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妾发初覆额,折花门前剧。郎骑竹马来,绕床弄青梅。同居长干里,两小无嫌猜。十四为君妇,羞颜未尝开。低头向暗壁,千唤不一回。十五始展眉,愿同尘与灰。”
……
“常存抱柱信,岂上望夫台。十六君远行,瞿塘滟预堆。五月不可触,猿声天上哀。门前迟行迹,一一生绿苔。苔深不能扫,落叶秋风早。八月蝴蝶黄,双飞西园草。感此伤妾心,坐愁红颜老。早晚下三巴,预将书报家。相迎不道远,直至长风沙。”
杨定平走到云湘身边:“你先好好休息吧。我还要进宫。”
云湘点点头,眼睛依旧看着窗外。杨定平拍拍她的肩膀,转身离去。
“早晚下三巴,预将书报家。相迎不道远,直至长风沙。”
云湘在迷茫之间突然清明,她想起了这歌声来自于何处。镇北侯府当年歌姬的笙歌,在这一瞬间,又回想在她耳边。
起风了。
长公主府。
向哲站在大厅中央垂眸等待着曲容。他已经很久没有在长公主府受到如此待遇了。今日曲容命人将他请来,现在却迟迟不出现。他知道,要么是这位长公主的耐心已经被消磨到了一定程度;要么,就是曲容又察觉了什么。他的眼底暗潮涌动,渝国境内,近日可并不太平。
曲容从后堂走入,示意其余人下去,独独留下她自己和向哲两人。曲容凝视着向哲,并无以往的温和。
“长公主。”向哲躬身行礼。
曲容坦然受了向哲的这一礼。向哲直起身来,依旧不开口。他知道,曲容一定会把请他来的目的和盘托出,他没有急切的必要。
曲容确实是故意让向哲在大厅之中等待。自从全忠死后,曲容也对长公主府进行了整顿。时至今日,长公主府上上下下已经是固若金汤的铁板一块。在长公主府中,曲容就掌握着一切。她故意让向哲等,绝非给向哲一个下马威,而是给她和向哲都留出足够的时间冷静,等待着接下来的合作,或者博弈。
“国师请。”曲容留下一句话,转身往后堂走去。向哲跟在曲容身后,始终保持着落后一人的距离。
进入房中,曲容的神色越发冷静。向哲站在房屋中央看着曲容。曲容走向几案后,那上面密密麻麻摆着数十个小小的信筒。向哲对这些东西再熟悉不过,信鸽的腿上,一般都绑着这些。
看来不是因为屈淮的事。向哲心中有了曲谱,回想一遍最近国内发生的大事,心下已经了然。只管走到曲容身前正襟危坐,等着曲容开台。只是他不明白,以曲容的个性,应该不会为了渝国境内的事情而为难他。
曲容先开口,却是赞了一声:“国师好气度。”
向哲更不明白曲容的意思。曲容把桌子上的信筒全部码好放在托盘上,递给向哲。这是她一贯的手段,她会明明确确的告诉对手,她知道了什么,想知道什么,要说什么。
曲容单手托举,向哲双手接过。曲容的态度让他明白了一件事。曲容绝对不是为渝国境内的事情而请他来。曲容此时的敌意,完全是针对他自己。
这密密麻麻,几乎摆满了整个托盘的信筒需要积攒多久?曲容今日的爆发又积累了多久?向哲也不由得在心里赞了一声。无论曲容今日目的为何,能够积攒自己的疑问或者怒火如此长久,已经可观。
向哲接过托盘,放在自己身边,笑道:“如此之多的消息,恐怕以我的疏浅才学,是难以明断的。不如长公主明示。”
曲容也坐下,对向哲道:“不急,国师且看,本宫今日得闲。”
向哲无奈,只得打开。他素来知道长公主府继承当年殷王府的衣冠,情报探查的本事非寻常势力可急。不说别的,光是殷王府所饲养的信鸽,便不是其余地方所能见到的。向哲曾亲眼看到曲容清晨放出的信鸽傍晚飞回,已经前往南境打了一个来回。却不知道这些消息,都是来自于何方。
“渝国使出国境,国师向哲为首,肃何丹、李贺、庄阳、齐鹏程、苏然随行。”
“渝国使路经南境草原,分队而行,肃李匿于南境。”
“以一做万,沿途行广。”
……
向哲按着顺序从手边一个个打开。他明白了。他自然知道,从他们离开渝国国境,甚至可能还比这要早,长公主府就已经在密切的注视着他们的一举一动。渝国使团的行动,绝对说不上隐秘。而且随行的官员,根本不止长公主府列出的这几位。但真正重要的,也只有这几位而已。最重要的是,有几位官员,渝国甚至不曾报在递交给大梁的入境国书中。而这些人,也从未进入长安。
一张一张的展开,向哲的脸色逐渐带起几分凝重。他原本不需要看这些,他对这些了如指掌。但他必须要知道曲容究竟掌握到了哪一步,又是否做出了反击。曲容此时反而带上几分气定神闲,手中捧着茶盏,一边拨动盏盖一边看着向哲。
“陕州、山州、扬州、河州失四人,留兵数十。”
接下来又是一串名单,看来在渝国使团进入大梁境内、距离长安的路程不足半数之时,长公主府就已经将这一次渝国使团真真正正的名单掌握在了自己手里。
在向哲眼里,长公主府、平南王府、镇北侯府这三家,最诡异莫测的,其实不是公认神秘的镇北侯府。毕竟镇北侯府最重要的秘密早就已经被向哲掌握在了手里。镇北侯府在长安的势力之所以稳如泰山,在向哲看来,很多是因为屈淮的缘故。当然,也不是掌握着三家情报的长公主府。向哲对于镇北侯府的信心来自于他手中掌握的消息。对于长公主府的信心,则是来自于曲容。但如今看来,曲容是给了向哲一个让他措手不及的惊喜。至于平南王府,其实是向哲一直以来最为忌惮的对手。
平南王府,其实传承的时间并不如何久远。说是百年基业,其实也不过是约数。真的要数下来,也不过八十多年而已。但就是这样一个传承还不够百年的外姓王府,却可以与血统纯正的镇北侯府平起平坐,实在让人惊讶。殷王府虽然成立时间也不久远,但殷王身在长安,最是接近权力的中心。而殷王身为当时最为显赫的亲王,手中的权力更是不可以道理计。平南王府,确实是不简单。而且随着这些年南境兵峰的显露,向哲,乃至于整个渝国,对于平南王府的忌惮都与日俱增。
传至如今这一代,平南王府虽然看起来人丁单薄,但任谁也不敢小觑。四位郡主,个个都是女中豪杰,有巾帼不让须眉之风。长女殷华郡主,嫁与礼部尚书顾原泽的长子顾靖安,生有一子,地位稳如泰山。二女昭华郡主高风亮节,熟谙军法,治军严明。三女长话郡主,虽无舞刀弄枪之力,却有文书史官所不急之能。至于高华郡主,虽然名未上皇家玉牒,但长枪猛将,谁人胆敢忽视?世子季承,更是未曾见不起之色。假以时日,平南王府之前途,依旧不可限量。
但这些,其实并不足以让向哲忌惮。真正让向哲忌惮的,是平南王府从昭华郡主往下,如出一辙的特质。
审时度势。平南王府,实在是这上面万中无一的高手。向哲一直都在注意着平南王府的每一次出手,每一次行事。甚至是在将烈接触平南王府的时候,他都在密切的注视着。齐鹏程确实是这一次渝国使团的指挥者。但渝国使馆的大脑,其实一直都是向哲。正是因为对平南王府一直以来的密切关注,才让向哲越来越明白平南王府的深不可测。
昭华郡主虽然高风亮节世上无几人可以比拟,但她绝不是不善权术之徒。平南王府刻意让所有人都逐渐的忽略平南王府,忽略昭华郡主,不可谓不用心良苦。至今为止,除了答应将烈的条件以为,向哲竟然找不到平南王府的错处。
可现在,向哲却不得不怀疑自己判断的正确与否。曲容,也终于亮出了自己的獠牙。
这一次,可不会是单纯的威胁了。如果不是有十足的把握,曲容已经隐忍了那么久,又怎么会在此时,突然发难。
向哲的手好像已经有了一种熟悉的韵律,曲容看着向哲手与眼的配合,脑海中甚至出现“赏心悦目”这四个字。向哲太淡定了,太沉稳了。曲容不知道这个男人究竟经历了什么?是怎样的事情,才能把一个人磨炼成这番模样?
这样的对手,曲容生不起任何侥幸之心。面对向哲,曲容绝对不会放松半分。如果不是这一次曲容手中有绝对的把握,她绝对不会在这时对向哲发难。
屈淮的事情,已经拖得太久了。曲容的耐心,虽然还没有消磨殆尽,却也所剩无多。她需要快。拖得越久,变数就越多。在眼下,她还可以把持大局。但若是让越来越多的人,越来越多的势力加入进来,她可能便会有心无力。所以,她必须要把向哲变成能够如臂指使的利剑。相互利用也好,真心相助也罢,她要在这段时间,让向哲翻不出风浪。
君子生非异也,善假于物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