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十二章 天不老，情难绝
“为今之计，只有让她喝下忘情水，使她忘却前世。”孟婆婆胸有成竹地说。“尔后再把她投入到茫茫人海去寻找自己的最爱。至于找不找得到令狐以渐，就看她的悟性了。这样也算是一种缘分吧！”
孟婆婆说着，用左手从右袖中取出一小水袋，再凭空一伸右手，取得一碗，左手执水袋倒入碗里，尔后将一碗水端到那少女的面前，和蔼地说：“世人只知有迷魂汤，其实它更是忘情水呀！你为他所流的相思泪，都溶进了这碗汤，喝下去，也就喝下了你对他深深的爱。”
“我可以喝下这忘情水。”那少女很干脆的说。“但我有一个请求，还望婆婆恩准。”
“你讲讲看。”孟婆婆道。
那少女麻利的从孟婆婆手上接过忘情水，一饮而尽，又语气坚决地说：“我知道，喝了忘情水后，今生与令狐以渐是什么结果就看造化了。但不管今生是相遇，还是错过，我死后，请您就不要再让我喝迷魂汤了，我宁愿直接投入忘川河，待千年以后，再转世为人，去寻找令狐以渐。”
“你说得轻巧噢！”转轮王提醒那少女说。“你可晓得那横在黄泉路与冥府之间的忘川河，有多凶险呐！河水是玄黄色，水里尽是因各种果报，而不得投胎的孤魂野鬼，蛇虫游弋，腥风恶浪，云波诡谲。很难熬的！你要想好喽，切不可凭一时感情用事，而陷灵魂于地狱般的煎熬呦！”
“为爱生死轮回，值！我准备好了！”那少女断然道。“想着将来爱的盼望，虽在地狱，却犹如天堂。”
“我也一样。”吴瞐瞐从孟婆婆怀里转过身，面对众人，擦着眼泪，带着哭腔说。“我知道，以令狐以渐的生身，与我的魂魄结下偕老同穴的夫妻之约，是不现实的。今宵过后，我将托生人世，即便姻缘巧合能成眷属，但终究人生苦短情爱无限。故而，我决意死后再入忘川河，千年后和他再续未了情缘。”
“唉——”孟婆婆分别看看那少女和吴瞐瞐，叹口气说。“世间的一切物质，佛法都叫‘色’，‘空’即是因缘，色即是空，讲的是亲友爱人、功名权势、爱恨情仇都是依缘而生，随缘尽而灭，人生的苦，皆是因为执念——缘分尽了，还在强求。如果不能放下、看破，那么，不仅不能得自在，而且等于在自找苦吃。爱情萌芽了，表面上虽化作了一生的美梦，但同时也是宿命的梦靥。在生命的所有层面，只要是需要依赖他物，就是痛苦的根源。你们这是何苦啊！”
“孽债！孽债！都是孽债！”转轮王头摇得拨浪鼓一般叫道。“怪不得人世把爱情说成有魅力呢。真是害人不浅呐！本王可算是被这俩个小丫头，弄得没脾气了。只好让你们像《无量寿经》上讲的，在爱欲之中，独生独死，独往独来，苦乐自当啦！嗯嗯嗯嗯——”
说到这里，他倏地目光严厉地瞪了一眼，一直晾在一边，插不上话的令狐以渐，并责备道：“都是你造得业障，看把她们弄得死去活来的，这一牌看你怎么抹吧！”
此时的令狐以渐，整个身心可谓是处在情天恨海，渺渺爱河的风口浪尖之上，心潮起伏，实在难以平静。
他的脑海不由想起，小时候，觉慧法师给自己的祝福，“无论你遇见谁，他都是你生命中该出现的人。”
回顾今晚的情感历程这一路走来，似乎都是命运的安排，因缘的主宰。先是吕英玲，再到呶呶，最终到吴瞐瞐，也就是由人到精再到鬼，人间真情，精灵缪爱，阴阳相惜，怎一个“情”字了得，又哪是一个“爱”字能够说尽！
从宿命的角度讲，是他自己业障深重，以至于遭到现前所报；而自现实说，他反倒觉得：自己实在是十分幸运和无限幸福的人。他自己都不敢想象，像他这样一个，一穷二白的书生，居然同时得到人际与异界的生死爱恋。
他进而感到：也许只有深情的体味，才能了解生命的价值。必须用无限的深情，来诠释爱情的伤感，人生的失意，恋爱着、并且快乐着。纵使为了爱轮回辗转永生永世，亦不亦快哉！
想到这里，他澎湃的心潮，仿佛激荡出了足以拍裂此岸与彼岸的惊涛。
他以一副敢于担当的气概，拿眼看了一圈在场的各位，然后庄严地说：“当年，佛陀的大弟子阿难爱上一位少女。佛陀问他，你有怎样爱她呢？阿难回答，我愿意化作一座石桥，忍受五百年风吹，五百年雨打，五百年日晒，只要那少女从桥上走过。”
顿了顿，他分别对转轮王和孟婆婆深鞠一躬，很认真地接着又说：“法王、婆婆！天不老，情难绝。待我阳寿过完，就请让我化作那座石桥吧！我要牢牢捧住我爱的人和爱我的人的脚踪！按我的理解：爱情应该是一种心甘情愿的牵累。真的爱情不是处处利己，而应是时时利她。”
“不忘前事，怎有来世？”孟婆婆说。“世间那些所谓‘地老天荒’、‘海枯石烂’、‘生死相依’等等爱情誓言，实际上，是一种极无人情味的诅咒，人一旦陷入这无休止情债之中，也就没有什么幸福可享了。佛说，‘已经结束的，已经结束了。’没有忘却，哪有新的开始啊！且听老身的口头禅吧！”
孟婆婆语毕，继而唱到：“迷魂汤肚里转，不知前生吾为谁。前生来世个不同，了无牵挂活一世。”
“所谓色不迷人人自迷，看来，这几个孩子，受情欲控制甚紧，早已深陷其中，难以自拔，这都是他们结下的恶因缘所致，小鬼作孽小鬼受。你还想一语惊醒梦中人，予以点化，他们怎么可能还有这个悟性啊！”转轮王有些不耐烦地说。“现在时间也不早了，吴瞐瞐和令狐以渐正站在井边等水喝，渴望着情感的滋润呢！快让他们合卺圆房吧！鸡叫三遍时，我还要送瞐瞐去托生呢。我们就不要再耽误她的好事了，人间不是常讲，良宵一刻值千金么。我们赶紧走人闪空子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