张威主持会议,决定把甄志远正式调入市局。
散会之后,常乐看到金勇军脸上不太高兴。可当他看见甄志远的时候,马上换成了笑脸,说道:“小甄,祝贺你啊,正式调进市局了。”
甄志远马上说:“感谢金主任对我的支持。”
金勇军又说:“这么好的事情,你得请客啊。”
甄志远笑着说:“那没问题,你定时间,我定地方。”
金勇军说:“好心情得当下享受,我看就今晚吧,把弟兄们都叫上。”
常乐听了,心想:“唉,这个金勇军,拿不上人家的,又想吃人家了。”
甄志远在清江宾馆定了包间。晚上六点半左右,金勇军带着全体人员,分乘二辆车到了清江宾馆。
众人进了包间,见已经有一个陌生人坐在那里等着,都感到纳闷。
甄志远赶紧介绍道:“这是我父亲,他今天下午专程从来阳赶来的。”大家赶紧上前和甄志远的父亲握了手。
甄志远的父亲名叫甄云,是来阳县政协主席,以前曾当过副县长,在来阳当属名人了。
虽说甄云职务比金勇军高三级,可他硬是把金勇军让到主座上坐下。包间里的主座是一把高档太师椅,明显比其它座位的椅子大了许多。金勇军坐上去之后,双手搭在太师椅两侧的扶手上,脸上的表情像极了张威平时坐在主席上的样子。
开场后,甄云端了杯酒,站起来说:“中午时候,志远给我打电话,告诉他已正式调入市局机关,我听了很高兴。志远还说今天晚上要请金主任、常主任和大家吃饭。我便对志远说,晚上这顿饭我必须得参加,我要当面感谢各位。没有你们的推荐、关照和支持,志远也来不了市局。为此,我敬大家一杯,以表谢意。这一杯,我全喝了。”说完,头一扬,便来了个见底清。
金勇军看了看众人说:“甄主席头一杯都喝了,我们也都干掉。”说完就把自己的杯中酒喝了。除了两位司机,常乐和其他人也都喝了。
甄云又倒了一杯,笑着对金勇军说:“金主任,你既是全市XXX系统办公室的顶头上司,又是市局的大内总管、领导身边的红人,位置相当重要。志远能被你这样的大能人选中,是他的荣幸。来,我单敬你一杯。”
此时,金勇军一脸正色地说:“你有所不知,当时党组会上,我推荐了志远,可其他局领导也都推荐了自己的关系。张局长犹豫不定到底该让谁来,就征求我的意见。我坚持把志远作为选调对象,最后,张局长才同意了。”
甄云一听,赶紧又说了感谢的话,和金勇军喝了一大口。
常乐听了,心里感到很不舒服,又有些可笑。当时明明是他推荐了甄志远,可现在金勇军硬把功劳揽在自己身上,算了,爱他咋说都行,何必跟他介意。
常乐正想着,甄云已走到他跟前,他连忙站了起来。
甄云笑着说:“我经常听志远提及你,他说你是他的人生导师。无论是做人还是做事,你都是他学习的榜样。志远这孩子虽然年轻,但很懂事,工作上也挺有冲劲,请你好好带带他。”
常乐说:“我们从各县局选人坚持好中选优,志远能从那么多人当中脱颖而出,并最终得到市局领导的认可,就证明他确实是优秀的。”
甄云举杯和常乐相碰,喝了一口之后,把嘴凑到常乐耳边轻声说道:“志远都和我说了,他能留到市局,离不开你的暗中相助,大恩不言谢哪。”常乐连忙谦虚地摆了摆手。
金勇军注意到了甄云和常乐说悄悄话,脸上露出一丝不快。
几两酒下肚后,锅子(场面)便开始热了。大家你敬我碰,开着玩笑,掀起了一个又一个小高潮。不大功夫,金勇军便有些多了。
甄志远上前给金勇军敬酒。
金勇军说道:“小甄,按规定,选调人员试用期是一年,这次领导破例提前调你进来,是你小子幸运啊。要知道,我们常主任当初借调的时间还比你长呢。”
甄志远忙点头称是,把酒杯放低了,要和金勇军碰杯。可金勇军并没有和他碰杯,而是接着说:“你要记住,来到市局,就要遵守市局的规矩。一切行动听指挥,不能擅自行动。我就是办公室的总指挥,你明白吗?”
甄志远赶紧说:“明白。”金勇军这才“咣”一下和他碰了杯。
甄志远心想:“金勇军这是给我放怕怕了(警告)。真搞不明白,为什么领导会让这样一个人主持工作。”
散场后,金勇军对常乐说:“你上我的车。”常乐跟着他上了刘师傅的车。
路上,金勇军沉默了一会儿,突然说:“常乐,我听领导说年底又要调整干部。我如果想转正的话,这段时间很关键。我知道你政务方面很优秀,几个局领导都挺信任你。可现在是我在主持工作,所以,你得全力辅佐我上去。你不能再悄悄领着他们搞什么发明创造了,有了成果应该第一时间报告我,由我去和张局长汇报。这很重要,你明白吗?”
常乐听金勇军借助酒劲儿发着牢骚,心想:“这人也太小肚鸡肠了。下面的人干出了成绩,不也等于是你的功劳嘛。我带着秘书们加班加点地干,饿了你不给吃,出了成果又嫌不给你汇报。这样小家子气,一看就不是做大事的人。再说了,我把省报登稿的功劳让给甄志远也是不得已而为之。否则的话,任凭你私底下卡巴(阻拦)着,他还不知道什么时候能调过来呢。”
常乐不禁想起了秦基凡,想起了他们之间那种相互亲密无间的信任和默契。
常乐不经意间开了小差,可金勇军却为他的不搭话感到生气,他扭回头,大声质问常乐:“我问你呢,你为什么不回答?”
常乐被吓了一跳,赶紧回过神来,心想:“你喝的不过是酒,又不是吃上炸子儿了,用得着发那么大的火吗?”于是说道:“明白。”
金勇军显然对常乐这种轻描淡写的回答不满意,他加重语气说道:“你记住,虽然你政务方面能力比我强,但现在市局办公室我说了算。你有什么事情,必须要经过我。从明天开始,哪怕是几行字的简报,也必须报我审批。”
常乐心里已经气愤至极:“这种人简直无法理喻。”他又扔给了金勇军一句:“行,一切事情你说了算。”
到了金勇军家门口,他临下车前,回头又对常乐说:“常乐,你我是一条线上的蚂蚱,我上不去,你也甭想上来。你好好想想吧。”说完,“呯”地一关车门,上楼去了。
刘师傅指着金勇军的背影跟常乐说:“小常,他就是一个装八汉(挺能装),眼里头只有张威,见了其他人就牛逼哄哄的,你别尿(理)他。”
常乐苦笑一下,表示无奈。
常乐下了车,刚要上楼,手机响了,他接起来,原来是甄志远打来的。
甄志远问道:“常主任,回去了吗?”
常乐说:“马上。”
甄志远说:“你们走了之后,我爸跟我说,金主任是个势利眼,告诫我以后要当心。倒是常主任,一心给人办事,还不图回报,是个正直的人。我爸叮嘱我,好好跟着你学做人做事。”
常乐笑了笑,说道:“你爸过奖了。他老人家经风见雨几十年了,识人看事方面,不知比我们高明多少,他才值得我们学习啊。”
常乐以为金勇军不过是在说醉话,可他却想错了。
第二天上午,金勇军来到常乐办公室门口,大拇指向后一翻,朝着张威办公室的方向说:“张局长叫你过去。”常乐连忙走了过去。
张威放下手中的文件,让常乐坐下,那神情好像要跟他促膝谈心似的。
常乐心想:“是不是刚才金勇军和张局长说了什么?”
张威说:“常乐,最近市局政务工作很有起色,连省厅综合处都在关注。对你的工作,我很满意啊。”
常乐赶紧给张威戴高帽子说:“张局长你直接分管我们,这些都是你精心指导的结果啊。你是从省厅下来的,看问题、办事情视野就是不一样。”
张威笑了笑,指着常乐说道:“想不到我们的实在人常乐也学会吹捧人了,哈哈。”
常乐不好意思地笑了。
张威正色说道:“我叫你来,是想和你谈谈金主任的事情。”
常乐心中一震,心想:“果然说到正题了,看来我猜得没错。只是,不知金勇军在张局长面前又说我啥了。”
张威说道:“你也知道,金主任主持你们办公室工作已经有一段时间了。他这个人,工作方法是有些粗,但有一样优点,那就是对领导,特别是主要领导忠心耿耿,政治上比较过硬,这很难得啊。”
说实话,常乐真不知道金勇军对领导忠心不忠心。不过既然张威这么认为,他也只能点点头,表示认同。
张威继续说:“金主任事务方面我很放心,但政务方面,毕竟他在办公室呆的时间太短,经验不多,现在干起来有些力不从心。所以,你要多协助他熟悉政务方面的工作。平时要多和他商量,加强沟通。放眼全系统,如果再从别的地方选一个办公室主任,一是时间上不允许,二是确实难有更为合适的人选。你懂我的意思吗?”张威带着不怒自威神色看着常乐,等待着他的表态。
常乐赶紧站起来说道:“请张局长放心,自从金主任主持工作之后,我就全力以赴支持配合他的工作。我一定遵照你的要求,积极和他沟通想法和思路,协助他成为政务事务都过硬的两面手。”
张威满意地点了点头:“嗯,挺好,那你忙去吧。”
常乐从张威办公室出来,关好门,一转身,正好看见对面办公室坐着的金勇军正看着自己,眼神中既带着一丝严肃,更带有一丝得意。
常乐朝金勇军笑了笑,便回到自己的办公室。
常乐放下手头的事情,理了理有些杂乱的心绪,眼睛看向了窗外。
常乐的办公室正好处在临街位置。他看着清江区主街道上来来往往的车流和熙熙攘攘的人流,心想:“奶奶常说,人分三六九等,想来真是不假。对金勇军这种人,你就是把心掏出来给他看,估计他也会怀疑是不是真的。如果你相信手下的人,那就放手支持。动不动就到领导那里说三道四,给人施加压力,迫使别人服服帖帖,听命于你,这又何必呢。”
常乐站起来,走到办公室门口,轻轻把门关上。然后掏出手机,给秦基凡拨了过去。
常乐和秦基凡简单说了说这两天他和金勇军之间的事情,倾吐了他心中的郁闷。
秦基凡静静地听常乐倒完心中的苦水,然后说道:“金勇军以前和我关系不错。我们年轻时候,和你跟王彬一样在单位宿舍住单身,也经常出去聚会。那会儿大家挣的工资很少,每次聚会都是把餐费均摊开来打平伙,也就是现在社会上流行的AA制。金勇军每次到了结帐时候,不是不掏钱,就是少掏钱,我给他垫过不少次。想不到他现在越来越贪心了,我同学和我说请金勇军吃了一顿,然后给了他一万,装修工程款的事情才算是了结了。”
常乐无奈地说道:“蛇跑兔窜,各有各的盘算。道不同,不相与谋啊。”
秦基凡说:“你心里知道就行了,要沉得住气,该干什么,还干什么。我这儿呢,只要一有机会,就推荐你到省厅来。”
常乐挂断电话,感觉心里舒服多了,他又抬眼望向窗外,想离开此地的念头更强烈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