当日大帅寿辰,席间歌舞升平,满席宾客纷纷祝大帅洪福齐天,寿比南山,谈笑间都是官绅的丑恶嘴脸,只有一个人,只在那沉稳的举着酒杯喝酒,一会与席上其他人说说笑笑,聊聊当今的美貌女子,一个肥头大耳,嘴唇上挂着两撇小胡子的人说:“当今美貌女子,第一第二当属这赛金花,小凤仙,这第三便是京城观月楼的花魁闫秋,江世兄,你怎么看?”
江予卿抬起头,看到大帅怀里的闫秋,她依偎在大帅怀里,楚楚可怜的模样实在令人怜惜,像是一朵雨中的茉莉花。江予卿摇摇头,笑道:“花魁闫秋的确名副其实,而前两位,江某早年见过几次,确实美貌绝伦,只不过江某内心无法将他们多做评价。”那个黑胖子惊讶道:“若单纯论美貌,这三位排在前三,也是不争的事实,莫非江世兄见过更美的?”
江予卿笑着点了点头,举起酒杯,仰起脖子,一饮而尽。黑胖子也喝了一口酒,急切的问:“那江世兄可否让我一见呢?也让叶某人看看什么叫世间尤物。”江予卿倒了一杯酒,敬了黑胖子一杯,说:“叶兄,你出身书香世家,应该比我见得多啊。”黑胖子不明白,问:“江世兄何出此言,我叶某家中虽然大大小小的丫鬟姨太不少,但是论美貌可人,没一个比得上这花魁闫秋的。”
江予卿轻轻抿了一口酒,笑道:“‘书中自有黄金屋,书中自有颜如玉’我说的美人儿便在那书中,叶兄想看,回去可以多翻看翻看。”
黑胖子强压怒意,说:“江予卿,你这是什么意思,你不就是说我平时看书不多嘛?你看书多,你江家不也比不上之前了。”江予卿摇晃了几下酒杯,说:“我江家再怎么样,也各个都是铁血铮铮的男儿,论富贵当然比不上你叶家。”
黑胖子一把放下酒杯,“唰”的站起来,指着江予卿说:“江予卿,我念你家与我叶家是世交,对你百般尊重,家父过世前,也让我多加提携你,没想到,你这个忘恩负义的小人,非但不领情,反而用各种话来作践我!”
江予卿依旧不动声色的饮着酒,说:“这种恩情,江某不要也罢,阿谀奉承,贪赃枉法换来的富贵,江某人若是这样做,想必家父和叶伯父也看不起我。”黑胖子看到江予卿依旧这样平平淡淡的模样,气不打一处来,一把掀翻桌子,大骂道:“江予卿,你什么意思!你说谁阿谀奉承,贪赃枉法!今天大帅寿辰,你江予卿这个伪君子不还是像条狗一样的来了吗!”
满席的人吓了一跳,不知道出了什么事,纷纷往这边看过来,只见一个身材矮小,穿着富贵的黑胖子,在那训斥一个穿着绣着白鹤欲飞的长袍少年。
大帅也被惊动了,问旁边人,那两个人都是谁,旁边的人看了他们一眼,回答说:“那两个人,分别是京城江家的江予卿,和京城叶家德叶肇仑。”大帅捻着胡子,沉吟许久,说:“那两家都是贵族世家,也是朝廷上出了名的不好惹,尤其是江家的,为人如铁棍一般,刚正不阿,如果不是死的早,能被我重用当然好,不听我的话,就是个烫手的山芋了,现在他们两家的少爷公子在我府中闹事,如果不是故意的,那另当别论,如果是有意调适,那这两个人非我党人,早日除去,以免多生枝节。”他吩咐身边手下人去那桌调解。
这时,大帅怀中的闫秋说话了,她说:“大帅,这两个人我是认识的,他们俩平时不学无术,满脑子都是读书人那套迂腐的观念,威胁不到大帅,若是大帅因为这个就要除去他们,不仅对大帅名声不好,大帅的支持者恐怕也会因为这个而不理解。”说完,她娇滴滴的看了一眼大帅,脸红红的低下头。
大帅皱着眉,看了一眼闫秋,笑着说:“莫非那两个人是你的老相好?”闫秋连忙解释,说:“我闫秋自从被妈妈收在观月楼,学习琵琶琴瑟,卖艺不卖身,只敢弹唱,见了生人,我都不敢说话的。”大帅笑道:“你一个堂堂的花魁闫秋不敢说话,还有哪个女子敢说话,还有,你今天不就敢和我说话了吗?”
闫秋捂着嘴,笑道:“平时闫秋只听得别人说,大帅是多么威风凛凛,威震八方,没想到,今日一见,大帅平易近人,像那救济天下黎民百姓的大圣人,我闫秋如何不芳心暗许,敢和大帅说一下自己。”说完,她就低着头,偷偷拿眼睛去瞟大帅。
大帅一把捏住她的脸说:“花魁闫秋,名不虚传,说出来的话比唱出来的还好听。”闫秋微笑着,余光看到刚刚还闹腾的酒席上的两个人不见了,她不动声色,轻轻的向大帅说:“大帅,闫秋这琵琶抱久了,压着胸口难受,容我去找个地方,放下这个琵琶,透透气。”大帅笑道:“去吧,早点回来,这大帅府有的是你散心的地方,杏儿,带闫姑娘去花园散散心。”
那个叫杏儿的闻声,便搀着闫秋,一扭一扭的走出去了。
闫秋扶着杏儿的手,说:“你叫杏儿,是吧,今年多大了,看这样子长的水灵灵的,家里给你相婆家没有?”杏儿娇羞道:“我今年十七岁,是大帅府上的家养奴,世代就在大帅府里,为大帅做事,我要是嫁人,也免不了嫁给哪个大帅的手下。”
闫秋跟着杏儿来到大帅府内的后花园众,她们在游廊上走着,外面“淅沥沥”下起了小雨,雨水顺着游廊上的琉璃瓦,往下“哗啦啦”流着,打到了庭院内养的芭蕉上,发出“哗啦啦”的声音,闫秋看那庭院十分精美,一条浅浅的河穿过,两弯曲桥横跨在上面,河上漂浮着一只精巧的渔船,上面搭着蓑翁斗笠,十分精致可爱。
杏儿说:“看到这个船没有,这是大帅特意从苏州买来的,大帅说是有了这个船,这个花园才不会显得华而不实,就是漂亮但是空洞。也就是‘达而兼济天下’”闫秋心里冷笑一声,心中想着:“好一份‘达而兼济天下’,有这样一份心,还不如每年多去看看受灾的地方,安抚那的灾民,大清朝也不知赔了多少银子,这些人还是活得逍遥自在,只可怜那些老百姓,一辈子担心受难,东奔西走,到头来还是为别人的天下活了。”
闫秋张望了一下外面,拉住杏儿说:“杏儿妹妹,你可知道那茅房在哪?”杏儿“扑哧”一乐,说:“茅房那是粗鲁下人用的,闫姑娘,你要是不介意,就来我房间,用我的夜壶吧。”闫秋摆摆手,说:“没事的,我从小就跟那帮混小子混在一起,我就是个粗人,你给我指点一下在哪,我过一会就来。”杏儿只好跟她说了要穿过这个花园,去哪才有茅房,然后递给她一把伞,说:“闫姑娘小心淋湿了身子,大帅心疼,我们也不好过。”闫秋接过伞,道了谢。
她撑起伞,缓缓穿过花园,直至感觉不在杏儿视野中,高举起伞,脚上一发力,运用轻功,从墙内跳出来,她脚刚踏上墙上青瓦,有些吃不住力,脚有些打滑,闫秋心想:“本来穿着高跟鞋就不好用轻功,还遇到下雨,这该死的江予卿,等我找到他要和他好好算账。”正想着,一出神,鞋底踏上青瓦上的青苔,脚往后一滑,身子往前一倾,手中举得伞甩出手中。
闫秋心中大喊:“不好!这一身新衣服又要脏了,但会大帅要是问起来不知道怎么说好。”她往那三米高的地上一扑,紧闭双眼,想着,这下完了,不仅是新衣服,就连刚烫的头发的难逃冰冷的污水了。还没等她“哎呦”一句叫出来,她就感觉不对劲,怎么地面上是这么软绵绵的,还是温暖的,甚至还有一丝丝的酒味,闫秋紧张的睁开眼睛,看到一个穿着长衫的人手里举着一把伞揽着她,这个人正是江予卿。
闫秋从他怀中跳出来,捡起地上的伞,没好气的说:“江大少爷不好好的在里面喝酒聊女人,跑外面来干什么?”江予卿看到闫秋身上淋了雨,鬓发湿嗒嗒贴在脸上,而那脸庞如桃花般,带着一丝丝春意,便笑道:“你不也跑出来找我了吗?你赶快回去吧,要是大帅发觉我们这件事,那可就功亏一篑了啊。”闫秋鼻子中轻“哼”一声,说:“功亏一篑怕什么,三条腿的蛤蟆难找,两条腿的婊子有的是,你们再去哪个‘观月楼’也好,‘万花院’也好,再找一个花魁代替我就是了,反正你江大少眼里心中,只有那圣贤书。”
江予卿说:“你不明白,这世上,只有你一个花魁闫秋啊。”闫秋一愣,看到微雨中,阴暗的天空下,江予卿整个人似乎在发光,她不好意思的低着头,盘弄着头发,说:“怎么就只有我一个女人了呢,你们江府要多少姑娘要不到啊,不说别人,就说我们楼的那个谁谁还有那谁谁,不都被你迷得神魂颠倒的吗。”
江予卿摇摇头,眉头紧皱,严肃的说:“你不明白,如果这件事失败了的话,那么大帅就会起了戒备之心,再想找另外一个人是万万办不到的。”闫秋又一愣,脸上红一阵白一阵,怒道:“不成功就算了,我这条命反正是十几年前就没打算好好活着的了,我跟他同归于尽了!”江予卿说:“你不要冲动,万一大帅同意辅佐当今圣上进行革命,那么事情还有转机,如果不同意的话,我们也不会让你白白枉送了性命,我们早已暗地里安排好了后路,如果不成功,我胞弟江城白会接应闫姑娘去我江南老家避难,这余下的事情便交给我们了。待到革命成功之时,我会再来重谢姑娘。”
闫秋低头,一言不发,她拽着衣角,半晌才说:“不用喊我闫姑娘,我们相识这么多年了,怎么还生分了。”江予卿说:“我已经不是当时的江予卿,我们都这么大了,再称呼姑娘小名,就是多有冒犯了。”
“我不怕冒犯!”闫秋脱口而出,一出口就后悔了,急忙说道:“我一个烟花女子,如果怕这点冒犯,那还怎么做生意呢,对吧江公子?”江予卿看她脸上从容不迫,落落大方的神情,叹了口气,心中说:“我就是怕你自我轻贱自己,没想到还让你觉得彼此生分了。”他说:“姑娘出来不早了,快些回去吧,待会大帅要起疑心了。”
闫秋只得垂着头,怀中靠着那把伞,往回走,走了一会,她突然像想起什么事一般猛的一回头,看到江予卿还在原地,执着一把伞,整个人如同玉人一般,她一慌神,脸红红的凶道:“江公子!我进去之后不能再出来,如果出了什么事情,不要为了我一人,而……坏了天下苍生的事情。”闫秋眼含着泪水,一扭头就跑进了大帅府。
进了大帅府,她仍旧是那个艳压众生的花魁闫秋。
江予卿一直看着闫秋跑进了门中,直到看不到她的身影为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