男子,逆光而立。
飘然的白衣,恍若谪仙。强大的气场,横扫这崇光殿的每个角落。
夭夭和皇帝皆震惊的望着男子熟悉的容颜。
女子目光呆滞,有着说不出的萌样。水灵灵的杏目,片刻地睁大,瞳孔微张,不过,下一刻就被心中的喜悦填满。
“景澜!”
女子小小的脑袋埋在他的胸膛处,听着他内心强有力的心跳声,夭夭的嘴角,勾出一抹浅浅的笑容。
而男子,手,搂住她的芊芊细腰,一个巧劲,面对殿中的皇帝。
“不知陛下唤臣的爱妻入宫所谓何事,竟要偷偷瞒着臣,私自入宫!”
语气,强势。
不是疑问,而是质问。
目光,如同锁住了猎物般的猎豹,冷漠无情,像是一个个冰刃,将上位者,慢慢凌迟。
文帝的脸色巨变,仅仅一瞬间,又恢复成平日里高高在上的模样。
“朕只是好奇,能让陌卿倾心的女子,必是倾国倾城,才情文雅的遗世女子,”恰到好处的解释,“陌卿,还妄不要放在心上。”
温温和和地说着,像是私下里长者对待晚辈,和蔼可亲。
“可臣偏偏放在了心上,”男子语气淡淡,落在身着明黄色的皇帝的目光,不曾移开半分,“陛下,该如何呢?”
文帝忍住掀桌的暴躁,下巴紧紧绷着,面色,依旧温和。
窝在男子胸膛,享受着独属于他的温暖的女子,见到此情此景,若有所思,眸光,飘忽不定。
景澜和这皇帝的关系,貌似有点特殊。
“朕……”
“臣不愿在此耽误陛下处理政务,”男子适时的小幅度的弯腰,“爱妻初来京城,诸多事情还不了解,有冒犯之处,请陛下恕罪。”
“朕……”
“臣――先行告退!”
未等到皇帝的赞同,不待皇帝点头,便脚尖轻点,一红一白,瞬间消失。
脸色,一下子布满了阴霾,狠狠地盯着他们离开的方向,恨恨地吐出一口浊气。
“砰――啪――”
上好的白玉桌子,就被生生地掀翻在地,桌角的棱角,与地面相碰撞,然后碎裂。
精致的清酒佳肴,散落一地。空气中的气味,久久散不去。
光,照耀了一地的狼藉,而他,亦是满身狼狈不堪。扭曲的面庞,透着丝丝寒气。
皇帝的手,攥成一个拳头,骨骼与骨骼相挤压的咯吱咯吱声音,在寂静的大殿回想,恐怖至极。
一声若有若无的叹息,似乎掩饰了原本的寒气与戾气。
而那声叹息,消逝在无形的空气中,仿佛只是一个错觉。
皇帝的身形,渐渐走向殿外,周身围绕着,一股说不清道不明的情绪,内心煎熬,矛盾的复杂,在吞噬他的防线。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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一处宫苑,典雅怡然,在华美庄重的皇宫显得格格不入。
脚步,一下一下地从鹅卵石铺成的小路走过。
女子的神情极为愉悦,小跑着还不忘拽着男子宽厚的大手。
而走在身后的男子,面色清淡,并无不悦,眸色的柔和为他的冷漠增添了一抹温暖的气息。
依靠着天生的身高优势,不急不慢地跟在女子后面。
许是宫中戒条森严,而女子的行为太过大胆,流传出的风言风语,也极为不妙。索性就并排而行,稍稍的空隙,在两人之间间隔下来。
宫门之外的侍女,看见男子走了过来,行礼请安,瞧见两人无言相牵的手,也只是瞳孔微张,没有多嘴的过问,便立在一边。其中的一位,已经进去通知主子了。
夭夭饶有兴趣地打量宫苑的四周,处处都透露着主人的精心与精妙的布置。
虽看起来与富丽堂皇的宫殿失了身份,上不得台面,可要是细细品味,却发现,这里的一草一木,可都是世间的稀罕物,人界的宝贝儿。
男子似乎是主人的熟人,打了个照面就能进来,无需通传。
夭夭,对这宫苑的主人,愈发好奇了。
头带金钗,面容高贵,身着紫色宫装。虽是保养得宜,青丝中仍有着白发。
身躺在卧榻之上,阖着眼睛,似乎是在闭目养神。
“姑姑,侄子前来,打扰了您的午憩。”
夭夭蓦地身子一僵,男子的称呼,让她心中一颤,要是果真如此,那她面前的岂不就是……
“民女参见太后,太后千岁万安!”
忙不迭地跪身叩见,都说人间重视孝道仁义,即便她的骄傲,也要尊老。
无论怎么说,面前的雍容贵人,可是她未来的家里人,关系怎么着也要打好了。
而位于上首的妇人,凤眼微眯,不着痕迹地打量面前的女子,精光一闪而过。
一身红衣,眉间的桃花,带着丝丝媚态,但一双灵动的眼睛,干净纯粹,让人不禁联想起雪山之巅的莲花。
“无须多礼,哀家不过是许久不见景澜这般愿意亲近一个女子,曾经还为他的终身大事而担忧呢!”
话,点到为止。
夭夭何其聪慧,话里话外,那些个弦外之音,她心下了然。
一生不曾有过婚约,就连府中的侍妾,除了暖春、晴冬等婢女,也未见过其她女子的身影,更何况与之她人亲昵无间!
都说人间的男人,不可相信,尤其是他们的甜言蜜语,好好地哄着面前的女子,转眼的功夫,又投入其她女子的怀抱,笑得好不畅快。
夭夭虽是这般想着,抬头瞧瞧男子漠然的俊脸,暗自揣摩着不近女色的某男,也有点与众不同,最根本的,是她不用对着府中的莺莺燕燕,看着就心烦,讨人厌,尤其还有千防万防,防着她们抢自家男人的恩宠。
见行礼的女子偷偷望着侄子,太后也不点破。
女子如同小鹿的神情落在她眼中,实在是生动可爱,有趣得紧。
毕竟,这还是侄子第一次来她这儿,带个女子。要知道,以往即便是贴身服侍的人儿,也还是男的。
曾经一度怀疑自家侄子是不是有什么特殊癖好,或者什么难言之隐。不过,现在呀,一切的问题,都迎刃而解了。
这不,面前的可人儿,不就是他的解药么?
太后不置可否的一笑,慈祥和蔼。
“夭夭姑娘,哀家这把老骨头,许久不见景澜带着女子来陪哀家说会子话了,哀家――乏味的很呐!”
竟是主动拉着女子的手,一副家里人的亲切模样。
男子见陌太后的动作,心知便是认同了他妻子的身份。
倏地,原本面容缓和的某男,目光灼灼地盯着两人双手,面色一沉,十分不悦。
陌太后就感觉自己的后背凉飕飕的,恍若被利剑划破一样。
顺着凉意不禁抬眸,一双略显阴暗的鹰眸,直直地透过她的眼睛。
下意识地手一缩,而夭夭,并没有发觉太后的不正常,在私自思索着是不是自己做的不够好,或者是哪点没有讨太后欢心,不然,为何一副见了鬼的样子呢?
见两人的手分开,男人这才收回目光,气定神闲。
陌太后算是明白了,侄子的吃醋劲儿,可比谁都厉害。
无可奈何地叹息,吩咐着手下人,把她最为贵重的嫁妆拿过来。
“红月,将哀家陪嫁的头钗拿过来,给姑娘戴上。”
“是,太后。”
古朴的红木,雕刻繁琐的花纹,却是不同寻常,仿佛经历过岁月的打磨。
一个钗子,安静地躺在木盒之中。
色泽即便没有那么鲜艳,样式却极为少见。
看着,觉得有些眼熟。
“这是哀家母家的祖传钗子,名为‘鸾凤钗’,是陌家女主人的身份的象征。如今,景澜认定了你,哀家也觉着你这孩子好,遂做了决定罢了。”
鸾――凤――钗――!
男子闻言,蓦然眸光一紧,瞳孔微张,只是刹那,恢复如初。
抑制住心里的惊涛骇浪,夭夭俯身接过,却是双手递出。
陌太后被她的动作弄得笑意吟吟,从来没有任何一个女子,在她面前如此失态,不过,她看中的,不正是这份难能可贵么?
“都是一家人,不必拘礼。”
夭夭有些窘迫,她不知道,原来太后并不是喜爱刁难人儿的主儿,反倒是喜爱逗弄人。
夭夭猜对了,但仅限于是她而已。
天色,慢慢地暗了下来。
太后眸色微凛,有些不舍,却到了不得不分别的时刻。
“哀家乏了,你们,回吧。”
无力的感觉,充斥了整间屋子。
陌景澜,也料到了什么,和夭夭,一同行礼,辞别。
两人渐渐远离的身影,映射在宫装华丽的妇人眼中,几丝欣慰。
景澜,也是个可怜的孩子,和许多孩子不同的是,他不可悲。
如今,找到了今生唯一的妻子,虽然从表面看不出他真正的心思,内心,必然是极为愉悦和快乐的。
就让她一直陪伴在他身边,永远永远。
陌太后不后悔今日的这番举动,她的眼光一向狠辣,女子不做作的真性情,极为难得。
况且,只要是他认定的,就算她不同意,那又如何!
心头的一桩大事,得以解决。
但另一件,搅得她心生烦躁。
不经意撇过门外的一角,一丝凌厉,在太后的眉目间。
那个婢女,怕是留不得了。
既然选择了另谋其主,那就要有种觉悟,一仆不可奉两主,做了,便是要付出代价的!
暗自对贴身婢女红月投去一个眼色,红月心领神会,不动声色地出去。
疲惫,袭来。
陌太后,困倦地闭上眼眸,掩盖住心中的忧伤。
皇宫,是一个牢笼,最可怕的,是牢笼里面,还有猛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