别了邵琳回到储秀司,晓遥茶饭不下,就等着明日一早给太后请安时辞驾回家。谁知定更之后,她竟见陈晃大摇大摆地走了进来。
在宫中待了一段日子,晓遥已经熟悉了一些规矩,知道天黑后,后宫是不能有男子逗留的。担心弟弟是误打误撞走进储秀司,她赶忙把他拉到一旁。
“你怎么来了?不要命了么?”
“有这么严重?我只是来看看姐姐!”
“天黑后,男人是不能来后宫的!”
见姐姐有些危言耸听,陈晃晃着脑袋,一副满不在乎的样子:“是皇上哥哥让我来的,谁敢把我怎么样?”
“什么皇上哥哥!”轻拍了一下弟弟,晓遥又环顾左右,见周围没什么人才低声说道,“在宫里千万不要说出这种话来!皇上就是皇上,你只是他的臣民而已。”
“谁说的?”看着姐姐一脸的慌张,陈晃眉毛一扬,不以为然道,“在阳江的时候他就说过要和我拜把子!”
“那只是说说而已哦!不是没拜呢嘛!”
微微一笑,陈晃忽然摆出一副神秘的表情:“已经拜了,我现在已是御弟了。”
“越说越不像话了!”见弟弟口无遮拦地胡言乱语,晓遥蓦地把脸一沉,“什么时候的事情?我怎么不知道?”
晃悠悠走到桌子前,陈晃拿起盘中的一串葡萄放进嘴里,含糊道:“就是今天呀……皇上带了好多人来咱们家……就在院子里设的香案……”
听弟弟说得有声有影,晓遥心头不禁一颤,暗想这皇帝先是把自己一家人从遥远的关外弄到这首善之区,然后又是封官还债,今天又是和晃儿结拜,如此看来,下一步就是自己了。
一道圣旨,封进后宫,万事大吉!
而自己又有什么手段能拒绝呢?
恐怕唯有一死了吧!
心中一股悲凉之情倏然涌上,她不想让人察觉,便赶忙催促陈晃:“天不早了,你也快些回家去。即便你是皇上的亲弟弟,也不可以在这儿久留的。”
好不容易打发走了陈晃,晓遥昏昏睡下。漆黑的夜里,除了知了的叫声和风刮树枝的摩挲声,四下一片静谧。
不知睡了多久,晓遥忽听屋内有声响,好似有人在走动,猛一睁开眼睛,只见一个人的面孔正与自己的脸近在咫尺。她吓得一抖,赶忙移动身子。屋子里很黑,只有朦胧的月光照射进来。借着那微微的光亮,晓遥看清楚了来人的相貌。
是皇帝。
这么晚了他来做什么?
“皇……”按下心中的惊恐,她想起身下地施礼,却被皇帝伸手拦住。
“美人儿!你可想死我了!”漆黑的屋子里,皇帝眼中放出色眯眯的银光是那般的诡异。
晓遥心中一惊,额头上旋即冷汗涔涔。
“你……你要干什么?”
“干什么!哼!”皇帝撇了撇嘴,忽然变了一副瘆人的面孔,“朕为了你真是下了血本!在阳江时差点死了不说,又费尽心思把你弄进宫里来,给你老子封官赐第,还和你兄弟结拜,简直对你家恩宠至极。可你却对朕毫不理会,真是岂有此理!”
说着他便跪跨到床上,用力撕扯晓遥的衣服。晓遥拼命地挣扎,但力气太小,哪里抵挡得住?未需几下便是身上衣物尽除,只剩一个肚兜遮挡私处。
眼前的春光似乎更加激起了皇帝的兽性。附身将晓遥押在身下,他肆意地乱亲乱摸,那肚兜最终也被撕了下去。
见自己少女的胴体完全暴露在这个色魔面前,晓遥的眼睛在流泪,心却在流血。忽然想到自己就要对不起非离,她从心底燃起生的希望,在手忙脚乱中摸到了枕下的匕首。
那是非离送给她防身的。
她倏地将匕首抽出来攥在手里,不由恶向胆边生!
即使不知非离的死活也不能让这个恶魔糟蹋了自己!
她心一横,手握匕首在皇帝颈前一晃,鲜血随即噗地喷了出来。
皇帝停住了手脚,面孔狰狞地向她扑来。眼前的惨状让晓遥恐惧到了极点,她身子一滚便跌到了床下。
“哎呦!”
身上蓦然传来的痛楚让晓遥疼得直咧嘴。一睁眼,她只见天光大亮,屋内除了自己空无一人。
原来方才只是个噩梦。
屋外的宫女听见响动忙跑进屋子,见晓遥跌在地,便慌忙将她扶起。
“姑娘有没有摔坏?”见晓遥浑身是汗,几个宫女都吓得不轻。
“没事,只是摔了一下。不必大惊小怪!”
打发走了宫女,晓遥失魂落魄地坐在床上,回想起方才的梦好似身临其境一般让人胆战心惊。
如果皇帝真要这么做,自己又能怎样?
像梦里那样杀了他是万万不能的,看来便唯有自己一死了。
忽然想到那把匕首,她赶忙回身摸向枕下。
宫外之人入宫,按说是要搜身的,但中元吩咐宫内各处对晓遥姑娘一律免搜放行,因此这把匕首才被带了进来。
曾经寒光夺目的匕首如今早已失去了应有的光芒。
晓遥记起很久以前的那个下午,阳江的日光特别明媚。依偎在心上人的怀中,自己拿着这把匕首轻轻地说道:“非离,你不要忘记了,你要像它一样的保护我!你要答应我,永远保护我!”
往昔的情形让泪水打湿了她稚嫩的面孔。怅然地把匕首藏进靴子,她喃喃道:“那个保护过自己的人已经不见了,永远的不见了!”
早饭已经没有心情去吃了,简单的梳洗一番后,晓遥下定决心,今日无论如何都要离宫回家。
谁料刚走出院门,她却见皇帝站在门口。那眉下流露出的目光,仿佛在告诉自己他就是特意候在这里的。
真是怕什么来什么!晓遥心头一紧,想转身躲避,但如此面对面的相遇,还能怎么躲呢?万般无奈,她只好硬着头皮迎上去。
“臣女陈晓遥见过皇上!”说着她便要下拜,却被中元抬手拦住。
“唉!切不可如此!天底下哪有师父给徒弟磕头的道理啊?”淡然摇头,中元脸上尽是嬉笑的神色。
一句话说得晓遥哭笑不得。忍住心中的笑意,她心想堂堂大越天子也会如此玩世不恭。
“那都是臣女无知的把戏,还请皇上不要怪罪就好!”虽然皇帝满不在乎,可晓遥自己却不想坏了礼数。
俯身跪倒在地,她恭敬地给中元磕了个头。赶忙伸手将她搀起,中元眼中满是愧意。
“这是做什么?在这里你和其他人不一样的。”
中元越是如此,晓遥就越不自在。她脸一红,神情颇为不自然:“其实,皇上可以把我当做其他人一样就好了。”
“这天底下的女子哪个比得上你?不过都是泛泛之辈罢了!”
“也不是哦!”听皇帝直言不讳,晓遥不知哪来的勇气,竟然反驳起来,“我记得那边宫殿里的琳姐姐舞跳得就很好!”
中元一愣,转了转眼睛才回过神来:“你说邵琳?你见过了?”
晓遥点点头:“见过哦!我还见过她的孩子呢,好像叫家炷,好可爱的样子!”
听晓遥说喜欢家炷,中元也倍感欣喜。拉住晓遥的一只胳膊,他大笑道:“家炷啊!那是我最小的儿子啦!”
应付地点着头,晓遥脸上忽然流露出痛苦的神情。中元见状,不由心生诧异。伸手撸起她的袖子,他只见晓遥胳膊上有一片很大的淤青。
微微一怔,他心疼地问道:“怎么弄得?”
虽是心想还不是因为梦见了你,但晓遥嘴上却轻描淡写:“是我自己不小心摔的哦!”
盯看那片淤青半晌,中元心中一阵难过。晓遥的轻伤仿佛比他自己断了条胳膊还痛楚。拉着晓遥快步走进院子,他脚下异常地用力,把青石砖路都踩得咯咯作响。
“你们这些奴才!怎么伺候的?”
见龙颜大怒,几个宫女慌忙跪在地上,吓得瑟瑟发抖,没人敢答应。
“每人罚俸一个月!”
储秀司宫女的俸禄原本就不多,听见皇帝要罚钱,她们人人都害怕至极。一个年级稍大一些的宫女刚要开口求饶,抬头看见皇帝怒目而视便生生把话咽了回去。
见此情景,一旁的晓遥万分过意不去。在储秀司的这几日,那些宫女对自己照顾有加。今早本是自己不小心摔下来的,怎可连累无辜呢?
拉了拉中元的衣袖,她轻轻哀求道:“不关他们的事哦!皇上别这么凶!”
扭头看了看晓遥,中元只见那满是惊恐的脸上却透出淡淡的哀愁,让人无限怜爱。
“好吧!看在遥遥的面上就饶过你们这次!”
闻听此言,宫女们如释重负,忙磕头谢恩:“谢主隆恩!”
见宫女们如此不明事理,中元又把脸一沉:“糊涂东西!只谢朕一个人么?”
看着皇帝一使眼色,宫女们随即会意,连忙齐声道:“多谢晓遥姑娘!”
晓遥还是头一次受别人的跪拜。看着宫女俯在自己脚下,她浑身都不自在,脸一红躲在了中元的身后。
打量了一下储秀司这个院子,中元连连摇头,转身对晓遥笑了笑:“奴才们真是有眼无珠,竟让你住在这里!”
“这里已经很好了哦!”
“好什么!”忽地冷声,中元在晓遥面前第一次摆出盛气凌人的样子,“英华宫西侧有一处院落,名曰‘喜顺堂’,比这里不知好上多少。我已经命人收拾妥当,你现在就搬过去住。”
本是下定决心今日出宫回家的,又怎会再去什么喜顺堂呢?再说那喜顺堂在哪儿啊?弄不好就在皇帝寝宫的旁边,那样岂不是和他抬头不见低头见了么?到时真说不准会出现梦里的那一幕。
动了动胳膊,那上面的痛楚让晓遥忙推辞道:“多谢皇上美意!可是臣女已在宫里住了不少时日,也应该回家去看看爹娘了!”
“家恐怕你是回不去了!”凝视着晓遥的眉宇,中元露出一个诡异的笑容,“你先和我去喜顺堂看看,那里有你认识的人!”
晓遥还想推脱,却被中元不由分说地拉走。储秀司的这个院子离喜顺堂有很长一段路。被一个男人拉住手,晓遥一路上都不自在。她想挣脱却不敢,又怕被太监宫女瞧见,所以一直低着头,希望快点走到喜顺堂。
绕过雄伟的英华宫正殿,晓遥远远瞧见一群太监宫女在一处院门前侍手而立。这些人见皇帝拉着一个女子走了过来便一齐迎上前下拜。
晓遥的窘相已达到了极致。她不敢多看那些人一眼,紧紧跟着中元进到院子。
目光一闪,眼前的景色有些让晓遥流连忘返。不大的院落被收拾的井井有条,但见穿花度柳,翠带飘摇,迎面一块大山石算作影壁,上刻着三个大字:长相依。
石后一座拱桥下是涓涓细流,碧波荡漾,水声潺湲。整个院子除了一条盘旋曲折的甬路外,再无一砖一石,余处皆由花草铺成,比起邵琳的景阳宫有过之而无不及。
再往前走,三间大正房豁然映出,东西两厢在旁陪衬,泾渭分明,小巧别致。
忽地驻足,晓遥觉得这里和来雨轩的后院很像,特别是那一片青草地,随风散发出来的芬芳也是来雨轩的味道。
流连片刻,她有些不好意思地看着中元:“住在这里会不会太奢华了?”
“怎么会?只有你才配得上这里。”返身指了指身后,中元沉声道,“外面的那些人都是伺候你的,有什么事你尽管吩咐。”
回头看了看院外的那些人,晓遥不禁眉头一皱:“那么多人低三下四的,我怎么过意得去?再说我在这里很不习惯,皇上还是放我回家去吧!”
“知道你不习惯,故而特意找了个人来陪你。”眉毛一挑,中元抬手往三间正房一指:“你一进便知。”
看着神神秘秘的中元,晓遥将信将疑地走进屋内。
屋子里超凡的安静。正中间的一张八仙桌子两旁各放着一把铺着红布的太师椅。椅子上端坐一人,眉目如画,身着白衣,见到晓遥进屋,她一下子从椅子上蹦了起来。
“小姐!你可想死我了!”
“丽媛!怎么是你?”
见到丽媛,晓遥也万分惊喜。拉住丽媛的手,她上下打量着,好似分别很久之后的重逢一样。
“你怎么进宫了?”
“是皇上让我来的啊!”环顾四周,丽媛掩口而笑,“他怕你在这里寂寞,所以让人传旨叫我进来陪你。”
“能不寂寞吗?”想想在宫里的这段日子,晓遥的脸上忽然晴转阴云,“在这里我一个人都不认识,还有那么多规矩,每天都提心吊胆的。我真的好想回家哦!”
提起回家,丽媛的脸色也变得凝重起来。看了看晓遥,她欲言又止。
丽媛的神情让晓遥万分不解。眨了眨眼,她忙问:“怎么了?”
“家怕是回不去了!”
晓遥身子忽然一抖,暗想莫不是皇帝把家抄了,要逼自己就范?缓了缓神,她有些焦急地问道:“为什么?出了什么事吗?”
闪着迷人的双眸,丽媛调皮地冲着晓遥眨了眨眼:“瞧把你吓得那样子!没什么了!皇上下旨将老爷的府第翻修扩建,如今全家都搬到太原王府暂住,只有我过来陪你。”
看着原来只是虚惊一场,晓遥长长地出了一口气。嗔打了一下丽媛,她心有余悸道:“你好坏哦!竟然故意吓我!”
“好啦!”敛住笑容,丽媛的表情倏地又变得神秘,“还有一个好消息要告诉你!”
“什么好消息,你快说哦!”
“二小姐就快回来了!”
“真的?”
见丽媛使劲点了点头,晓遥蓦然有些激动。自己已经几年没见到二姐了,不知道她现在变成什么样子。在她的印象里,恐怕自己还是那个爱哭的小女孩子吧!
“二姐什么时候到哦?”想起二姐的身影,晓遥的语气已经迫不及待了。
“听皇上说已进了岭南关,再有个把月就能进京了。”
皇上?怎么又是皇上?
微微一怔,晓遥不解地看着丽媛:“这件事怎么和皇上有关?”
“那当然!若是没有皇上,二小姐又怎么能知道老爷一家已经进京了呢?”
在晓遥一再细问下,丽媛道出实情。原来中元为了使陈继善一家团聚,动用六扇门的力量,将他的二女儿陈思如找到。不仅如此,思如还领回来了一个洋人,那是她的丈夫。
听罢丽媛的讲述,晓遥心中五味杂陈,不禁泪往上涌。几年不见,二姐都嫁人了,还是个洋人。不知道这洋人和大越的男子有什么不同,不会是像苗部那些人似的野蛮吧?
脑袋越来越乱,她已无心留在这深宫之内,恨不得肋生双翅飞到二姐身边,可是她知道自己想得容易,若真想出宫怕是没有那么简单了。皇帝为了留住自己,已然下了这么大的力气,无论如何他是不会让自己飞出他的手掌心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