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恩。”蜀皇头也不抬,目光始终落在手上的奏本。
虽说明着对外宣称殿中三位肱骨之臣辅政,其实,很多事情又哪里是这些个臣子所能定言的。
只是挑了些不是太重要的折子留在察事司,剩下的那些官员任免,军需分配的国政要事还不都得陛下亲笔批示。
庞远微低着头,静静的跪在地上,恭候蜀皇的下一步指示。
却未想蜀皇只是淡淡的“恩”了一声便不再说话,倒将自己这般晾在了一边儿。
毕竟也是跟了蜀皇不少年月,庞远自然清楚这位主子的脾气。
很明显,必是有事不满。
想着刚刚初公公进去时,房中传出的只言片语,庞远觉得,这个事八成与自己脱不了干系。
偷眼上看,蜀皇依旧平静,就好似这房中并无庞远这个人一般。
既然陛下不说,那么看来,只能自己来猜了。
“陛下,玉玺之事,臣按着陛下的吩咐,暗暗追查。”庞远小心试探道。
“讲。”
“季南风所说,蒲丰交界处的“私宅”臣已查明,是由南城一个外号“玉手指”的黑商所建,不过臣...晚了一步,人已经死了。”
蜀皇听着庞远的述报,眼角微眯。
“至于掌印太监张公公的尸首,至今并未寻到,不过顺着张公公从固棠逃...离开时的路上,臣倒是查到了些线索,根据指认,亦是出自南城。”
“而据臣所知,季南风在南城也确是与这些人有过联系,臣以为,此事应当是季南风在这里搞鬼。”
“查老三了吗?”蜀皇睥睨的望着殿下跪着的心腹。
“三皇子殿下那几日里并未出过门,其府上众人也并未远出过固棠。”涉及皇子,庞远声音弱了下去。
“恩,这件事到此为止,朕心里有数。”蜀皇深深道。
老三在这件事儿上必有牵扯,自己这个做父亲的又怎会不了解这个三子?
庞远只怕纵然查到了些什么,也必定将其掩盖住。
帝王每日里所处之地不过寸尺,但很多事情却心中有数。
毕竟,自己手上可不止御安司这一把刀。
跪在地上的庞远看着蜀皇目光深远,不知这位主子现在在想些什么。
“臣谨遵陛下旨意并未轻举妄动,只是暗暗想办法架空季南风,只是季南风在御安司中爪牙众多,还需些时日。”庞远轻声道。
“此事不急,五千学徒进都,老三那儿,朕会给他个好去处。”蜀皇说罢便不再抬头,继续批示着手上的奏本。
庞远的话倒是提醒了自己,这些个皇子羽翼渐丰,若是不能尽快熄了这些儿子心中不轨之想。
北伐齐军便是个空谈。
看着殿下这个跟了自己多年的御安司大统领,蜀皇心中暗叹,虽是过于谨小慎微,不过却也并无太大错失。
念及于此,心中的责备反是少了许多。
也不提南楚之事,蜀皇挥了挥手,便索然不再理会。
庞远见此,忙再拜跪安。
看来自己倒是猜对了,蜀皇此番召见还真是问询季南风的事儿。
心中侥幸之余,对于这个御安司三统领又是一番暗骂。
庞远低着头退后,转身缓步离开。
御书房中,蜀皇待庞远走后,方才将桌上那两份早已拟好的圣旨拿起。
找出那份召集各地驻军集结东北大营——北伐的圣旨递给身旁的初公公。
“将这个旨隐了。”
“诺”
初公公小心的接过,他清楚怎么做。
接着,蜀皇伏案疾书。
明日早朝之时,便会有三道明旨下发,先前所做的“铺垫”看来已是用不上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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洛呆随着御安司一众回到联络点中修整。
此次能够回来的人尽皆带伤,甚至有着两人伤的很重,已在路上紧忙送回御安司之中。
看着这么一群带伤的御安司大人进来。
这可将这处联络点中的“线头”愁坏了,自己这小小联络点何时来过这么多伤者?
医司倒是好办,自己便是学医出身的,一般的刀伤,刺伤包扎最是熟悉。
何况还有一众徒弟打下手,倒是不虑。
可此处哪里备了供这么多人治伤的药物?
这可是急煞这位“线头”。
看着众人脸色沉闷,尤其是那位御安司三统领脸上的阴沉,“线头”张了张嘴,不敢多言。
只能强装镇定的先给这些人看看伤势。
轻轻的将季南风肩上的衣物铰开,再用专有的细线仔细缝合。
这个固棠“线头”手上放轻,不时地偷眼看看这位三统领的神色,不敢有丝毫怠慢。
联络点中,五六个学徒模样的人也已经赶来,这些人都是死间训教各堡中武艺低下的“不合格”者,分配于此,打打下手。
房中沉寂无声,只有受伤的鬼面时不时的发出“嘶”“嗯”的低痛声响。
洛呆侧靠在房中的支柱上淡淡的看着这些伤者,右臂上的伤刚刚已被简单处理过,缠上了厚厚一层纱布。
看来还得修养一段时日。
站在洛呆不远处的那个“同伴”不时地偷眼望来,看到洛呆的目光又赶忙避开。
这倒是让洛呆感到好笑,看来这个家伙并非孤傲难近,而是有些...恩..害羞。
没想到可怖渗人的御安司鬼面,竟也有这样的妙人儿。
那人再次望来时,洛呆一眼看去,直视着那人双眸,投以善意的微笑。
那人鬼状面具掩面,看不到表情,不过洛呆觉得,这应该是个好相处的。
“怎么搞的,就这么包上了?你到底懂不懂医术,连药都不抹!”
远处一番吵杂,一中年汉子一脸怒意的指着一个学徒骂道,周遭众人亦是满脸怒意的望着。
“老子在前头跟北齐的杂碎用命,现在受了伤,拿这些低劣医司学徒糊弄老子?”
“妈的,信不信我宰了你?”
....
那学徒看着一众鬼面发怒,一脸恐慌,抬着双手,不知所措的望着自己的“线头”。
季南风早已听到不远处的吵闹声,看着那学徒的目光,疑惑的望着正为自己包扎的“线头”。
“季...季大人,并非小的们怠慢,实在是....来时通知的匆忙,没...没来的及准备。”“线头”停下手上的活儿,窘迫道。
御安司做事向来隐秘,这些个固棠联络点并不会提前通知行动,尤其是此处这个,平时都是负责传信之类的小事而已。
今夜晚间突然得到通知,又是地处偏僻,自然便准备不周。
这些事儿作为御安司统领的季南风自是心中明白,想清楚后,脸上便有所缓和。
冲着不远处还在喋喋不休的众人喝道:“闭嘴!”
吵杂的声响戛然而止,屋子里又安静下来。
“先简箪包扎着,待回御安司自会有专用医司疗看。”季南风淡淡的继续道。
“放心,死不了人!”
纵然心中不满,不过这位统领发话,这些人自是不敢再多言语。
于是,学徒又开始着小心的包扎。
扭过头来,季南风冲着身旁的“线头”道:“你继续。”
“欸,是...是是,多谢季大人体谅。”“线头”开始手上的事情,小声道。
季南风微微点点头,不再言语。
看着众人这般燥怨,季南风想着,此时众人心里已是有些怨言,若是回到御安司中,处罚下来。
只怕自己这个行动中的“指挥”因着这次连累众人受罚,恐怕在御安司中将是声望扫地。
没过多久,一行人便继续出发。
当初从御安司出来时,心中激动。
想着不过是清洗一些北齐的小探子而已,看上去就像是白送的功劳。
未想着,竟是一场苦战。
那还敢想着功劳,只盼着处罚不会太重。
不一会儿功夫,御安司大门已是近在咫尺。
季南风率着众人直入院中,安排着伤者前往后院疗伤。
“你们在这儿候着,我去复命。”季南风冲着剩下伤势并不太重的人沉声说道。
“诺。”
洛呆亦在此列,他一直在偷眼观察着这位师傅。
五年相处,洛呆早已晓得自己的这位师傅脸上出现什么表情时便是他的暴怒。
很明显,现在就是!
不过让洛呆疑惑的是,季南风究竟为何这般愤怒?
是这次任务失败?
还是将要到来的处罚?
按理说,以洛呆对这位师傅的了解,他应当并非这般小家子气儿的性情。
摸了摸鼻子,疑惑的望着季南风一步步向大厅走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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