萧璞他们还是八年前来过野人沟,这次依旧沿着上次的路线走,取道三河镇到五峰。然而他们不知要是走老军镇,从后坪到前坪再上野人沟要近得多。在三河镇下了班车,往五峰去没有班车。还好,有辆拉水泥的手扶拖拉机去五峰。萧璞和人家说了好话,人家答应带,三人也不管脏不脏,坐在车斗梆沿上,两腿搭拉在外。拖拉机突突地开了大半个小时,到了五峰小学停住了。
苏波夫让苏雪跑到供销社买两包烟谢师傅。萧璞和师傅拉话说:“的确,这学校够破的,是该维修了。”师傅往屋檐下卸着水泥说:“这水泥是准备用来修桥的。这钱还是叶老师捐的呢。”萧璞问:“你说的是叶迎春老师吧?”
师傅拍拍手上的灰说:“是呀!您认识她?”这时苏雪买来了烟,苏波夫把烟硬塞给师傅说:“是啊,迎春是——”萧璞赶紧说:“我也是老师,我们在一起开过会,所以认得她,叶老师的人品不错啊。”
那人自豪的说:“那是的!叶老师人不但长得漂亮,书也教得好,娃儿们都喜欢她,社员们也非常尊敬她,连续几年都被评为先进工作者,去县里开过会。在我们五峰一带,迎春那是有名的才女。”
萧璞说:“是吗?这叶老师还真不简单呐!对了,师傅,去叶家弯怎么走?”那人指点着说:“这条路下去,过了河往前走,到了岔路口,靠右是去五峰林场,再往前就是叶家弯。弯子有好几个生产队,你们是找人吧?等我把拖拉机停到农机站带你们去。”苏波夫说:“谢谢师傅,不用了!到了林场我就知道了,我去过那。”说着提起旅行袋要背,萧璞说:“别忙!打打灰再背。”
一家人往前走,苏波夫说:“夫人也会撒谎啊,你什么时候跟迎春开过会?”萧璞说:“谁像你脑筋直的不转弯。我知道,你是想谝迎春是你儿媳妇,对不对?那样你就听不到对迎春的真实评价了。”苏波夫嘿嘿笑道:“原来你是当克格勃呀!”萧璞回道:“你才克格勃呢!”
苏雪哈哈笑着说:“妈妈不是克格勃,妈妈是中统。”苏波夫开玩笑说:“她是总统,你是副总统,就领导我一个公民。莎莎,你走了,我就升格副总统了。”萧璞接住玩笑说:“你还巴不得我也走了,你直接继任总统得了,那你就成了名副其实的孤家寡人喽!中和总的读音你分不清?从上下文联系,你应也明白雪儿说我是中统,是特务。”
苏波夫哈哈笑着说:“这是你说的啊,我说你克格勃你还不高兴。”萧璞笑道:“我还真要当特务,到了前边有人家的地方,咱们歇歇,我再从侧面打听打听迎春的人品到底咋样?记住,你俩别插话,这是命令!”
过了林场,前边树林掩映处有七八户人家,苏波夫说:“莎莎,记得吧?过了那片人家,有条小路上去,还有十来户人家,再过去,翻过山垭就是野人沟。”走到第二个村落,萧璞说:“歇歇,去讨口水喝。”
三人走到一家门口,一个女孩抬头打量着他们,萧璞过去说:“姑娘,我们走渴了,讨碗水喝,行吗?”女孩长着一双漂亮的大眼睛,笑着说:“行!阿姨,你们先坐。”说着找出几把小椅子让他们坐,随后搬了张小方桌放好,从屋里提了一个绛红色的瓦壶,里边泡的是大叶茶。女孩说:“我去给你们洗几个茶碗。”
萧璞说:“不用,我们带的有茶杯。”说着拿出茶杯,到了水喝。女孩问:“客人们是从大城市来的吧?走亲戚?”萧璞说:“我们听说野人沟的风景不错,来旅游的。姑娘,我看你不像本地人啊。”女孩笑得很好看,说:“您看我不像?我是地地道道的本地人,只不过我现在洛阳师范念大学。”
萧璞听了便高兴,赞美说:“读师范好!当老师好!教育是立国之本,我们应该尊师重教。在这偏僻的山村,姑娘能考上大学肯定不容易?姑娘也姓叶?”女孩很高兴,很自豪,说:“是的,阿姨,我叫叶阳凤。真的,我能考大学,确实不容易。小学毕业后,我父母就不打算让我继续念书了,说女孩儿读完小学能认几个字就行了。是我们叶老师,三番五次跑到我家做工作,我才得以继续读初中。初中毕业后,父母认为读到初中已经是额外开恩了,坚决不同意我再读高中。又是我们叶老师,不厌其烦的上门,苦口婆心做他们的工作,劝说我父母不要目光短浅,一定要向前看。去年我考上了大学,父母高兴得很,说多亏了当年叶老师啊!”
萧璞不觉热泪盈眶,感慨说:“哎呀!人生难得碰上这样的恩师,姑娘你幸运啊!他叫什么名字?”萧璞苏波夫给人的印象一看就是大干部的模样,叶阳凤疑惑的问:“你们是……”萧璞赶紧说:“我也是教书的,看认识这位同行吧?”叶阳凤方说:“她叫叶迎春。”
萧璞掩饰说:“没印象。”故意问:“他是男的还是女的?”叶阳凤失笑的说:“阿姨,你听名字就知道是女的!我们叶老师长得可漂亮呢!”萧璞故意说:“是吗?我要是见了她,一定说给我儿子做媳妇。”
叶阳凤嘻嘻笑着说:“阿姨!我们叶老师早就有爱人了。他叫苏雷,也曾今是我的老师。苏老师讲课最好了,就连调皮捣蛋的男孩都愿意听他的课。他讲课总是浅入深出……”萧璞说:“是深入浅出吧?”叶阳凤说:“我学了师范,才体会到,教学最好的方法就是浅入深出。像苏老师那样,由浅入深,循循善诱,旁征博引,环环紧扣,不知不觉就将你的思维引向深处。”
萧璞高兴的说:“姑娘善于总结经验,将来一定是个好老师。你们苏老师还好吧?”叶阳凤遗憾的说:“可惜我们苏老师只教了我们一年,就被坏蛋抓走了。”萧璞故作惊讶的问:“是坏蛋把他抓走了?”
叶阳凤说:“我们苏老师是冤枉的,后来被判了十年。要说,现在也该出来了。这次暑假回来,听村里人说,他来过了,贪图享受抛妻弃子自己回了江城。这个狗东西,简直就是现代陈世美!”萧璞沉住气说:“也许是叶老师有个人问题,比如……”叶阳凤气愤的骂道:“肯定是有人胡说八道!我们叶老师最正派了。”她瞪大眼睛盯着萧璞警惕的问:“哎,我看你们是上级派来搞调查的吧?”
萧璞笑笑说:“我们绝对不是搞调查的。”指着苏雪说:“这是我女儿,今年刚考上大学。大考过后,想放松一下,听说野人沟的风景独特,就来了。”苏雪乘机说:“妈妈,歇够没?咱们赶紧走吧!”
萧璞拿过提包扯开拉链,捧出一把糖放在桌上,客气的说:“姑娘吃糖。谢谢你的热情招待,我们走了。”说着站起,拉着苏雪说:“雪儿,你要像这位姐姐好好学习,你看人家说话,逻辑清晰,表义准确,将来肯定是个好老师。”叶阳凤不好意思地笑笑,看着苏雪说:“这位小姐姐长得好漂亮呀!像外国人。”苏雪青涩的笑笑,和她挥挥手说:“这位姐姐,拜拜!”
三人顺着山间小道往上走。憋了半天没敢说话的苏波夫终于开口了,嬉笑说:“真看不出来,夫人还真是做特工的料。我说你是克格勃,没错吧?”萧璞心情愉快,得意洋洋的说:“我既不是老修的克格勃,也不是老蒋的中统。我是自成一统,叫‘家统’,全称‘家庭问题调查统计局’。怎么样,不动声色就把清官都难断的家务事调查清楚了。”
苏雪嘻嘻笑着说:“妈妈真会吹牛!还不动声色呢?差点露了馅!要不是我这个小特务当机立断,见好就收,脚底抹油,来了个金蝉脱壳。说不定这会咱们被村民包围,被打个半死。你们想,迎春姐那么受村民的爱戴,是不容你们胡说八道,恣意抹黑的!”
萧璞被逗得大笑说:“瞧这丫头的嘴,赶上小雨了,成了嘴油子。”转而对丈夫说:“老苏!看来的确是雷子那头倔驴误会迎春了。你想,一个一心扑在工作上的人,一个充满爱心的人,一个孝顺和气的人,一个脱离了低级趣味的人,不会是那种不知羞耻的人吧?”
苏波夫点头说:“夫人说的有理。看来你是决定给她平反了?”萧璞说:“有错必纠,有反必平。这个原则同样适应家庭冤案。”苏波夫哈哈笑着说:“你很有政策水平么,看来我这个党委书记也要让贤给夫人了。”
萧璞气呼呼的说:“就因为你是书记,搞得我入党成了两难。支部找我谈过两次话,我总觉得你是党委书记,怕群众误会我‘近水楼台先得月’。”苏波夫说:“这叫‘向阳花木易为春’。只要你一颗红心向着党,党的阳光就会照耀你。现在注重知识分子入党,你的成就有目共睹。怕啥?咱身正不怕影子斜!”萧璞笑道:“老苏,你把这句诗引用到这里倒蛮有新意啊!”苏波夫得意的大笑:“那是!我的语文水平不比你差。”
秋高气爽,岚风阵阵,心情愉快,精神抖擞。十几里崎岖坎坷的山路,在谈笑间被征服在脚下。当萧璞他们翻过笔架山,走上桃花岭看着眼底斜阳,竹林茅舍,风景如画。只听耳畔传来一阵阵高亢清脆的歌声。苏雪惊讶的说:“呀!谁在唱歌?音色好美!一般的歌唱家绝对没这样好的嗓子,二般的也不一定有,起码是三般的。”萧璞不解的看着女儿说:“你这是什么语言?”苏雪嘿嘿一笑说:“新新人类语言。”
“我的哥,回来哟,回来吃,黄面馍,哟咦哟呵呵……”这是遇冬在唱歌,她是用民歌喊山调随便的喊,尽情的吼。大山里的女人嗓门高是练出来的,常站在自家的屋场上喊山谷里的亲人回家吃饭,声音高亢有力且传情,富有韵律。可以说山有多高,音有多高,水有多长,调有多长。
苏雨穿着球衣短裤,靸着拖鞋,提着一只木桶回来了,身后跟着大黄狗。龙儿凤儿跑过去看桶里是什么,凤儿惊叫道:“呀!蛇。”苏雨说:“别怕,是黄鳝。”苏雨放下木桶,教训遇冬说:“老远就听到你瞎吼,歌不是歌,调不成调。”
遇冬调皮的答:“哥不是哥,那叫姐夫,调不成调,是半调,就是说,姐夫是半吊子。一吊是一千文,半吊就是五百。哎呀,原来姐夫等于两个二百五!”苏雨笑着骂道:“打死你个死丫头!”遇冬一本正经的说:“我没骂你,是骂那个姐夫。小雨哥,我最喜欢你了。我发现你特像一个人。”
“像谁?”苏雨坐到遇冬的对面,拿起她的作业检查。遇冬伏在桌上,双手托着下巴,亮晶晶的眼睛微笑地看着苏雨说:“你像靖哥哥,郭大侠。”苏雨说:“我才不像那个傻小子。我比他聪明多了!”遇冬说:“你比他还傻呢!小雨哥,你知道我像谁吗?我像蓉儿,比蓉儿还聪明。其实我早就看出来了,你和我大姐有点那个——”说着,两个食指互碰着,“有点这个……”
“什么这个那个的?你整个就是个傻丫头!一篇五百字的作文,错了二百五十个字。”苏雨把圈点后的作文撂给遇冬。遇冬拿起来看,见上边圈出两个错别字。噘着嘴说:“不就写错两个字。要是能错二百五十个字,那是标准的二百五了。”这时,栖息在竹林里的喜鹊扑棱棱地飞了起来。苏雨说:“聪明的傻丫头,这说明什么?”
遇冬抬眼看着空中盘旋的喜鹊说:“哦,我晓得,有人来了。”遇冬站了起来,走到屋场前看到竹林里穿越而来三人,啪啪地跑回来说:“小雨哥,不得了,西毒欧阳锋,带着一个西域美女和梅超风打上门来。”苏雨回头望去,见是父母和妹妹走上石阶,瞪了遇冬一眼说:“以后我再教训你!是我爸他们来了。”遇冬吓得一吐舌头问:“小雨哥,我该咋办?”苏雨说:“你不是很聪明吗?这会傻了?倒水、沏茶、搬板凳、招呼客人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