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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六十七章 焚琴煮鹤

2017-04-21发布 4182字

人生不如意之事,十之八九。

现在米芃芃的最不如意之事,就是再次见到了陈圆圆。

米芃芃现在过的是生活是,人生得意马蹄急。可在漫漫长途中,难免会碰到绊脚石。

“你怎么又来了?”米芃芃不打算给她好脸色。

“姐,妈特意做了好吃的,叫我请你回家吃饭。”陈圆圆的这声“姐”,甜腻腻的。

米芃芃一哆嗦,怎么感觉黄鼠狼给鸡拜年没安好心啊。

陈圆圆可不是什么好鸟,别以为生活闭塞的米芃芃,不了解没有这个亲缘关系的妹妹的底细。

其实陈圆圆的历史很黑。

十七岁,是她人生的分水岭。

十七岁以前,她也是天真烂漫、貌美如花的少女。十七岁以后,历经生活蹂躏,她慢慢被恶念侵袭,人生观价值观大翻盘,从里到外都被腐蚀得天翻地覆。

陈圆圆从小就厌恶学校,学习成绩一穷二白,早早辍学。十七岁的时候,就偷偷从家里偷了一笔钱,只身一人去了南方闯荡。

起初,她在一家发廊做洗头妹,一来二去不知怎么,跟一个,已经是有妇之夫的理发师同居了。后来,她怀孕了。那时候,她还未成年,但是辣手难缠的她,硬是揪住想要推卸责任的有夫之妇,撒爬打滚,哭闹上吊,狠要了理发师一笔钱,打掉了孩子,从此和狼心狗肺、道貌岸然的理发师拜拜了。

本来,这事就算完了。后来理发师的正派老婆不知怎么怎么听说了这事,打上门来。洗头妹陈圆圆的头发被抓成了鸡窝状,上衣都被那婆娘扒了,灰溜溜逃窜。

这件事,让她对世界的认知发生了质的改变。

走投无路之际,她又去一家包吃包住的饭店应聘,做服务员。

那饭店上点档次,对服务员要求很高:不能染指甲,不能化浓妆。陈圆圆忍气吞声干了几个月,实在忍受不了,想要辞职走人。但是苦于手里没有几个钱,真要辞了这份包吃包住的工作,自己就要流落街头。幸好,饭店里专做西点的厨师看上了她。那厨师老婆在老家,两人常年分居。身强力壮男人常年一个人,早就饥渴难耐

苍蝇不叮无缝的蛋,对于他们两人来说,谁是苍蝇,谁是蛋,不好说。

总之,陈圆圆重蹈覆辙,又走上了不归路。

陈圆圆再次怀孕,这次她没能如法炮制要到钱。因为那厨师,偷偷摸摸不知不觉辞职,不见了踪影。没想到,那男人竟是个吃人不吐骨头的货色。

玩鹰的被鹰鹐了眼,偷鸡不成蚀把米,陈圆圆吃了哑巴亏,郁闷得揪自己的头发。实在没有了生路,没处可去,只好买张火车票回家投靠她爸妈。

陈圆圆爸妈,见女儿挺着大肚子回来,又羞又臊,脸面上过不去,偷偷摸摸把女儿藏在家里,后来,出钱让女儿打掉孩子。

陈圆圆母女抢了米芃芃的房子后,为了避开人们的指指点点,干脆带着陈圆圆,搬到从米芃芃手里抢走的破房子里。

陈圆圆不是那种心机重,谋定而后动的人。她行事鲁莽,急性子,想到什么就做什么。做事往往图一时痛快,不计后果。

总之,她的性格就是个汉字“井”。怎么讲?横竖都是“二”啊!

好在她有一张天姿国色的脸。所以说,上天给了你一个猪脑子,一副烂脾气,就得让你从别处找找平——给你一副好皮囊。倘若又傻又笨又丑,只有老老实实本本分分过日了。

“我还要上班,没时间。”米芃芃拒绝。

“姐姐,妈妈和我都知道错了,妈妈是做得过分了点。以后,你就是我的好姐姐,我是你的亲妹妹。”陈圆圆哼哼唧唧说道。

“不稀罕。”米芃芃冷哼。

“姐姐,你不就为了房子的事生气吗?要不这样,我们把房子还给你。这总行了吧?”吃进去的,还能吐出来?这事倒稀奇了。难道还有比房子更有利的好事?

“还有事吗?没事走人,我忙着呢!”米芃芃是彻底伤了心。

“哼,狗咬吕洞宾,不识好人心,不识抬举。”陈圆圆屁股一扭,甩手离去。

米芃芃思来想去,很怕陈圆圆从此没完没了地来纠缠自己,就给刘艺龙打了个电话。

刘艺龙最近很忙,忙着去各种演出,凡能挣到钱的,不管多偏僻、多艰苦的地方,他都会去。

“姐,什么事?”他已经不再对米芃芃直呼其名,而是很亲昵地称呼她姐姐。

对刘艺龙嘴里发出的这声“姐”,米芃芃倒是没有那么反感。

米芃芃把事情简单讲了一遍。

话筒里,刘艺龙那边传来嘈杂的声音,有乐音也有喧闹声。他好像正忙着,说话急匆匆地,“我知道了,姐,我会劝圆圆的,你放心吧。”

“好,那我谢谢你。你先忙吧。”

米芃芃刚要放下话筒,那端刘艺龙急急地叫住她,犹疑着,“姐,你要当心,圆圆和姨妈可能是冲着你的吊坠去的。姨妈曾跟我和圆圆讲过,说你的吊坠,或许价值连城。你自己要当心点。”

挂了电话,米芃芃心彻骨寒凉。

所谓邀吃饭,竟是场鸿门宴!

森壁的千年寒冰,刚要为妈妈邀约的一顿饭而有所松动,不幸反而冻得更加坚韧。

那陈圆圆究竟和方刚是什么关系?米芃芃虽然很纳闷,但是她也决定不去纠缠这些事了,他们是什么关系,对自己已经不重要了。

亓皝有大量的藏书,就放在桃源居他自己的房间里。

陶明和米芃芃闲暇的时候,都喜欢去他房间翻几本书,聊以打发时间。

亓皝的藏书,大量都是科学专著,有很强的专业性。

也有少量浅显的科普读物——很适合米芃芃这样非专业的人看。

陶明喜欢挑拣晦涩难懂的专著来看,说是和自己工作沾边。米芃芃则完全看不懂,只好读一读尚能看得懂的科普读物。

米芃芃喜欢文学作品,小说、散文、名人专著等,不拘形式。总之,一切小情小爱的东西,都能入她法眼。

可惜的是,亓皝对任何现代形式的文学作品,似乎皆无兴趣。他这里找不到任何现代文学作品,古代诗文倒是有几本。

他的藏书里,有一本东晋至明清末时期的诗词古文线装书,厚厚的,纸张已经泛黄。翻开内里,赫然发现,有些地方还做了批注。看来亓皝不仅读了这本书,而且读得相当认真。

有些诗词古文,米芃芃觉得陌生艰涩,看不懂,但借助亓皝在文旁边的批注,意思似懂非懂。

她硬着头皮看下去,发现自己看得越久,越深入,越觉这本书魅力无穷。

她索性跟亓皝长借。晚上临睡前,经常会读几首古诗词或是几篇古文。就像有些人睡觉前喜喝牛奶,以便有个好的睡眠一样。米芃芃在这些诗词的意境中,安然睡去,夜夜好梦,竟比牛奶更有效。这本书成了她睡前的必读物。

亓皝说这叫意境入眠法。

东晋陶渊明的诗句,初高中教科书中收录了不少。那时她也被动接触了不少他的诗文。对这位“采菊东篱下”的诗人,米芃芃说不上多喜欢。但是“云无心以出岫,鸟倦飞而知还。景翳翳以将入,抚孤松而盘桓。”是她喜欢的诗句。

米芃芃现在重又新读到这些诗句,好似回到自己忙碌、晦暗、自闭的中学时光,嘴里弥漫着淡淡苦涩的味道。

米芃芃自叹不是深根究底,凡事必问个为什么的人,所以注定一生平庸无奇。

总算,她找到了一种和亓皝相同的兴趣爱好。从这些批注和诗词中,她似乎能隐隐约约看到亓皝的内心世界。

在工作间隙的时候,米芃芃和陶明也会偶尔聊聊诗词歌赋。

这种时候,亓皝往往会在一旁认真地倾听,从不搭言。他眯着眼,似是在他们闲话诗词歌赋中,回忆自己曾经拥有过的旧时光。有时候,他竟然能沉湎其中不可自拔,叫过他几次,他也没有反应。

“芃芃,上次听周教授讲了鹤归华表的故事后,我上网查了大量资料。我发现,其实在别的史料中,也有类似记载。或许,这个故事中的丁令威,历史上真的有其原型。”陶明说。

“丁令威是虚构出来的,哪有什么原型。你读的是稗官野史吧?”米芃芃不以为然。倘若丁令威真有原型,这将是骇人听闻、举世瞩目的大发现。

亓皝却插话道:“鸟倦飞而知还。沧海桑田,哪里是倦鸟身心疲累后歇息的所在?身后是滔天巨浪,前面是刀山火海。他每一天都像是生活在刀尖之上,战战兢兢,如履薄冰。但是,活着是他的使命,如涸辙之鲋垂死挣扎。丁令威也只好直飞冲天,直到累死的那一天。世间所有的生命,何尝不像这倦飞的鸟儿,想要一个安身立命的所在?穷极一生地寻找和等待,谁是谁的,敢于托付生命的华表柱?”

陶明和米芃芃都愣住了。这位仁兄在说些什么鸟语?“谁是谁的”,这么拗口,绕口令啊?

此刻,亓皝就是丁令威的代言人,他就是那个设身处地的丁令威。

想不到,他们的随便一番议论,引来亓皝这番长篇大论。

他是有感而发吗?

亓皝看着那两张现出“你说的是外星语?”的脸,叹了口气。

亓皝的心思真难猜。

亓皝却在这番没人听懂的自言自语后,忽然看见了一缕曙光。

他恍惚觉得,自己终于找到了可以托付的“华表柱”。但那“华表柱”究竟是不是严格意义上属于自己,他还不能确定。

如若是,她是否敢于承载自己天荒地老的等待?

他仍在犹疑,举足不前。

为了这份一生一次的相遇,俯仰之间,已经独自度过了漫长的孤独、空洞、灰暗的岁月。绕过暗礁,避开巨浪,披荆斩棘才走到了今天这一步。

终其一生,只为等待那一人,他不得不小心翼翼,不允许自己有丝毫行差步错。

有陶明这个活宝在,桃源居天天欢声笑语不断。

桃源居的工作内容其实非常枯燥。陶明特能调剂气氛。工作之余,明星八卦、市井传闻、诗词歌赋,凡是能拿出来讲的,每天都有聊不完的话题。当然科学研究容不得半点马虎,说说笑笑仅限于工作之余,工作的时候,他们都无比认真。

某日,三人说笑过后,各自埋头于正事。

工作间内很安静,翻动书页沙沙声、传真发出的嘟嘟声、打字时键盘发出的啪啪声,各种声响巧妙融合,和谐温馨,在静谧的氛围中,犹如天籁。

可是,这样美好和详的氛围,被打断了。

棋子在窗外狂吠起来,而后,一声惊雷般的声音炸响在耳际。

三人都被吓了一跳。不知道是什么东西,发出这般振聋发聩的声响。

不会是雷声,天湛蓝蓝的,青天白日,哪里会是雷声?但是酷似雷声,甚至比雷声更惊天骇地。

三人不约而同,齐奔出工作间,甚至于在门口,相互身体碰撞着、拥挤着夺出了门。

但见远处迷雾冲天,像是火箭飞天后存余的蘑菇云。远处,池沼地、湿地、林地上空一片混沌。

震响过后,从四面八方,传来鸟惊飞而起的不安叫声,还有它们翅膀奋力的扇动拍打声。

对面仙鹤山上动物们也受了惊扰,恐惧的叫声不断传来。动物们声音凄楚,似乎是被吓着了。

不一会功夫,那灰雾就随风四散开来,漂泊到桃源居上空,一股浓浓的火药味道。有大量说不清是什么东西的灰白色粉末,飘飘洒洒落在地上。一眼看去像是灰尘,又像是白霜。整个保护区,刹那间被裹挟住,就像是人质被坏人挟持,令人恐惧。

整个保护区都迷失在这团灰色迷雾中。

陶明这时仍保持幽默本色,估计他是那种被敌人送上刑场仍然高歌不止的人。

“我们到底是在人间,还是在仙处?”陶明调侃。

亓皝脸色不好,看上去很着急。

他素日都是淡淡的表情,偶尔见他大笑过,也见过他忍俊不禁的怪摸样,更见识过他脸色凝重严肃的样子。他总是不温不火,着急气愤的表情从未出现在他文雅谦和的脸上。

今日这般,是什么惹怒了从不轻易发火的亓皝?他表现出令人意料的惊心,让桃源居另外两人大惑不解。

“你给总站打个电话问问情况吧。”亓皝忧心忡忡,对陶明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