大夫嘱咐常乐,孩子正值过敏期,最好不要到人群多的地方。可太行距离省城几百公里,如果坐火车和班车都不行的话,那就只好借车去了。
常乐想了半天,没有给金勇军打电话,而是打给了何鸿升。
何鸿升听常乐说了借车的原因后,马上说:“等我五分钟。”
五分钟还没到,何鸿便打了电话过来:“我和老邢说了,他一听是你用车,马上就同意了,还把他的车调给你用。”
常乐不好意思地说:“那怎么能行呢,邢局长的车让我用了,那他用车怎么办?”
何鸿升说:“没事,我们还有车。”
常乐说:“那你让司机明天早上八点到我家。”
何鸿升说:“嗯,行。”
第二天早上不到八点,家里的门铃响了。常乐打开门一看,是何鸿升。
常乐问道:“怎么你也来了,司机呢?”
何鸿升笑着说:“我就是司机。昨天晚上,我和老邢申请和你一起去省城,正好去省厅综合处协调一下工作,他答应了。”
赶路要紧,常乐没再和何鸿升说笑,马上去拿已经收拾好的行李。方妍抱着孩子,三个人一起下了楼。
路过来阳县的时候,何鸿升忍不住说了一句:“不知道王雅芝现在忙什么。”说完,还意味深长地看了常乐一眼。
常乐悄悄瞪了何鸿升一眼,心想:“说话也不分时候,这不是故意惹事嘛。”
方妍细心,好像觉察到了什么,便问常乐:“王雅芝是谁?”
常乐心里暗骂了何鸿升一句,嘴上却说:“专治鸿升的人。”何鸿升听了哈哈大笑。
常小乐不清楚几个大人说什么,听见有人笑,也跟着“咯咯”地笑了起来。
常乐他们下午两点多的时候进了晋西城区,直接到省人民医院做过敏源检测。
秦基凡已经提前帮他们约了大夫。省医院里人挤得满满当当,常乐和方妍抱着孩子,光等电梯就用了半个多小时。
医生开好检查单之后,常乐赶紧跑到一楼大厅,排队交了费,又一口气跑到六楼做检测的地方,方妍和常小乐已经在那里等着。
医生把检测的机器打开,常小乐马上就被那些忽闪着的红、黄、绿相间的各种小灯吸引住了。当医生把一个个连着线的小夹子夹在他十个小手指上的时候,他竟然开心地笑了起来。
常乐无奈地摇了摇头:“这小子,还以为大人和他玩什么好玩的游戏呢。”
半小时后,检测结果出来了,常乐和方妍一看,顿时傻眼了。
检测结果显示,常小乐对十多种东西过敏,其中吃的居多,包括牛奶、鸡蛋、面包、牛肉、土豆、榛子、虾、蟹、海鱼等等。
常乐对方妍说:“这么大点小孩子,这些都不让吃,那该吃啥?”
方妍倒是比常乐冷静:“儿子现在正处于过敏期,这些东西是在过敏期间不能吃。等以后长大体质好了,也是可以吃的。”
常乐又问:“那得长到多大才行?”
方妍说:“不同的孩子个体差异很大,主要看将来的身体素质如何吧。”
常乐说:“等儿子长到三四岁,咱们给他报个武术班,既能防身,又能健体。”
方妍点了点头。
秦基凡在省厅宾馆为常乐安排了房间,还在楼下餐厅安排了晚饭。
秦基凡还叫了省厅上次给常乐打过电话的综合处潘劲东。
秦基凡的爱人刘慧看着常小乐已经结了痂的小花脸和小肉手,眼泪忍不住流了下来。秦基凡悄悄扯了扯她的衣袖,示意她不要这样。
开场后,常乐和秦基凡说:“秦主任,我今天就随意吧。鸿升是第一次来省城,今天路上开车也辛苦,让他和你们好好喝两杯,解解乏。”
潘劲东个子一米七左右,身材微胖,戴着一副黑框眼镜,举手投足显得温文尔雅,颇有书生气质。
潘劲东和常乐说:“常主任,其实我也是咱们太行人。”
常乐一听来了兴趣:“哦,是吗?”
潘劲东说:“我父母年轻时候在太行支教过,呆了五年,我就是在太行出生的。我三岁多的时候,跟着父母回到了省城。人们常说,生在哪,根就在哪。所以,我也是正二八经的太行人啊。”
秦基凡忙说:“来,咱们太行老乡共同喝一个。”
何鸿升性情开朗,说话幽默,很快便和潘劲东熟了,两人喝了不少。
秦基凡和潘劲东说:“劲东,常乐当秘书多年,人也实在,是我们太行市局第一笔杆子。你们综合处不是缺人吗,你给路处长他们推荐一下,让常乐过来试试。”
潘劲东看了看常乐,很认真地说:“不瞒你们说,我们处现在是严重缺人。骆厅长对文字秘书要求很高,已经换了三四个秘书了,批评他们不懂业务,写出来的东西不切合实际。路处长很着急,最近,他让帅处长牵头,摸一摸各地搞政务的人员情况,想从中选出两个人,借调到省厅来。如果骆厅长认可的话,就直接调过来。”
秦基凡听了,拍了一下桌子说:“那不正好,把常乐借过来不就行了嘛。”
潘劲东说:“路处知道今年太行市局工作起色很大,前不久我们还专门跟常乐约过稿子。但是,路处对常主任并不熟悉。有句话叫‘酒香不怕巷子深’,我们这些当秘书的,干工作肯定都没问题,唯有一个毛病,就是光会做不会说,嘴太短。”
这时,何鸿升插话说:“那就麻烦潘科长把常乐这坛陈年老酒往出推一推嘛。来,我敬你一杯。”两人笑着把酒喝了。
潘劲东和常乐说:“我可以和路处长推荐你。可是,顶不顶用就不知道了。”
常乐连忙端起杯,和潘劲东说:“你有这份心,我就很感激了。至于成不成,那就顺其自然吧。我敬你一杯,以表感谢。”
常乐一口把二两酒喝了。潘劲东见常乐全干了,愣了一下,紧接着,他朝常乐竖起大拇指,然后也喝完了杯中酒。
散场之前,常乐出去结帐。秦基凡跟了出来,对常乐说:“吃和住我已安排妥当,你就不用管了。我分管的口上一年有不少招待费,管够花。你这两天就安心住着,给小孩看病要紧。”常乐不好意思却又十分感激地朝秦基凡笑了。
潘劲东和何鸿升算是遇对了,两人聊得十分投缘。散场后,潘劲东又拉着何鸿升出去吃宵夜、喝啤酒。常乐夫妇跟秦基凡夫妇告别之后,抱着常小乐上楼休息。
常小乐来省城的路上也没睡,估计是累了,和常乐玩了没一会儿,便上下眼皮打架,快要睡着了。
方妍安顿儿子睡着后,轻声问常乐:“你真的要来晋西吗?那我和儿子怎么办?”
常乐看了看方妍,又看了看熟睡中的儿子,心下犯了难,一下竟不知该如何回答方妍的问题。
常乐从来没有认真地想过要当多大的官,但是,他却很执着地想在自己热爱的那条道路上走到很远。他曾无数次地梦见自己成为一方大员,深入基层体察民情。当他看见群众疾苦时饱含热泪,发誓要把这个地方的面貌改变一番。可是梦醒之后回到现实,他却发现自己真正走的路离那个梦过于遥远,至少目前自己无论从能力上,还是条件上都还不具备。或许,赵旭东比他要更有条件、更有可能达到那个位置,去做那些他一直想做的事情。
毕竟,只有极少数的人才能够得到那么高的位置,而绝大多数人都只是普通一员。常乐陪同领导到基层调研时,见过不少参加工作已经三四十年,马上面临退休,却仍然只是普通人员的干部。他们默默无闻地干了一辈子,就像茫茫太行大地上那些无人在意却又不可或缺的红柳树一样。可就是他们这样的人,无声处耕耘着太行这一片沃土,不经意间书写着太行经风见雨的春秋。
常乐的脑海里突然闪现两个字:价值。是的,不管身处上层,还是躬耕基层,他们都体现了不同的价值。换句话说,就是人活着要有价值。人这一辈子,除了证明自己能够做到什么,更应该证明自己能为别人、为社会做过什么,这就是一个人的价值。轰轰烈烈、惊天动地是一种价值,兢兢业业、甘做小草也是一种价值。做出看得见、摸得着的“显绩”体现了价值,春风化雨、润物无声同样也体现着价值。
常乐相信,一个人和他从事的职业是有缘分的,务必要倍加珍惜。干一行,爱一行,专一行,是做人的本分,也是人的价值所在。
常乐又把目光转向儿子那张小花脸,心想:“儿子的病提醒了我,男人的肩上,一头扛着工作,一头扛着家庭,两头都有责任啊。”
方妍看常乐沉默不语,知道他的难处,便说:“不管你做出什么样的选择,我都会支持你。大夫不也说了吗,适当换换环境,对过敏的孩子有一定好处。再说了,省城的生活、教育和医疗条件都比太行好得多,如果真有机会到这儿,不也挺好的嘛。”
常乐听方妍这么一说,心下立刻释然,便下定了要来省城的决心。现在,常小乐便是他和方妍生活的中心,而他们则是连接这个中心的两个支点,一左一右牵着他长大成人。过去,他把精力更多地用在了工作甚至应酬上,不可避免地疏忽了方妍和幼不知事的儿子。常乐对这次儿子生病住院感到十分愧疚,心里也暗自责问,以后一定要多抽出时间帮着方妍照顾家庭、陪陪儿子,让父爱与母爱一起伴随着他成长。