省厅紧锣密鼓地进行着处级干部竞争上岗工作。报名审核完毕后的第三天，便组织了笔试。

省厅人事处把笔试成绩在机关一楼大厅公告栏里贴了出来。

秦基凡笔试考了第三名！不一会儿，消息便像坐了火箭一样传到了太行市局。

周子厚、宋海军，还有不少干部比秦基凡还要兴奋，纷纷跑过来，把秦基凡的办公室挤得满满的。大家有的夸奖，有的鼓励，有的提醒，你一言，我一语，说个不停。

秦基凡听他们叽叽喳喳说着，虽然感到心烦，却也不好意思拂了大家的颜面，只能把一张笑脸撑到底，嘴里不停地说着：“是”“是的”“嗯，好的。”

等人们终于都走了，秦基凡赶紧走出来，和常乐说：“我现在去趟市委组织部，找同学要一些面试方面的资料，下午就不来单位了。呆在办公室，人们扰得我根本静不下心来学习。”

常乐连忙说：“行，你去吧，有事我给你打电话。你就在家安心复习吧。”

正说着，张威进来了，笑着说：“基凡啊，考得不错嘛。”

秦基凡脸上带着谦虚的表情说：“张局长，你也知道了。”

张威眼神一变，颇有意味地说道：“这竞争上岗关键就在面试环节，面试组成员都是省厅的，像你这样没在省厅机关呆过的人，面试的时候很吃亏啊。”

秦基凡刚才还信心鼓得满满的，现在经张威这么一说，立刻像气球被针扎了一样泄了下去。可是，他转念一想：“张局长老是给我打背炮（说丧气话），是存着不想让我离开太行的心思。对于面试，我还是要全力去拼。至于结果，那就顺其自然吧。自己尽力了，将来也就不会后悔。”

面试仍然安排在三天之后。秦基凡回答了面试官们提出的两个问题之后，便被一名工作人员带到一个会议室。

秦基凡走进会议室，见里面坐着之前已经面试完毕的人员，他找了个位子坐下来，忐忑不安地等待着最后的结果。

中午十二点半左右，人事处的人公布了面试成绩。秦基凡在二十多个面试人员中排名第六，综合成绩位居第四。

秦基凡心里暗自盘算：“这次拿出来竞争的副处级领导职位有八个，现在我综合成绩列第四，下一步在市局组织的民主测评和谈话推荐，估计问题也不大。这么算来，提拔的事应该很有戏了。”想到这儿，他的心情越发激动，走路的步子也迈得更快了。

一周之后，省厅发布了任职公示，秦基凡被提拔任命为省厅审计监察事务所副所长。

此刻，秦基凡的办公室简直是门庭若市，机关的干部们争相前来祝贺。“基凡，祝贺你，你这下成了省厅领导了。”“以后可不能忘了一个战壕里的弟兄们啊。”有的开玩笑说：“欢迎以后来我们太行检查指导工作，哈哈。”

这时，督察科科长周实走上前，双手紧紧握住秦基凡的手，动情地说了句：“基凡，以后常回家看看啊。”众人听了，立刻笑成一片。

周子厚笑着说：“老周，还没到送行时候呢。”

秦基凡接住周子厚的话说道：“是啊，现在不是才公示了嘛。”

哪知周实一脸严肃地说：“基凡搞政务是一把好手，他走了是我们太行市局的一大损失啊。”

秦基凡连忙说：“我走了，不是还有常乐嘛。”

众人对秦基凡这话，嘴上虽然没说什么，但心里都是默认的。秦基凡升任省厅之后，太行市局的政务工作暂时也只能依靠常乐了。

秦基凡的任职文件正式下发到了太行市局。人事科长金喜生来到秦基凡办公室，说道：“你的任职令到了，我刚才报给了张局长。省厅人事处也来电话了，让你一周之内前去报到。”

秦基凡说：“那我把办公室的东西整理一下。一会儿，我再去张局长那里，看办公室的工作该怎么交接。”

正说着，张威手里拿着一份文件走了进来。他把文件递给金喜生，说道：“你把基凡的任职文件送给其他局领导传阅。”

张威和金喜生说完，侧过脸来，笑着对秦基凡说：“基凡啊，文件已经下来，一切尘埃落定了。”

秦基凡赶忙说：“感谢张局长对我的支持。”

哪知张威话音一转：“不过，你一走，市局办公室可就转不开了。我刚才给省厅骆厅长打了电话，和他说我刚来太行，不熟悉情况，这边的好多事情都离不开你的帮助，和他请求再借用你几个月，等我彻底熟悉情况，把办公室主任选好以后，再让你过去任职。骆厅长同意了我的请求，但把时间缩短为一个月。”

秦基凡一听张威所言，感觉自己的头都被震得大了，心想：“这个张威，真是太过分了。这么大的事，不提前和我说一声，就擅自作了决定。难道我走了，太行市局就不转了？”

秦基凡既为张威做事光为自己考虑感到气恼，又为省厅骆厅长已经同意他的请求感到无可奈何，只好说道：“既然骆厅长同意了，那我就协助张局长再干一个月。”

张威离开秦基凡办公室之后，金喜生看了一眼秦基凡，摇了摇头，也走了。

秦基凡虽然暂时没走，但他把主要精力放在了事务性工作上，政务方面的工作则全部交给了常乐。

张威主持召开党组会。会前让秦基凡通知常乐也参加。

会议室里，张威指着常乐说：“基凡马上要到省厅任职了，从今天开始，就由常乐接任基凡的党组秘书。”

常乐这才明白让他参加会议的原因。党组秘书虽然不是正式任命的干部，但按照太行市局的惯例，党组秘书一般由办公室主任兼任。

常乐心想：“莫非张局长接下来有意让我主持办公室工作？”可转念一想，又觉得可能性不大。他心里暗自分析:“如果张威有意让我主持办公室工作，那就不会向骆厅长提出再借用秦主任的请求。要我看，他是想利用这段时间，好好物色一个新的办公室主任。”

散会之后，秦基凡和常乐回到办公室。

秦基凡关上门，回头对常乐说：“张局长点名让你担任党组秘书，看来是有意要培养你接我的班。”

常乐也希望事情像秦基凡所说的那样，可根据他这段时间对张威的观察和了解，他认为张威不是一个轻易肯吐口的人，于是把自己的分析和秦基凡说了。

秦基凡说：“在一个月的时间内选一个办公室主任，并不是一件容易的事。我得和张局长谈一谈，重点推荐一下你。现在的领导选办公室主任有个很大的误区，就是主要看后勤管理的能力。我始终觉得办公室主任应该把政务摆在第一位置，为领导当好工作上的参谋助手，这才是称职的办公室主任。那些就会搞个吃喝拉撒的是不能胜任这个角色的。这一点，至少在市局机关，没有人比你更合适。”

常乐知道秦基凡说这话是有所指的。徐文杰虽然后勤工作很优秀，但政务方面始终得不到朱其昌认可。再加上他和王在春、宋海军走得太近了，最终被派到固海县那样的偏远地方任职。

下午时候，王彬来到常乐办公室门口。常乐正纳闷他为什么为进来，只见他神秘地朝常乐一招手，便往自己办公室那边走。

常乐心想：“王彬这是跟上哪路神仙了，咋这么神秘？”

常乐来到王彬办公室，王彬示意他把门关上。

王彬轻声问常乐：“你知道吗，这几天晚上人们排着队觐见张局长。”

常乐听了，不以为然地说道：“新局长来了，自然有人过去表示。”

王彬撇了撇嘴，白了一眼常乐，说道：“我看人人精明，就你最笨。秦主任马上就要走了，你赶紧给张局长意思一下，争取主持办公室工作，过个一年半载，再直接拧正（转正）。”

常乐听了，心里很纠结。

他最反感的事情就是给领导送礼。他一直认为，只要兢兢业业把本职工作干好、干出成绩来，领导自然就会赏识你。老实人终究是不会吃亏的。

王彬见常乐皱着眉头不吱声，知他不情愿这样做，不禁替他着急，有心想刺激他一下，便说：“你难道忘了当初朱其昌为什么不收你那二万吗？要不是突然发生越级事件，你这个副主任的位子现在还不知道是谁坐着呢。你还不吸取教训？”

常乐这下被王彬说动了，一番犹豫之后，问道：“那你看送什么好呢，是送钱，还是送东西？”

王彬低头想了想，说道：“不瞒你说，我准备送他一件极品珍藏茅台，太行市面上根本没有，我爸的同学好不容易才搞到手，收藏价值挺高的。”

常乐听王彬说他也要送张威东西，感到很惊讶：“你成天跟在他后面，管吃管喝的，还用得着送吗？”

王彬又白了一眼常乐，说道：“你呀，就知道头杵在那儿写写写，你不知道现在流行的话吗？”

常乐纳闷地问道：“什么话？”

“不跑不送，原地不动。只跑不送，平级调动。又跑又送，提拔重用。”王彬每说一句，手指便在办公桌的边角上敲一次。说到“提拔重用”的时候，他明显加了些力道。

常乐心想：“这一跑一送，总结了多少人屡试不爽的所谓经验之谈，但是背后也道出了多少正直能干的人的辛酸和无奈啊。”

王彬见常乐沉默不语，又说：“上次我听李小郭说过，清江商场里新开了一家国际名牌西装专卖店，可以办购物卡。就是专卖店给你办一张卡，你可以往里面充钱，充多少钱，将来就能拿这张卡买多少钱的衣服。李小郭告诉我，他们局长吩咐他去办了十张面值五千的购物卡，说是送市里领导用的。张局长是省城的人，见过大场面，平时爱穿西服，我看你不如也去办一张卡给他。这样做有两个好处，一来呢，卡很小，直接给他方便，不用担心拎着东西让人看见。二来呢，你也不知道他喜欢什么颜色和款式，怕买不合适，不如让他自己拿着卡过去挑选。你说呢？”

常乐还是第一次听说购物卡这种东西，心想：“现在的商家真是挖空心思迎合各种人的需要。拿着小小的购物卡送人，不仅方便，而且还十分隐密。”

说办就办，常乐急忙去了清江商场，找到那家专卖店，办好了五千元的购物卡。

常乐回到单位，瞅见张威办公室没人，赶紧走进去，顺手把门关上，从衣服口袋里掏出那张购物卡，放在了张威的桌子上。

张威看了看那张卡，问常乐：“你这是干什么？”

常乐笑着说：“张局长，这是清江商场国际服装专卖店的购物卡。我想给你买身西装，但又不知道你喜欢什么款式，所以就办了这张卡，你抽空去选一下。这是我的一点心意，你就收下吧。”

张威拿起那张卡，看了看卡片背面标着的金额，脸上露出了笑意，说道：“你是我身边的人，还跟我来这一套，下不为例啊。”

常乐看张威的神情和说话的神态，便知他对这种事习以为常了，马上说道：“我知道了。”赶紧退出张威的办公室。

常乐回到办公室坐下，心想：“以前送朱其昌东西，他也说过下不为例。看来，对领导说的‘下不为例’得反着来理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