萧正峰联想到不久前匡块堵截自己的事,他猜度到这一切恐怕有可能是那个恶道人扶余在背后捣鬼。好个道人!好个恶人!不管你身在何处,我萧正峰上天入地,也要将你找出来,不诛杀此獠,实在难以平复心头之恨!
“义庆,殇医过来验过了吗?你父亲死于何疾?”萧正峰想更加确定自己的想法。
“嗯,殇医验过了,他们说父亲确实死于伤寒。”刘义庆恭敬地回道,他的眼中闪着光芒,他从小就喜欢读幽冥鬼怪的书,曾经也尝试着写过一些,但被父亲发现后,每次都被训斥了一番。其实在他的心里他很崇拜萧叔父,不是因为他的战功,也不是因为他的谋略,而是因为他那些朦朦胧胧的说不清道不明的传奇经历,所以他最后还是仍不住地问了一句,“叔父,您说人有魂灵吗?”
萧正峰被问的愣住了,他已届不惑之年,自己却从来没有思考过这样的问题,这十来岁的小小孩童居然在思考这样的问题了,他鼻头发酸,陡然感到一阵酸楚,“义庆,不要太过悲伤了,你跟着我回京城去吧,那里有你的大伯一家子,还有我,还有你的爰情姨娘......”
刘义庆默默地点了点头,他仍是一副悲伤的表情,但是他的心感到了温暖。自从父亲去世以后,周边来吊唁的人不少,他们面对自己也是“少城主,请节哀”一副谦恭略带悲哀的表情,可是现在自己需要的不是那虚情假意,而是家人的关心,现在萧叔父终于来了,感觉真好!
“哇----叔父----”刘义庆抱着萧正峰的小腿痛嚎了起来,太小的年龄强自承受着一切,现在终于如山洪暴发般发泄了出来。
“好孩子,好孩子,哭出来就好,哭出来就好。”萧正峰惨笑道,他不再流泪,在他的心中充满着愤怒与惊惧,刘道规身为刺史,被人暗害了,手底下的人居然弄不清其真正的死因。
自己再怎么样,也不能让刘义庆留在这危险的刺史府了。说来真是难兄难弟,这么多年了,刘道规也是一子无出,这刘义庆还是大哥刘裕将从父弟刘道怜的儿子过继给他的。本来大哥是有意将刘义庆过继给自己的,可是大姐臧爱亲怜爱爰情,就将自己的亲生儿子刘车儿也就是义隆过继给了自己。也好,这以后义庆就由自己与爰情抚养,与义隆刚好做个伴。萧正峰心念电闪,他要带刘义庆尽快离开刺史府,而与此同时,在他心里,为道规复仇的心思越发强烈了。
义熙八年二月,年关降至,萧正峰、匡映雪带着刘义庆回到了京城建康。刘义庆还小,萧正峰想把他带回家中,也好冲淡他父亲死去的惨痛。然而孩子的痛苦好驱散,这大人心中的仇恨只有通过敌人的鲜血来化解了。
刘裕府签押房中,像往常一样,依旧坐着三人,刘裕高坐主位,刘穆之、萧正峰分东西对坐。三人静默了好一会,最后还是刘穆之先张口。
“道成,这道规故去,众人心中皆是难过。可是殇医都说了,他是死于风疾。至于你那些推断,只是猜测。况且你的那些根据涉及灵异,不能让人信服啊。”
萧正峰刚回到京城没几日,他一回来就病倒了,这一日身体刚有所恢复,他就急急地跑到刘裕的府中,说要为刘道规报仇。他说出了一番自己的推断,可是刘裕沉默了,而刘穆之则提出了异议。
“先生,”萧正峰脸色惨白如纸,他舔了舔发干的口唇,辩解道,“我知道您是忠厚长者,不相信怪力乱神的东西,但是事实就是如此----道规根本不是病死,他与我同岁,区区四十二岁怎么可能就因为一场风疾而去世。他一定是他杀的,而且这个杀他的人还是个会旁门左道的玄门中人。”
“道成,你能查出他是谁吗?”刘裕阴沉着脸,刘道规的过早离世不仅意味着他失去了一个弟弟,而且更加打乱了他全盘的计划,这荆州大镇他再也找不到一个让自己放心的人去代替自己进行治理了。
面对刘裕的问话,萧正峰摇了摇头,他从江陵一直到建康,在往返的路上他不知道呼唤了多少次云英的名字,但是她就像人间蒸发了一般,不再对自己有任何回应。没有云英的帮助,他虽然怀疑一切皆系扶余那个恶道所为,但是他既发现不了扶余的行踪,也想不出对付扶余的好办法。
“看来我们的敌人明的暗的做的都挺隐晦啊?”刘裕冷笑了一声,“可是不管怎样,这狐狸尾巴总逃不开猎人的眼睛,等着吧。”
“不错,明公。如果真按照道成所说,道规不是正常死亡,那么从目前的情势看,道规故去以后,谁获得的利益越大,他的嫌弃也就越大。”刘穆之手抚三绺长髯,沉吟说道。
“对头,先生。”萧正峰一拍面前小几,震得几上茶碗一阵乱响,“现在谁想要当荆州刺史,谁的嫌弃就是最大。”
刘穆之不说话了,只是拿眼望着刘裕。萧正峰见此,大眼圆瞪,盯着刘裕说道:“怎么,大哥,还真有人急着去当荆州刺史啊!”
刘裕没有说话,只是仰着脖子将杯中的酒水灌了下去。萧正峰转而望着刘穆之,刘穆之被他一盯,只好说道:“荆州乃是我大晋重镇,地方的军政、民政不可一日无刺史,所以朝廷中有些重臣已经有意推举刘毅为新的荆州刺史了。”
“妈的,”萧正峰捏着茶碗“咔咔”作响,“我就知道那老小子不是个好鸟!大哥,你可别同意,急死那老小子!”
“道成,你觉得道规的死跟刘毅有关吗?”刘裕怔怔地看着窗外,边喝边问道。
“这个----”萧正峰踟蹰了,“要是说是刘毅那老小子杀的道规,我倒是不相信,我始终相信道规是被哪个道人用某种邪术给杀死的。至于刘毅,这人死皮赖脸,非常可恶。如果给他机会,他定然不会放过我们这些人包括道规,可是道规的离世确实不像他所为啊。除非......”
“除非什么?”刘穆之问道。
“嗨,也不是什么隐秘,可以说是半公开的秘密了吧。大哥、先生,你们知道我为什么多次征伐,履历险境,九死一生,到最后都可以化险为夷吗?实在是因为我曾经得到过玄门中人的指点,他们要我下山来辅佐未来的人间君主。站在我身后的玄门叫做‘文始派’,据他们说,天下分崩离析之际,所有的道门各教派都要派出代理人去世间寻找他们认为合适的未来人间帝王。那我想文始派既然选择了大哥,那么其他的教派会不会像那些世家大族一般选择了刘毅呢?”
“真----真有此事?”刘穆之不知为何,突然激动了起来。
萧正峰眉梢一挑,嘴唇上扬,咪了一大口酒,“那还有假,我为什么受了那么重的伤而不死啊,那是注定我要辅佐人间君主的。我大哥还没有改朝换代,我怎么可能去死!”
“道成,你喝醉了。”刘裕轻声呵斥道,“以后这样的胡话,休得再提!”
萧正峰觑眼望着刘穆之,他见刘穆之的脸上带着隐藏不住的惊惧,已经不再言语。他顿时也意识到自己言之过早,讲的话有些不合时宜了,于是他也低着头,不再言语,只是闷闷地喝酒。
刘裕望着自己的“左膀右臂”,心中长叹了一声,随着自己地位越来越高,自己以前本没有的奢望也渐渐可以触手可及。但随着不断滋长的心思,他的身边人却是越来越少了----一部分部下为自己战死了,一部分老战友甚至成了自己的政敌,而现在连自己的亲弟弟也因为自己的斗争死得莫名其妙。这让自己产生了怀疑----自己这一切做的到底对还是不对呢?
可是自己身处这样的位置,有时候真是身不由己啊----道成与穆之还好说,但手底下的一些武将,他们对自己忠心耿耿,但是他们越来越注重自己的名望了。他们中的有些人希望以后也能成为王、谢那样的世家,可是他们的名望是傍系于自己的那所谓“大业”的。如果自己不向上,那他们的想法也就落空了。
武将们如此,那些文臣们呢,虽然他们表现得比较含蓄,但是他们现在跟着自己,哪一个人不是怀着以后能够建立从龙之功呢!可是现在道规死了,自己的心思也就淡了,那自己的脚步是该继续呢,还是就这样停滞不前,而停滞不前,依着自己如今的地位是否能够自安呢?
“明公,不管道规的死因为何,对待刘毅,我们可要抓紧行动了!”刘裕的思绪还未停止,刘穆之出言打破了静默。
“嗯,是呀,得抓紧行动了。”刘裕下意识地接道。
“怎么?大哥,要攻打豫州了吗?道成愿意为前锋。”萧正峰急忙请命。
“不可。”刘穆之急忙阻止道。
“怎么就不可了?”萧正峰眉头一皱,“抓住刘毅,也许就能揪住他后面的那个道人,也好为道规报仇啊!”
“道成,要真如你所说,仇是我们要报的,只是不可轻率。”刘穆之抚须说道。
“怎么说?”萧正峰追问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