,这赵广义甚至还搬出了“治国在德不在险”这样不适时宜的话,赵匡胤不得已作罢,后来赵匡胤无端暴毙,他的想法终究没有落成。
就德治和设险守国而言,德治固然应当放在首位,但设险守国绝不能忽视。正如清代学者顾祖禹所说的:“虽恃德不恃险,而设险重闭之义,亦未可略而不讲也……汴四战之地,受敌最深,梁末帝之祸甚于王假,靖康之辱几于石晋,况滔天之浸(指黄河)近在咫尺之间,言建都者,其亦有鉴于往事哉!”
所以倾向性而言,史德统觉得应该将首都定在洛阳。
“赵大人来了!”牙将马仁瑀用马鞭指着坡下来人,打断了史德统的思绪。
那聂知遇与李汉超皆被郭威看中,因而从自己身边被调走,转入殿前军,被郭威委以重任。史德统也不是吃亏的人,他随即将马仁瑀又从郭威身边要了过来,做了自己的牙将,这马仁瑀替史德统递送过公文,与赵普有过几次照面,一下子就将赵普从人群中认了出来。
赵普是自郓州任上归来的,因为史德统早已从郓州任上卸职,但是郭威也没有任派新的郓州天平节使,所以这一个多月来,基本上都是赵普在打理郓州的军政大事。后来郭威登基,调西京留守高行周转任天平军节度使,新任节度使、齐王高行周到任后,原本想继续留用赵普,不过赵普却借口史德统相招,遂携着家眷西返。
“则平兄是几时回来的?你要是提早派人捎个口信,我也好去半路迎你。”史德统下马疾步迎上前道,殊不知当初自己上任洛阳之时,赵普也是这么说的。
史德统虽位列国公,但丝毫没有颐指气使的架势,对待赵普仍以表字相称,这让赵普内心觉得十分温暖。
“卑职昨晚赶在曹门关门前入的开封城,听说相公这些日子一直在这里忙着疏浚汴渠漕运事宜,无暇回府,卑职左右闲着无事,便来看看。”赵普拱手笑道,“怎么样,相公刚刚晋封为开国公爵,作何感想?”
“正盼则平兄来助,大施拳脚,做出一番真正轰轰烈烈的功业来。”史德统轻笑道。
“敢不从命!”赵普拱手拜道。
“你我之间还需客气什么。”史德统笑道,随后两人又打马视察了一番正在疏浚中的沟渠,史德统对负责工程的官吏耳提面命之后,两人这才打马回了史德统的宅院,二人又是一阵热议,直到入夜。
第二日,史德统即保奏赵普为开封府少尹,郭威对赵普之贤名亦有所耳闻,遂准奏,命其暂领京畿各县一应民生要务。