苏雨是个福将,山穷水尽的时候却能得到仇家的援助,苏雨正和列车长胡搅蛮缠。秀才和二蛋过来了,他们穿着铁路制服。秀才挨过苏雨的打,却不计前嫌,热情地喊道:“哎哟!原来是苏拐子!”对车长说:“这是我哥们,他的票等会我给他买。”说着拉了苏雨往餐车走。苏雨问他:“伙计,你什么时候调到铁路上了?”
秀才诡异地笑笑说:“这不过是一层皮,谁穿都可以。关键要有这个。”秀才掏出一个工作证亮给苏雨看,工作证里夹着一张铁路职工用的通勤免票,免票上贴着秀才的照片,但不是秀才的名字。秀才卖弄说:“我们有这个,铁路线就是我们的工作场所。”苏雨才明白,秀才二蛋还在修炼他们的“二指禅”。
瘦小的二蛋形象猥琐,囊的鼻子说:“苏拐子,你不晓得,这段时间铁路也在抓整顿,你莫跟车长硬搞,掏个三五毛钱补张短途票,他也可以下台啥。”拐子在江城方言里是对大哥的尊称,因而社会上一些小混混们也把比自己年纪小,但比自己狠的人尊为拐子。苏雨见他们客气,笑笑说:“莫客气,叫我小雨就可以。不瞒二位兄弟说,我身上是一个崩仔都掏不出来。”秀才说:“没得关系!拐子,只要你瞧得起兄弟们,兄弟们管你吃喝玩乐不成问题。”
原来秀才被招工后并不安分守己,因盗窃厂里的铜买,被开除厂籍,送去劳教了两年。二蛋也是前年劳教期满释放的。这两个难兄难弟又混一块了。秀才领着苏雨来到餐车,花了一块二,要了三份工作餐,另炒了两个菜,二蛋买了三瓶啤酒。三人酒足饭饱后,又来到乘务员的休息车,秀才二蛋凭着通勤免票和列车员要了两个卧铺。
秀才得意的说:“苏拐子,看到没,有了乘车证方便多了,要是再碰上了也给你搞一张,你在这条线上勤跑了。”苏雨是聪明人,自然明白,秀才说的是哪天扒窃到通勤免票时,把原持有人的照片撕掉,换上自己的,找个硬东西打上圈模糊的钢印,刮去原有人姓名的某一个字,随便填上个字就行了。于是三人便东拉西扯的谈些同学之事,社会见闻。直至困了,苏雨一个人爬到上铺上去睡。秀才和二蛋挤在一个下铺上睡了。
苏雨还睡的迷迷糊糊,被二蛋推醒了说:“苏拐子,该下车了。”苏雨坐起问:“到爻易了?”二蛋说:“早过了,到终点站了。”苏雨抱怨说:“怎么不喊醒我?我还要回林场去。”
秀才皱起八字眉十分不解的说:“哎哟,你未必在农村还没呆够?还回那个鬼都懒去的穷山沟搞么事?你就跟着兄弟们一起跑码头好了,有你罩着,我们安全系数也大。我们也不需要你动手下钳子,也不要你做遮挡打掩护,你个子大,显眼,不适应杀皮子。你只须老远看着,万一我们失了手,你就装作条子过来,假装把我们带到派出所,我们不就金蝉脱壳了么。
“还有,万一跟人搞起来了,苏拐子,兄弟晓得你的身手,一个人对付四五个没得问题。小雨,你莫嚇怕,搞我们这一行,会有一定的风险,但收益绝对大于风险。否则的话,那就天下无贼了。”
有句话说,人在江湖,身不由己。苏雨正处于身无分文的尴尬境地,行路可以混车,万一不行还有两只脚走路。睡觉可以在车站码头的候车室里将就。可吃饭的问题他没办法解决,让苏雨像叫花子一样去要饭,饿死他也不干。去吃霸王餐,这跟做小偷没什么两样。何况自己不用去偷,当然,苏雨也明白,秀才他们之所以愿意把他像神一样供着,看中的是他的一对拳头。这世间不一定非要物以类聚,好汉石秀和小偷时迁,不也称兄道弟在一个槽里吃食。于是苏雨不是糊里糊涂而是明明白白心安理得的上了贼船。
却说迎春还在思念苏雨,她收到表弟迎军的信,说在友谊关前碰到了苏雨,她不由得为苏雨捏着一把汗。一晃时间过去两月,苏雨还未回来。听说南疆的战火硝烟还在时起时落。他的一颗芳心不由得为这个顽皮好动的弟弟寝食难安。
清明过后的八号,是星期天,迎春去了野人沟,来到揖夏的坟前。她躬身下去数数墓碑上的血色惊叹号,只有五个。而揖夏已故去六个年头。以往的清明,苏雨总是要来到揖夏的坟上祭奠亡灵,清除坟上乱草,培上新土,然后在黑色的墓碑上刻上一个血色的惊叹号寄托哀思。那是愤怒的眼泪,那是警世的血滴。但是今年的清明,苏雨还没来过,难道是他出了问题?迎春久久地站在揖夏的坟前,她在悼念妹妹的同时也在思念四处飘零的苏雨。
时间进入六月,苏雨还是没有一点消息。梅雨季节雨水频繁,六月八号星期五的下午,天公突然下了一场瓢泼大雨。放学后迎春领着二十三个叶家弯和林场的孩子回家。山溪水说涨就涨,不巧,河上的木桥被冲垮了。平常这河水也就是淹到脚脖子,可眼下河水猛涨,最深处淹到了迎春的大腿根。大人可以涉水过河,但水流湍急,小孩绝对不行。一但被冲倒,后果不堪设想。迎春只得一个一个把孩子们背过河,迎春来来回回跑了二十三趟,最后一个把龙儿背过去,迎春真是累得骨头都散了架。而且她时下正来着例假。
当迎春拖着死沉的步子筋疲力尽地快到自己的家门时,忠诚的大黄跑出来迎接风雨中归来的主人。迎春扶住门框两腿像灌了铅一样,怎么也迈不过那道半尺高的门槛。大黄蹲在门里边两只眼睛炯炯有神地注视着迎春,迎春冲着狗埋怨说:“你就会看!过来帮我忙!”
再好的狗它也听不懂人话。大黄伸着长长的舌头注视着迎春,它要等着迎春安全的迈过那道沉重的门槛,才会结束它的注目礼。乖巧的凤儿觉得妈妈异常,跑回来颤声问:“妈妈,你怎么了?”迎春低沉无力的说:“去喊姑奶奶来。”不一会叶致澈从厨房里过来,搀扶着迎春进了卧室。
晚饭是凤儿端到妈妈床前的。迎春吃过饭后觉得疲劳缓解了一些,便下床拉亮电灯坐到书桌前批改作业。龙儿凤儿则搬了两个小凳坐在床边写作业。等迎春忙罢,招呼两个孩儿洗过上了床,突然感到小腹坠痛浑身发软,自己也懒得洗了跟着上了床。
外边还在下着小雨,雨点敲打着窗户上的塑料布。迎春靠在床头上看着墙上苏雷的画像孤思。“何当共剪西窗烛,却话巴山夜雨时。”她想起了和苏雷共同教书的那段日子,那种甜美和温情。那时也刮风,那时也下雨。
一次山雨后她和苏雷领着孩子们回家,那已是仲秋的十月下旬了,雨是寒的,水是凉的,风是冷的,但苏雷那颗心是热的。他用宽阔的肩膀把孩子们一个个驮过了河,然后过来背迎春。迎春趴伏在苏雷的背上,双手揽住他厚实的胸膛。迎春的脸贴着苏雷的耳根说:“雷哥,你的肩膀真宽,你好像有使不完的劲。”
苏雷笑着说:“男人最宽阔的地方是肩膀,所以他必须承担全部的社会责任,包括灾难和痛苦,牺牲和奉献。女人最宽阔的地方是臀部,所以她要承担生儿育女的责任。哎,迎春,到时候你给我生一个和你一样漂亮的丫头,我喜欢姑娘。”
那夜外边的秋雨淅沥,寒涩,而她的这间卧室却呢喃,温馨。那时没有电灯,也不是蜡烛,是一盏跳动着红红的火焰的煤油灯,最后连这盏燃烧着喜花的煤油灯也害羞的闭上了眼睛。
或许就是这温情的一夜,迎春怀上了他的孩子,她提前完成了他下达的任务,不但生了一个漂亮的女儿,而且超额完成任务多生了一个虎头虎脑的儿子。两个孩子聪明伶俐,健康活泼。想到这,迎春深情地抚摸着睡在自己这头的凤儿,又亲切地看着睡在凤儿脚头下的龙儿。这本应该是一个幸福的家,但不幸的是因为他的无端猜疑毁灭了这个温馨的家。
迎春的目光又移向了墙上的画像,苏雷有着刚毅的面容,板寸的发型倔强的竖着。嘴角有一丝微笑,但笑得很勉强。他似乎是天生就不会笑,迎春为他作画时说:“雷哥,你稍微笑一下。”他嘴角抖落出一丝微笑但很快消失了。后来迎春为画像定稿时特意修改了嘴角的笑意,她极力想让她心中的爱人完美无缺,不但英俊刚毅而且热情奔放。事实上他是一个充满爱意懂得感恩的人,他的内心并不像外表那样冷峻。他可以用他的热血和生命为别人去置换幸福。
在苏雷坐牢的八年风霜雨雪中,迎春在寂寞的寒夜里,孤寂的油灯下总是盯着这幅画像遐想未来的美好愿景。如今他回来了,爱情却流失了。在过去只有一支蜡烛那点亮度的寒夜里,迎春看这幅画像是那样的光辉充满温情,而今在四十烛光的电灯下再看这幅画像却越看越模糊了。
她哭了。冷涩的雨还在敲打着窗户,敲打着迎春的无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