林岁安满大街晃悠着,看看这个不满意,瞅瞅那个不称心,逛来逛去就是没有买到合适的东西。尹阙忍不住问她:“小桃,你到底要买什么?”
“不知道啊!”林岁安啃了口手里热乎的包子,漫不经心地回答道,尹阙更是奇怪:“不知道?那你还在这儿晃来晃去?”
林岁安摇了摇脑袋,笑着:“带你出来玩玩啊,我跟你讲,这佩城不大,好玩的事情多着呢!你慢慢看,别着急!”
尹阙不懂她的小心思,想想横竖不妨事,便默认了这人的说辞。大街上行人往来,多有侧目,尹阙也许知道林岁安有点出息,却并不清楚她到底有多出息,多能耐。打个比方说,现在他站在林岁安身侧, 不出今天晚上,全佩城都会知道春风得意楼的林楼主有了中意的对象。此事说来话长,恐怕林岁安自己都忘了。
大抵是前几年,风头初起的时候,曾有人追求过她,林岁安念着好玩,打个赌,说等自己生辰那天,若天降大雪,就捎上一壶好酒去探望他。结果那年天暖,一整个冬天都未见雪花,林岁安亲手酿的“寒枝”存不住,坏在了地窖里,那人等她许久未来,竟也不来寻,缘分匆匆了结。如今想来,两人都不曾当真,那个年轻人彼时还是个情窦初开的懵懂小子,尚不知情深亦苦,林岁安一向游戏人间,自然不会多问,巧合之中,也算避开了一笔糊涂账。只是后来,这个故事以讹传讹,越跑越偏,等到现在,就演变成林楼主中意谁,就会把谁带在身边,昭示世间。林岁安万事清楚,却万事不搭理,凡人闲言碎语太多,唯有这个误会让她稍许满意。
“哎,这个玉镯子怎么卖?”林岁安在一家古董店站住脚,一眼就相中了摆在最前头的那件首饰。
古董店的老板是个精瘦精瘦的小老头,见林岁安喜欢,赶忙迎上来,奉承地笑着:“林楼主好眼光,这镯子可是三百年前的宋国蓝田暖玉制成,价值不菲,戴着高贵,正正好适合您这样的美人!”
林岁安打量了下他,笑着:“这镯子多少钱?”
“您是识货人,开个价?”
林岁安与人对视一眼,缓缓伸出三根手指头,老板眉开眼笑地招呼着店里的伙计:“阿春,去给林楼主把镯子装上!”
勤快的伙计遥遥应了一声,林岁安掏出几张银票,递过去:“您验验?”
“不用不用,楼主算好就行。”老板满脸堆笑地把银票一叠,塞进衣服里,小伙计将盒子呈上,林岁安只掂量了一下,便微笑着离开了。
尹阙站在店门口等她,老板也恭敬对他垂手施礼,弄得这位府君大人怪不好意思的。
“送程老板镯子?”
“送那香尸的。”
林岁安将盒子打开,戴上那镯子,得意地笑着:“虽然我觉得我戴着也不错。”
“你戴什么都好看。”
林岁安忽然红了脸。
“嗯。”
花不寿坐在热闹的茶楼里,听着四周的茶客说着有趣或无趣的杂事,花椒坐在一旁吃着他喜欢的点心,时不时插两句嘴,老老少少倒也相处愉快。
“那程老板我见过,人不错,心肠也好,就是有点神秘,平时吃饭都要掐时间,多一刻少一时都不许。”一个穿着短褂的老汉眯着眼睛,嚼着嘴里的花生,对着周围人说道,旁听的一个壮硕的小哥儿奇怪:“怎么说?”
老汉喝了口茶,又继续吃着花生米,道:“我前段日子,跟着他跑过商路,路过阴山的虎啸岭,那程老板就不肯我们上前了。后来,他就在地上画了许多歪七歪八的圈圈,磕了好几个头才放行。”
“经常有这事儿?”
“是啊!光我跟他那一趟,就遇到过好几次!”老汉神秘地竖起右手,指着手腕道,“我跟你说,程老板右手手腕这儿,有一道红色的伤疤,鲜红的,就跟刚割下来似的!”
花不寿听了这话,便仔细回忆了一下那晚的场景,却是想不起来这个细节,那位程老板当天似乎将手藏在袖子里,并不引人注目。
其他几个人亦是称奇,这时候,挤进来一个年轻人,花不寿定睛一看,居然是王家的公子,想想上次燕茴打他的事情,不免有点吃惊,不会是要来寻仇吧?但转念又想,林岁安已经去赔礼道歉过了,回来时脸色还不错,事情应该解决的挺好,这位公子不至于这么小气。果不其然,那王家公子的确没有放在心上,只是听着这边热闹,凑过来聊聊罢了。
他对着花不寿笑了笑,道:“几位大哥可是在聊东塘的程无实程老板?”
“对,就是那位程老板!”
“那程老板可是奇人!”
“王公子认识?”
一个人识趣地起身,给年轻人让座,王洛宾也不客气,坐下来说道:“我父亲与他父亲以前一起做过生意,他们家祖传的伤疤,每个出生的子女都有。”
“还有这种怪事?”
众人唏嘘不已。
王洛宾继续道:“但是他家有个传统,每天吃饭前都要去祠堂祭祖,特别繁琐,我父亲曾听说,这是因为程家祖上做过缺德事,手上的伤疤就是诅咒!”
众人面面相觑。
花不寿问道:“那王公子听过到底是什么事情么?”
“没有。”王洛宾很干脆地摇摇头,“程家对此讳莫如深,谁都撬不开这个秘密。”
花不寿沉默半晌,追问:“那王公子清楚这位程无实老板平时喜欢干些什么吗?”
“不清楚,我和他不熟,我父亲后来做木材生意去了,与他家渐渐没了联系,都还是年轻时的事情呢!”王洛宾随手端起一杯茶,忽然想起来什么,手一顿,就又说道,“不过啊,他们家一年四季都会点上一种熏香,似乎全家老少都很喜欢。”
“叫什么名字?”
“叫·······”王洛宾想了想,道,“无怨!”
“我还无悔呢!”几个看客中爆发出一阵欢快的笑声,连王洛宾都忍不住哈哈大笑,花不寿却是蹙着眉——无怨,是专门用来供奉成精尸首的熏香,凡人怎么可能会有?
花椒突然嚷嚷着:“小桃姐姐!”
众人齐齐望去,林岁安正好出现在楼梯口,紧紧跟在她后头的,是个眼生的相公。
“几位好兴致呀,不知肯不肯赏我林某人一个面子?”林岁安笑意盈盈的,看上去心情十分好,几人打了招呼,便一哄而散,各干各的去了,只剩王洛宾和花不寿主仆俩。
“看样子,林楼主不受人欢迎啊!”尹阙揶揄她,林岁安回头吐了吐舌头:“哼,那些人是见本楼主貌美如花,不敢与我同坐!”
“好好好。”尹阙笑着,便随这个姑娘一同坐了下来。
“林楼主。”
“小桃。”
“姐姐。”
林岁安打量了下几个人,还是觉得尹阙最好看,就又得意了不少,便笑道:“都好都好,聊得怎么样啊?”
“刚聊到程老板喜欢无怨。”
林岁安差点把口里的茶喷出来:“什么?”
尹阙拍拍她的背,被人止住:“你再说一遍?”
花不寿道:“王公子说,程老板,喜欢无怨香。”
“哎哟,厉害了!”林岁安看向尹阙,对方点头道:“回去我帮你弄。”
“哎,这位公子能弄到?”王洛宾听了有些高兴,林岁安迅速接过话头:“王公子若也喜欢,我就让我朋友多弄点,给你送去。”
“那多谢楼主了!”
“不客气,都是生意伙伴嘛!”
几个人一通乱七八糟的寒暄,倒也说的下去,直到王洛宾要去办事,才分道扬镳。
“小桃,恐怕,那位程老板来头不小。”
“我知道。”林岁安搡搡身边的尹阙,道,“泰山府里的案底有记录那个给宋含章封尸的道士是谁吗?”
“没有。”尹阙也是一脸严肃,“怕是来头不小。”
林岁安沉思半晌,道:“不管怎么说,先去会会那位程老板吧。”
“嗯,我去准备一下。”
“吃个晚饭再走吧。”林岁安按住即将动身的尹阙,花椒却在这时候打了个饱嗝,一看就是吃多了点心,花不寿道:“你们先吃吧,我带椒椒去消消食。”
“看你宠的,迟早胖的走不动路!”
“比你强!”
花不寿对着林岁安就是一个白眼,对方冲他眨巴了两下眼睛,一副欠抽的模样,尹阙摸着她的头,宠溺地笑着:“行了,这么多人看着你们呢!”
林岁安揉了揉脸,恢复了正经模样:“好,我听话。”
花不寿便脚底抹油,跑没了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