萧璞突然想起来了说:“雷子,云儿给你来了封信,你一直没回来。”说着找出信给了苏雷,接着说:“信我看了,和稀泥呢。入了佛门,便一团和气,劝你和迎春和好。”苏雷埋头看信。苏雪说:“妈!我们几时走?正好我也想去散散心。”萧璞说:“等等,等你录取通知来了再说。那样走的静心。”
苏雷看罢信冷冷的说:“妈!我的事不劳你们操心。我不会原谅她的!”苏波夫用平缓的口气说:“雷子,我们觉得你有可能冤枉了他俩,我想和你妈先去看看,弄清问题再说,好吗?”苏雪着急了说:“爸!我也去!”苏波夫笑了说:“行!带你去。看我丫头急得,还没当记者呢,就学会抢新闻了。”
在短暂又难耐的等待中,苏雪终于收到人民大学寄来的录取通知,萧璞心中的一块石头总算落了地。萧璞看看日历是八月十六号,离报到还有半个月。于是第二天和丈夫及女儿一起踏上了旅途。
话分两头说。却说迎春于八月十八号结束了为期一个月的学习后准备返家。和知秋分手时,知秋塞给姐姐八十块钱说:“妈的一片真情不好当面拒绝,你拿着,回去时给遇冬买两身好看的衣服。”于是迎春临走前逛了趟商场。
这时的化纤织品已开始敞开供应,花色品种也琳琅满目。迎春给遇冬买了一套粉红色的花裙子,和一件花格春装和一条涤纶裤子。作为一个爱美的女性,似乎经不住新颖漂亮的服装诱惑。她看到一套乳白色的涤绉纱的两件套裙服,想起那年梅竹结婚时穿上一身缟素,是那样的清纯,俏丽、高雅,便让营业员拿来试试。谁知一穿上身经不住营业员口吐莲花的奉承,想到改革开放后日子好过多了,一咬牙就买了。再看钱,还有二十几块,想难得潇洒走一回,花完得了。于是给马玉花买了件灰色涤卡春装,想想给苏雨买点什么?这小子费鞋,干脆给他买双球鞋吧。
迎春来时在二叔家拿了一条毛巾被和一床草席,她把东西收拾好,卷好草席背着出了门。走上马路,见人们纷纷注视她。她下意识的低头看看自己飘逸的裙摆,觉得很不自在。又走了两步,在一家商店橱窗里看到自己的影像,一身纯净洁白的衣裙,衬托着一个白兰花般的姑娘,她娴静如花,飘逸婀娜。
迎春想,那是我吗?突然,她扑哧一下笑了,背上的那卷草席太煞风景了。难怪小雨说她是“丐帮帮主”呢。迎春把草席拿下来,笑道:“哎哟,还是扔了吧。二叔家也不在乎这张席子。”迎春把席子靠在墙角上,很自信很从容地走向长途汽车站。她想,雷哥要是看到我这样的装束会怎么想呢?她还从来没有这样打扮过。
下午四点,迎春到了二叔家。暑假期间 ,读中专的迎雅也在家,一下子抱住迎春喜气洋洋的说:“哎呀!大姐,你真的好漂亮呀!”迎春美滋滋的问:“是吗?你别是奉承我吧?”二婶笑吟吟的说:“难怪人们说,要想少,一身俏,迎春,你穿这身裙子,起码年轻了五六岁。”
迎春坐下后喝了几口茶说:“二婶,我把你的烂草席扔了。”二婶本能的说:“你这丫头,好好的一张席子——”顿了顿又改口说:“扔就扔了吧,背着像个逃荒的。”迎春笑着问:“迎军来信没?”二婶说:“来了,说已回军营了。这次他们得了个集体二等功。”
迎春笑嘻嘻的说:“听小雨说,迎军谈了个壮族姑娘,漂亮的跟刘三姐一样。”二婶乐呵呵的问:“真的?他没跟我们说呀。”迎雅说:“别听小雨的,他嘻嘻哈哈老没个正经。二哥才二十二,不会这早谈朋友的。再说了,他还是个兵。”二婶喜上眉梢的说:“迎军说了,部队准备送他进军校,出来就是排级干部了。”
晚饭后,迎雅出去找同学玩了。迎春坐下和二婶闲唠,问:“二叔经常回家吗?”二婶生气的说:“老东西也不知咋想的。组织上让他当县委副书记兼纪委书记,他就是不干。他跟我私下说,他当不好整人的官。宁愿在下边当一把手,整地、整庄稼,能把老百姓饭碗整满了,就功德圆满了。”
迎春说:“二叔想法有他的道理,现在工作重心是搞经济建设。”二婶看着迎春笑着说:“我们老夫老妻了,他不回来我也不想他。迎春,你还年轻,想开点,把苏雷那狗东西忘了吧!你是不是……”二婶把话噎住,她看迎春的反应。
迎春明白二婶想说什么。把话岔开说:“梅竹还在大院住吧?我想找他聊聊,她也够苦的。”二婶说:“还在。听人们说,她和江洪林闹离婚呢。江洪林死活不肯离。”迎春忿忿地说:“该离!他们之间本来就没爱情么。”站起说:“二婶我过去看梅姐,要是晚了,也别给我留门,我在她那里睡了。”说着,走了。
迎春刚出门不远,碰上了国美。国美现在是县委副书记。国美右手搭在眉梢上故作惊讶的说:“啊呀!什么人这么靓丽?晃得我睁不开眼睛。”迎春忍不住笑了,开玩笑说:“挡了县太爷的大驾,婢女罪该万死!”国美爽朗大笑说:“敢情是迎春姑娘,越来越漂亮,越活越年轻了。这是上哪?”迎春没直接回答,问:“雅芝姐呢?”国美说:“还在前坪当书记,搞得我只能过牛郎生活。”
迎春方笑道:“本来想到你家坐坐,既然尊夫人不在,就不给你添乱了。”国美笑哈哈的说:“也是!像你这么漂亮的女性登门,明天我立刻就被绯闻淹没了。”迎春正经说:“好,不闲聊了,我去看看梅姐。”两人错肩而过。
走出数步,迎春想:时事在变,人也在变。十年前国美还是一个土不拉几的农村小伙,如今当了干部,看去派头十足了。于是回眸凝望。国美在想:岁月如梭,光阴似箭,怎么迎春还是那么美丽动人?不免回头望月。两对眼神不约而同的撞在一起,马上又不好意思的同时回避。迎春低头走了。
夏天热,梅竹家的门是敞开的。迎春亲热地喊道:“梅姐!在家吗?”梅竹从里间走到门口,先是一愣,冷淡的说:“是你!有事?”迎春想,她心里烦,难免冷淡。笑吟吟地打量着梅竹,见梅竹穿了一套黑色裙服,烫过的一头乌发披在肩头背后,显得很洋气,很漂亮。两人一黑一百,十分鲜明。
迎春笑道:“想来看看你,怎么,不欢迎?”梅竹是率性之人,冷冷的说:“确实不欢迎,既然来了,咱们不妨把话说开。”迎春立刻明白了,苏雷或是萧云肯定会把莫须有的事跟她说。随即拉下脸说:“既然话不投机,那我告辞了!”梅竹嘲笑说:“随你的便!你那事,我还羞于启齿呢!”
跨出门的迎春扭转身盯着梅竹,泪水在眼眶里打转,咬着嘴唇强忍住眼泪,长嘘了口气,方说:“梅姐,既然是这样,我还必须把话说明白了,信不信由你。我没有做任何对不起雷哥的事!我叶迎春洁白如玉!”
梅竹嘲讽说:“哎哟嗨!别以为穿了一身白裙子就成清纯玉女了。十年前,你就不再青纯了,十年后,你更加龌龊了。”迎春气得说:“你胡说八道!”梅竹说:“雷哥是撒谎的人吗?既有现在,你何必当初呢?当初要不是你死缠着雷子,我也不会嫁给江洪林。说实话,我嫁给江洪林,一半是为了雷哥,同时也是为了成全你。我现在可以坦率地告诉你,我和江洪林在办离婚,下一步不说你也明白。”
迎春反而冷静了,不失嘲讽的说:“好!我明白了。既然你俩已经暗度陈仓,我还有什么好说?说实话,十年前我就不该跻身你俩中间。这次我是听人说你和江洪林闹离婚,怕梅姐你心太软,下不了决心,特意来给你打气助威。不过,现在我依然支持你。支持你结束一场本不该有的噩梦,开始本来就属于你的幸福生活。希望你好好爱雷哥。我也坦率的告诉你,我依然会爱着雷哥,因为我的生命属于他。但是这种爱,我会把他化作一个美丽的梦,深藏在心底。说实话,如果没有知青的上山下乡运动,他在我心中原本就是一个可想不可及的梦幻。梅姐,祝你幸福!”
说完,迎春转身离去。转过身的迎春,泪水喷涌而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