正月初一的清晨,开封西南面宋州城的府署内院中,徐州武宁节度使、也就是之前的新任大汉天子刘赟仍躲在床榻之上昏昏大睡,此时他还不知道,汴梁乃至整个大汉都已经变了‘颜色’。
原本刘赟在冯道的陪同下从徐州向东京进发,他本想迫不及待的赶往汴梁,可是正逢辞旧迎新的正旦时节,此时又天降大雪,而且恭迎他的朝廷钦使冯道,身体又不太好,刘赟无奈,便只好在宋州临时过了这个除夕。
他早已觉得自己当皇帝是实打实的,所以这一路上,仪仗全是天子的派头。一路上黄旗翻滚,所过之处,文武官员皆高呼万岁,各地官员进献的珍宝美女数不甚数,这让刘赟很是满足。除夕之夜虽客居宋州,但人逢喜事精神爽,当天晚上,刘赟被宋州的官员吹捧的如痴如醉,纵是他酒量不错,也被灌了了个伶仃大醉。
‘呜’的一声响,未关紧的窗户被寒风吹开,室内的温度顿时降了下来,刘赟打了个喷嚏,已经醒来,但他还眷念着被窝中的温暖,不肯起床。
一轮红日初升,阳光透过窗檐,给室内染上了一层庄严的晕黄,刘赟睁开看到此景,第一时间便联想到了龙袍,因为这颜色与龙袍出奇的相似,他甚至幻想着自己身着龙袍,坐在龙椅上,傲视天下的模样。
嗒、嗒、嗒嗒,一阵急促的马蹄声响起,紧接着府署前院内也发出阵阵惊呼。刘赟的美梦顿时被打断,他蓦然惊坐而起,一阵急促的脚步声由远及近,却他的心腹武宁节度判官董裔和部将贾贞带着几个人闯了进来。
“陛下,陛下,府署外突然出现了大队朝廷军马,意图不明!”董裔惊慌地朝刘赟禀报道。
刘赟闻言亦是大惊,在侍从的帮助下,急忙穿上衣袍,便与董裔、贾贞等急忙阖门登上府署的望楼,凭窗俯瞩,刘赟等人相继失色。
一支人数不下七百人的禁军骑兵,在将校的喝呼下,已经迅速的将刘赟客居的宋州府署团团包围,这些军士们纷纷刀剑出鞘,手中兵刃反射着初升的阳光,一片刺眼夺目,顿时让人胆寒。
就是个傻子见到此种情形,也知道不妙,刘赟见来者声势汹汹,一个个如临大敌,而为首的统兵将官,扬鞭仰望,也觉英气逼人,刘赟迷缝眼冲着府外街道喝问道:“来将为谁?如何在此喧哗!”
言未毕,已听得来将自报家门:“末将乃朝廷侍卫司马军都指挥使郭崇威是也。”
“既是侍卫司的将军,难道不知寡人乃新君吗?你带这么多兵马前来这里,欲意何为?” 刘赟仍骄狂的回道,因为他是未来的天子。
来者正是郭崇威,他经别人辨识,才知道楼上站着的是刘赟,也就是传说中的新君,但他并不入拜,甚至连下马的打算都没有。
“末将正是为相公而来。”郭崇威坐在马上淡淡答道。
刘赟见他只称自己相公,却不称陛下,不免有些愠怒,他当即怒道:“郭将军突然领兵而至,是想对寡人不利吗?”
“相公勿疑,澶州大军兵变,胁迫主帅郭侍中南归,考虑到相公的安全,太后与朝廷诸公特遣末将前来保卫相公车架安全抵京,并无他意。”郭崇威沉声答道。
“既然如此,那请郭将军让军士暂且退下,卿可入内叙谈。” 刘赟听说郭威被乱军裹挟南下,先是一惊,后又听说郭崇威率大军是朝廷为保卫其安全而来,心中大喜,立即将兵变一事忘的一干二净。
此时此刻,他已然被郭威及他的心腹们所编制的幻像完美地蒙在鼓里,就是他生父河东节度使刘崇,也相信郭威是不会,也做不了皇帝的。
古往今来,世上岂有刺青天子,雀儿皇帝?
然而事实却相反,郭威并不是刘崇眼里的一个有勇无谋的刺青武夫,这位仁兄不仅有勇,更兼智慧,他此前到现在所做的,正是消除他上位前的一切隐患。
对郭威威胁最大的当然不是汴梁后宫中的李太后,更不是朝中碌碌无为的公卿百官们,而是另一位刘氏宗室。
除了刘知远这一支,如今现存的刘姓宗室,天下共有三人,一位就是许州武宁节度使刘赟,另一位便是许州节度使刘信,这个人也不过蠹虫一个,除了混吃等死之外,别无建树,郭威也压根没有将他放在眼里。而最让他忌惮,威胁也是最大的,便是河东节度使,也就是刘赟的生父——太原王刘崇。
梁唐晋汉,近世四朝开国皇帝,除梁太祖朱温外,无一不是从河东发迹。也正是因为如此,刘知远在汴梁坐稳龙椅后,立即就命自己的弟弟刘崇镇守龙兴之地——太原。郭威如此大张旗鼓的要立徐州节度使刘赟为帝,还派闻名朝野的太师冯道出京迎接,为的就是要稳住河东的刘崇。
在郭威看来,只要能先稳住刘崇,让自己从容准备,纵是再等几个月又有何妨?
面对刘赟的要求,郭崇威并不答话,他既没有命军士退下,也没有立即下马入府相见,他只是低着头,好像有所顾虑。
刘赟见状,只好命人请太师冯道前来。直到太师冯道登上门楼,与郭崇威叙谈片刻,郭崇威这才放下顾虑,下马入府,随冯道谒见刘赟。
刘赟高座在牙床上,看到郭崇威雄赳赳的向他走来,他下意识地挺起胸膛,摆出一副不可侵犯的沉着气势来,可是郭崇威却没正经看过他一眼,这让刘赟很是尴尬。郭崇威用着余光打量了堂内众人,目光定格在堂中另一人的身上,那人不动声色地冲他点点头,郭崇威这才将手从腰间佩刀剑的刀柄上缓缓移开。
冲郭崇威点头的不是别人,正是忠义军教练使聂知遇,此前他奉郭威之命,随同冯道一起来迎立刘赟的。
“澶州兵变,有传言说,郭侍中已经在澶州被乱军拥立称帝了,可有此事?” 刘赟见郭崇威对自己爱答不理,自己却不能对他等闲视之,他起身连忙握住郭崇威的手,急忙问道。
“此乃污蔑之辞,郭侍中虽然被乱军裹挟,但是万万不会做此等悖逆妄上之事的。”郭崇威连忙否认。
徐州判官董裔闻言却在旁诘问道:“传言便是如此,郭将军可乱军以及郭侍中的最新消息?”
“郭某正是为此事而来。澶州兵变已近结束,郭侍中以一己之力劝说乱军拨乱反正,如今乱军已全部降服,为防有心坏不轨之徒想挟持相公,朝廷这才遣郭某前来保护相公。”郭崇威答道。
“即是乱军已平,郭侍中为何不亲自来迎立新君?” 董裔又追问道。
“乱军虽然已经降服,但仍需郭帅震慑,所以不能亲至。”郭崇威含糊搪塞过去。
“郭公仍效忠于汉室,请相公勿忧。”郭崇威口是心非,他见刘赟愁眉苦脸,好似霜打的茄子,一点也没有人君该有的气质,心中原有的一丝敬畏之心,已经抛到了九宵云外。
“好、好,寡人这就放心了。” 刘赟仍然拉着郭崇威的手,抚慰数语。
郭崇威点了点头,目光随即在刘赟的几个心腹脸上扫了几眼,但见刘赟左右心腹个个目带狐疑之色,郭崇威暗道不妙,心道这里决非自己久留之地,连忙又安抚搪塞了刘赟几句,便佯言要安置部属,当即告辞出了署衙。
刘赟闻得郭崇威的话稍稍放心,待郭崇威走后,便退入内室,心腹徐州判官董裔连忙跟着进来。
“郭崇威此来,事出蹊跷,属下观他神色举止,似乎另有隐情,陛下不可不防啊!如今宋州满城谣传,都说郭威已经僭越称帝了,陛下不如立即改驾回程,以观时变,若是继续再往汴梁去,恐怕少吉多凶啊!”董裔进言道。
“你多虑了吧?郭雀儿若是想做皇帝,早在一个月前便做了为何非要等到此时?” 刘赟反问道。
刘赟这一问,却是将董裔驳的哑口无言,这正是郭威高明之处,恐怕就连太原的刘崇也被郭威这招所蒙蔽了。
“陛下难道没有注意到,这郭崇威既未朝陛下称臣,又未向陛下参拜?倘若他心中真的将陛下当做新君,那郭崇威恐怕表忠心还来不及呢,怎么会一番常态,只称陛下为相公?”董裔旋即又反问道。
“这、这该如何是好?”刘赟闻言,暗自想了一会,好像确实有些诡异,他当即大惊失色,又慌慌张张起来。
“陛下,部将贾贞此行带了数百甲士从行,定然可以保护陛下安然杀出去,另外护圣指挥使张令超亦率部护驾,陛下何不召他前来,瑜以祸福,再许以高官厚禄,令他率兵乘夜突袭郭崇威,夺他部众,然后再趁乱掠取宋州金帛,犒赏军士,让军士们护送陛下直走太原。只要陛下能抵达太原,一来可以保全性命,静观时变,二来万一郭威真有谋逆之心,陛下可坐镇太原,召集天下勤王大军,再行南下,郭威必定束手就擒。”
刘赟闻言,沉吟不决。
“陛下当早做决断,此时郭威必定忙着安抚禁军以及各路藩镇,我等若秘奔太原,其必无暇遣兵追袭!”董裔连忙道。
“此计太过莽撞了,万一郭威是真心拥戴我登基,我要是杀了郭崇威,奔走太原,那不是等同于向天下人宣告,是我逼郭威造反的吗?”刘赟摇了摇头道,“更何况郭威手握朝廷重兵,北上太原之路,必定关卡重重,我等如何能轻易逃脱?”
“当断不断,反受其乱,事不宜迟,迟则悔矣,陛下三思啊!”董裔跪倒在地,请命道。
“此事太过重大,还需从长计议,你我还需审慎商讨。”刘赟摇头否决。
尽管董裔再三请求,可刘赟就是不答应,董裔没办法,只好叹息而出。这也怨不得刘赟,那刘赟出身贵胄,自小娇生惯养,根本没经历过什么大事,此时遇上此等关乎身家性命的大事,他岂能轻易做得了决定。
宋州城中灯华初上,虽然是新年初一,但是今日城中无故出现了大队的士兵,百姓们隐隐觉得好像要有大事发生,纷纷躲在家中,不敢出来,所以街道之上显得尤为冷清。此时的聂知遇挽着护圣指挥使张令超,硬将他拉进自己在宋州暂居的宅院。这张令超几年前便奉朝廷之命率部充当刘赟在徐州的宿卫,统领着一支千人的军马,聂知遇陪同刘赟一路西来,总是有意无意地接近张令超,不是金银财宝,就是宝马美女,予取予求,张令超以为聂知遇将他看成了从龙近臣,这是在巴结他,所以聂知遇赠予的东西他照单全收。
“今天是正旦佳节,辞旧迎新之际,聂某做东,请张将军痛饮。”聂知遇故作豪爽地说道。
“既是聂兄做东,张某荣幸之至。”张令超亦笑着回道。
一踏入屋内,张令超便发现屋中的酒桌前端坐着一人,正是自己在京城时任上的老上司郭崇威。郭崇威冲着他微微一笑:“张兄弟一去徐州,你我已经好几年未曾见过了。”
张令超这几日一直花天酒地,所以对京城生的事情几乎一无所知,今日直到午后,他才知道郭崇威率着一支精锐马军到了宋州,他还真当郭崇威是朝廷派过来护卫新君的。
“见过郭帅!”张令超见到郭崇威,立即拜道。
这郭崇威,本是应州金城人氏,是员出身代北的虎将,他的祖上世代都是代北的藩部酋长,特别擅于沙场纵横。后唐末期,石敬瑭将幽蓟十六州割让给了辽人,郭崇威耻事辽人,夺身南逃,正可谓是一位铁骨铮铮的男子汉。后来郭崇威辗转投到了郭威的帐下,成为了郭威的心腹爱将,并随郭威东征西讨,建功无数。由于他性宽重厚,多谋寡言,有方略,所以当郭威拿下汴梁后,立即将禁军侍卫步军都指挥使的位子给了他,而且郭威麾下的众武臣皆没有觉得不公的,都认为郭崇威是实至名归。也正是因为郭崇威沉稳多谋,郭威才让他率兵马赶赴宋州,寻机处理掉刘赟。
郭崇威并没有起身还礼,只是亲手将面前的两个空盏中斟满酒,将其中一个缓缓推至张令超的面前,这才端起酒杯起身道:“张兄弟若是看得起,便满饮此杯。”
“谢郭帅抬爱!”张令超隐约觉得屋中气氛有些不对,见郭崇威亲自为自己斟酒,张令超显得有些局促。
忽然,他听到屋外有走动声,隐约可闻兵铁摩擦的声响,再看郭崇威与聂知遇二人早已换上了冷峻的表情,他立刻意识到情况不秒。
难道郭崇威要对自己下手,莫非这杯就是毒酒?想到此处,他顿时惊出一身冷汗,刚刚想去端酒杯的手一时僵在了半空中。
“张兄弟,莫非是怕这酒中有毒吗?”郭崇威故意调笑道。
张令超闻言,尴尬的讪笑了几声,不知如何是好。一旁的聂知遇却默不作声地上前一步,端起那杯酒,仰起脖子,一饮而尽,爽快道:“冬夜漫漫,此酒正好可以御寒。”
“果然爽快!”郭崇威大笑起来,“忠义军中无孬汉,史节帅果然带的一手好兵啊。”
“郭帅谬赞了,聂某来时军上正卧床不起,不知眼下军上身体如何了?”聂知遇问道。
“聂兄弟无须担心,我来时,听闻你家史节帅已恢复的差不多了。”
郭崇威、聂知遇二人当着张令超的面,相互寒暄,浑然没将张令超放在眼里。
郭崇威瞥了一眼张令超,故意又说道:“我来之时,朝廷也派了忠义军左厢都指挥使高怀德率军前来接应郭某。”
张令超闻言,大惊失色,他不是傻瓜,因为他已经听出郭崇威话里的暗示。
“久闻忠义军善战之名,末将在徐州亦是多有耳闻,只是如今朝廷既遣郭帅至此拱卫新君安全,为何还要遣忠义军来此?”张令超偷偷看了眼郭崇的脸色,小心地问道。
“京师前几日生了一些变故,所以郭某先率七百精锐骑兵先至,以免有人站错了位置。郭某还未至宋州地界时,朝廷又传来讯息,说向忠义军高怀德一部也率军前来,随行的还有前单州刺史马铎率领的部分兵马。”郭崇威道。
郭崇威说话的时候,他的目光直视着张令超,张令超却目光闪烁,不敢直视郭崇威阴灼双眼,忙低头沉思着什么。
郭崇威这话已近乎明目张胆地威胁,是个傻子怕是都能听得出来。张令超的部下兵马本就不多,光郭崇威麾下的七百精骑他就难以抵挡的住,更别说去抵挡如忠义军这样的精锐之师。至于郭崇威此行的目的,张令超立刻就想到了,他此时正陷入剧烈的斗争中,因为只要错一步,他将万劫不复。
聂知遇见张令超还在犹豫,好似妇人,当即喝道:“大丈夫立世,行事要果断,莫要畏畏缩缩,何去何从,张将军应尽早做决断。”
张令超暗道,这是关乎身家性命的大事,岂能不慎重考虑。但当看到郭、聂二人严峻的神色,他心想自己若是不表态,怕是连这个屋子都走不出去。
胳膊拗不过大腿,不是刘赟没有什么胜算,而是郭威的实力太强了,况且自己若顺从大势,倒向郭威,郭威肯定少不了自己的荣华富贵,既然郭威与刘氏之间,只能有一个龙袍加身,张令超只能选郭威。识时务者为俊杰,他随即一拍大腿,拜倒在地:“末将愿依郭帅号令行事!”
郭崇威与聂知遇二人,相视一笑,既便张令超有兵在手,他们二人也没将他放在眼里,只是眼下多一事不如少一事,二人不愿在这个关键时刻再出什么差错,能不动刀兵而解决问题,那是最好不过。
当下,郭崇威便命张令超将兵马撤出城中,驻守城外,郭崇威则让自己的兵马进城,控制了各处要点,此时刘赟成了正真意义上的孤家寡人。
未几,夜色已深,太师冯道哭丧着脸,怀着忐忑不安的心情入见刘赟,胆战心惊地奉上刚刚由汴梁所传来的书表,上云澶州兵变始末,要冯道先行还京,准备新君登基大礼,并留王度、赵上交二人继续奉跸入朝。
这刘赟夜不安枕,辗转筹思,才觉得董裔之言有理,急忙宣召张令超入内,哪知张令超已为郭崇威所诱,所部兵马已全部出城,而自己所暂住的署衙外。遍布郭崇威的甲士,刘赟这才晓得大事已去了,悔当初不听董裔之言。
刘赟此时看着朝廷所送来的书表,明知道这上面尽是鬼话,他也不敢说破,因为一旦撕破脸,等着自己的就是屠刀,他现在仍存着侥幸心理,觉得只要自己听话,郭威并不会杀他这个不相干的人。
刘贇部将贾贞侍奉在侧,他听完冯道读完书表后,气的浑身都在颤抖,额头青筋暴起,手握腰间刀柄,隐隐有要暴走的状态。冯道虽面露同情之色,更多的却是害怕,因为他担心刘赟一气之下,把自己杀了出气。他在汴梁之时就看穿了郭威的用心,可是郭威亲自让他来迎立刘赟这个倒霉蛋,郭威的命令,他冯道不敢不从。
在他看来,自己为官一生,一向问心无愧,可这次却上了贼船,晚节不保,以后的史书上少不了要背负“助纣为虐”的骂名。
“老朽这就要返京了…”饶是圆滑的冯道,此时也觉得语塞。
刘赟将朝廷的书表紧紧地捏在手中,手背青筋突显,揪然说道:“寡人此来,所尊敬的只有太师,太师为三十年旧相,老成望重,所以不疑。今郭崇威夺我卫兵,危在旦夕,敢问太师何以教寡人?”
都到了这危急时刻,他刘赟还要称孤道寡。
冯道大窘,他不是不知道这一点,正因为他预料到早晚有这一出,所以他一出京时,便对王度与赵上交说过,此次赶赴徐州,明面上是迎立新君,实际上就是去糊弄人的。面对刘赟的逼问,冯道语带支吾,但云待回京复命,抚定兵变之后,再行报命云云。
刘赟的部将贾贞,瞋目直视冯道,他拔出佩刀指向冯道,怒骂道:“事到如今,太师还欲骗吾等耶?”
刘赟急忙让贾贞还刀入鞘,并对他正色说道:“休得鲁莽,这事与太师无关,勿疑太师!”
事已至此,纵是杀了冯道也无济于事,要怪只能自己太过单纯,竟被狡诈的郭威所诓骗。
冯道见状,暗道此地不宜久留,找了个由头退了出去。虽然正值寒冬,然而此时他的内衣却早已经湿透。
郭崇威与聂知遇二人站在甲士环步的前院当中,注视着冯道踉跄着走了出来。
“太师要是再不出来,郭某便要闯进去了。”郭崇威急忙迎上前去,他也怕冯道有个什么好歹,毕竟冯道宦海沉浮几十年,早已成了朝廷的脸面,若是死在了这里,传出去,郭威的面子上也挂不住。
冯道冷哼一声,愤怒地甩开郭崇威欲搀扶的双手,径直朝府外行出。
郭崇威见状也不生气,他苦笑着摇了摇头,与聂知遇二人进了内舍,传达刚刚送达宋州的,所谓出自太后以及朝廷授意的‘诰命’。刘赟闻讯,赶紧焚香跪拜,接受诰命,此时他的心中仍残存一丝侥幸。
诰云:
比者枢密使郭威,志安社稷,议立长君,以徐州节度使贇,为高祖近亲,立为汉嗣,爰自藩镇征赴京师。虽诰命寻行,而军情不附,天道在北,人心靡东,适取改卜之初,俾膺分土之命。贇可降授开府仪同三司,检校太师上柱国,封湘阴公,食邑三千户,食实封五百户。
钦哉唯命!
刘赟接诰后,面色如土,惶惶戚戚,原来一切早已注定,只是刘赟不肯接受事实而已。郭崇威更绝,毫不容情,立刻逼迫刘赟出就外馆,不准逗留府署。
刘赟的部下董裔、贾贞代抱不平,硬与郭崇威理论,这岂不是正好撞上郭崇威的刀口上,郭崇威直接麾动部众,三下五除二便拿下二人,立刻枭首,而贾贞的部下亦被郭崇威收并。
见部下相继被杀,刘赟悲从中来,涕泗横流,没奈何,只能迁居别馆,由郭崇威派兵监守,寸步难移。可怜这位湘阴公,皇帝没坐着,却过上了囚徒的日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