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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二百七十章 千古农人

2017-04-09发布 3137字

“阿嚏!阿嚏!”在走向庾修别院的路上,匡映雪连带了两个喷嚏。

“怎么啦,二夫人,是不是受了风寒,天越来越凉了,二夫人可要保重身体啊。”管家休屠骨谄媚地笑着,这个二公子乃是未来的家主,现在他又如此宠爱这个女人,想必她以后就是这庾家的未来家母了,自己可要好好的奉承一番。

“嗯,没事。”匡映雪揉了揉挺直的鼻梁骨,“老管家带路就是。”

“诶,好嘞,好嘞。”休屠骨小跑着在前,不时地回望着匡映雪,生怕她走丢了似的。

匡映雪终于见到了庾修,两人一番寒暄,匡映雪说明了来意,庾修在得知匡映雪的意图后,深受感动,当即拿出自己以前抄写的一本《金刚经》赠与了匡映雪。两人在休屠骨的见证下,完成了佛经的交接仪式。匡映雪得到佛经后,就匆匆向庾修告辞了。

庾修望着火盆中那已烧成灰烬的外袍怔怔地出神,如果不是自己机智,这庾家的编户账册是绝对不会带出老不死的书房的。今天一大早,老不死除了翻看自己誊抄的家族侵占司马家、谢家的各项数据外,还亲自对自己进行了全身搜查,还好自己将庾家这些年来鲸吞的各项数目都写在了自己外袍内侧,没有被发现。

真是自己的亲爹啊!哈哈,能对自己不信任到这种程度,真是----哈哈,等着吧,已经有鬼神帮我了,等着和你的庾家同丧吧!庾修狠狠地踢翻火盆,他翻掌做爪,仰首向天,无声地发出咆哮。

怪事年年有,今年特别多。本来对余姚县来说,往年这个时候都无甚大事发生。有的只是某个农户卖了土地,全家成了某大户的佃户;某个二愣子农民不听劝告,上官府状告某大户,想要据理力争,结果因为没有诉讼费用,而被乱棍打出公堂,徒增笑柄;某家农人的女儿被某大户老爷公子看上了,父子争相上门提亲,结果农人的女儿投井自杀......这一切的事在余姚县都太过稀松平常了,以至于人们对这些事见怪不怪,都拿这些作为茶楼酒馆、田间地头的谈资,众人说的时候也是眉飞色舞,手舞足蹈。

可是就在十月将尽的最后一天,众人慌了,无论是大族,还是佃农,他们奔走相告,因为庾家倒了!天还未亮,庾家就被抄了家,而且查抄的人并不是县府派的兵,也不是郡府派的兵,而是朝廷直接下派的军队,他们叫什么来着----有些农人搞不清楚,私底下直接喊他们“青衣军”,因为他们一身青衣青甲,好不煞气。也不知道庾家犯了什么罪过,朝廷都派下了兵,大部分的佃农睁着浑浊的双眼,百思不得其解。

庾家的佃农王五、李二、张三蹲坐在地头,他们三人一脸愁苦,只是“吧嗒”地抽着旱烟,并不说话。

不知过了多久,王五浑浊的眼白里滚着眼珠子,他望了望稻田里那金黄的即将收割的稻谷,长长叹了口气,“我说李家老二,张三哥,这庾老爷被青衣军拿到京城去了,这谷子收割完了,咱们交给谁呢?”

“是呀,这没人收,几场雨下来,总不能让这些谷子烂在地头吧?”张三也是没辙,满布褶子的脸上,更加愁苦了。

“嗨,要不我们将谷子收了,放在自家屯了就是。”李二是三人中年纪较轻的,想法也活络一些。

“你不要命了啊,宁得罪司马官家、谢氏世家,也莫得罪庾氏豪家!”王五惊恐着双眼说道。

“可是,可是,可是......”李三想说庾老爷被朝廷逮走了,可是当他看见旁边二人那一对恐慌的眼睛的时候,他又愣是将话憋了回去。

“好了,不要说了,这不----庾家的大公子不是还在这县里吗?听说庾家大大小小的人都被青衣军带走了,只有庾家大公子被‘请进’了县衙,想必他不久就会回来的。我们先将这稻谷收了,然后在庾家的后院外面盖个窝棚,将稻谷屯在里面,我们这些人轮流看守着,等庾大公子回来了,再让他接手,你们看如何?”张三建议道。

“嘿,好,好,这个办法挺好。这样即使庾老爷回来了,也不会责怪我们的。”王五乐道。

李二没有说话,只是点了点头。

“好,既然你们没意见,赶紧将这个想法跟各垄的人说说吧,省得他们也像咱们一般,这时候就像没头苍蝇似的呢!”张三笑着说道。

“诶,好嘞。”王五答应一声,与李二匆匆离开,告知各垄的佃农“好办法”去了。

“唉,真希望庾老爷不要回来呀,庾家大公子也不要回来!”张三小声说道,他笑着摇了摇头,开始在田间热火朝天地干了起来。

十一月上旬的某一天,庾家大公子回来了,他回来的第一件事就是宣布解散他庾家大部分的佃户,还他们自由,并且以后不再收取他们任何赎身的钱。

“大公子,您让我们离了庾家,那我们以后拿什么维持生计啊,毕竟从父辈起我们就是生活在这一片土地上的呀!”庾修放他们自由,可是王五的脸上丝毫不见喜色。

“呵呵,没关系的,诸位。本人已经承诺县府了,我庾家今后只会占有我祖辈时的土地,以往我爹庾亮侵占你们的土地按照当年的转让买卖账册悉数归还,你们尽管放心好了。你们以后种自己的田,只要按时向公家缴纳农税,与我庾家再无瓜葛。”

庾修的话,是一石激起千层浪,他对面的佃农顿时炸开了锅,纷纷议论开了。他们的表情不自觉地有了笑容,虽然心里还是有些惴惴的。

“是这样啊。”王五敲了敲烟袋锅子说道,“大公子呀,您可能做得了主啊?”

“嘿嘿,做得了主?”庾修冷笑了一声,“等着吧,过几天,县府将有府令下了,你们到时候就知晓我到底能不能做主了!”

余姚县发生的事说大不大,说小也不小。清理会稽郡户籍人口的事,是萧正峰临时向朝廷请下的敕令,所以他其实是整个事情的总督导。本来地方政府包括郡守司马休之也没多当回事,但是当他看见庾家一家老小数百口子都由着京口卫回京的时候,他陡然觉得事态好像超出了自己的可控范围。

司马休之有些慌了,与他相同的一些朝廷大臣也沉不住气了,他们纷纷上疏弹劾萧正峰----假公济私,借朝廷名义行一己私仇!萧正峰非但没有畏怯,而且让京口卫迅速搜罗庾亮的罪证,由于有庾亮长公子大义灭亲般的举证,庾亮迅速被定罪,他和他的小二子庾皓、妻子房氏同时被斩于京城的东菜市口。会稽内史司马休之因失察罪被免职。

庾亮被斩,司马休之被罢黜,朝野大哗。次日的早朝,众臣纷纷准备了手本,将矛头共同指向了萧正峰。他们心里清楚,自从刘裕成功地保卫了京城,将卢贼击败凯旋而归之后,虽然刘裕拒绝了朝廷给他的一切实的、虚的职位和荣誉,但是他实际上已经成了朝廷的主宰,朝堂内外,府上府下,见到刘裕无不尊称一声“刘公”,他们这些世家大族再也扳不倒他了。

然而刘裕与他们终不是一路人,他还保持着当草民的生活习惯,生活器物抑或马车都没有金银修饰,书桌也是用泥灰抹砌,灯笼罩是用下等人才会用的葛布制成的,更让世家大族们不齿的是刘裕的府中居然没有歌舞伎,这是他们所不能容忍的,这个武夫除了野心,根本没有生活的乐趣,更没有一点精神情趣,这样的人,怎么也不会融入到自己这些人中的。既然非我族类,那么就必须把你驱逐出去,而一时又打不倒你,那就只能从你的身边人动手了!

朝堂之上,丹阳尹郗僧施首先发难了,“陛下,臣有本要奏。”

“哦,郗爱卿有何事,尽管奏来。”龙椅旁端坐一边的琅琊王代晋帝说道。

“臣要弹劾散骑常侍萧正峰五大罪----萧正峰假借朝廷敕令,行一己之私,其罪一;他本是朝廷近侍,却拥有私家部曲京口卫,其罪二;不经地方官府,私自押解当地大族子弟回京,其罪三;私设公堂,擅定人罪,不经我丹阳府批准,将人擅自斩杀,其罪四;藐视朝纲,嚣张跋扈,目无君上,其罪五。以上是微臣所搜罗的萧正峰五大罪,望陛下圣裁!”

“嗯。”琅琊王沉吟了,他望了望刘裕,又望了望左仆射谢混,自己的皇帝哥哥是个大傻子,自己虽然贵为亲王,但是自家的处境自家知道,一直以来他都是战战兢兢,如履薄冰,他唯一能拨动的杠杆就是维系朝廷派系的平衡,而防止一家独大。

他清楚如果一家独大局面形成,前朝最好的例子就在那个地方摆着。曹氏独大,汉献帝最终没能保住大汉皇统;自己司马家独大,曹髦乡公最后也是死于非命。天道循环,报应不爽,现如今司马皇族偏安一隅,当今皇帝还是个傻子,如果任由朝局发展,造成哪家独大局面的形成,那么自己这些人还能得到好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