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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二百一十九章 国书

2017-03-30发布 3154字

曲凤城所言,是渝国使馆近日所上的国书。

渝国,欲要在此时迎娶嘉德长公主。

杨定平不为所动:“不如世子先听一听是哪一段良缘再来说话?”

曲凤城道:“无论是哪一位贵女,我都不会再改主意了。”

昭华郡主柳眉轻扬。长安城中的富贵子弟她心中自然是有着一本账的。曲凤城想要迎娶的司天监文书总管胡桥的女儿胡珣,虽然与镇北侯府的家室算不得相配,但却是眼下镇北侯府为数不多的选择之一。

平南王府与镇北侯府多年镇守疆域,麾下将领封臣多如牛毛、数不胜数,早有功高盖主之患。而儿女姻亲,素来是稳固势力的一大手段。梁帝绝对不会容忍平南王府和镇北侯府利用联姻这种手段进一步的扩大或者稳固自己的势力。哪怕是这些年来镇北侯府和平南王府都收敛了羽翼,不争荣誉,也未能使梁帝的心意发生分毫的改变。昭华郡主现如今还可以用孝期拖延,曲凤城却是已经要主动出击,去打消梁帝的怀疑与忌惮。而司天监文书总管胡桥,确实是一个不错的对象。

司天监文书总管只是四品的文职,可沾染了司天监这三个字,就又是不一样的四品。有限的选择之中,胡珣确实对曲凤城更加有利。何况如今几乎已经人尽皆知,曲凤城也没有必要再拼上名誉去更改人选。可万事,有得必有失。关键是看,到底值不值得。

出于对杨定平的信任,昭华郡主开口道:“人本凉薄,只要有更好的选择,谁会从一而终呢?世子说,是也不是?”

曲凤城凤眸微眯,凝视着昭华郡主,道:“昭华,我还当你在长安城中已经偃旗息鼓,修生养息了。没有想到,你还是如当年在南境一般。英气勃勃,雄心壮志,分毫不减。”

昭华郡主微微抿唇,眼中精光更甚:“昭华没有什么雄心壮志。平南王府做事,自然有平南王府的道理。镇北侯府底蕴之深厚固然是世所罕见,但平南王府百年基业,也不是一朝之间便会断送的。”

曲凤城的眼神已经恢复正常,只是说道:“我来长安之前,父帅尝对我说,平南王府不可小觑。昭华郡主虽是女子,却甘于沉服而蓄力。寄羽翼于三家之下。那时我还诧异,如今看来,还是我不如父帅深谋远虑。”

此时此刻,可不仅仅只有曲凤城与昭华郡主两人在场。曲凤城代表镇北侯府,昭华郡主代表平南王府,杨定平代表殷王府。三家面前,曲凤城竟然说出这种话来,不由得让昭华郡主和杨定平暗暗心惊。

曲凤城如今,可与上次相见大不相同了。

昭华郡主似乎丝毫不觉曲凤城话语之中的意思,只是说道:“盛名之下无虚士,世子多虑。”

曲凤城不冷不热的回了一句:“若逢明君圣主之时,平南王府有昭华、高华二位郡主如此人物,当百年无忧矣。”

昭华郡主心中一怒,闭口不言。杨定平心知不能在此时再让昭华郡主与曲凤城纠缠,遂对曲凤城道:“世子,我们借一步说话。”

梁宫。

几乎是与镇北侯府的车队进入长安的时间相同,梁嘉德长公主容也奉旨来到了太后宫中。

曲容和顾淑妃分别侍候在太后的两侧,服侍着太后用餐。太后年事已高,头发竟是花白之色,眼睛也隐隐带着几分浑浊。面貌颇为慈善,目光偶尔转移到曲容和顾淑妃的身上时,还有着几分爱怜之色。只是从她眼中时不时透露出的精光来看,她显然没有到老眼昏花、含饴弄孙的地步。

曲容和顾淑妃均是小心侍奉,不敢在太后面前摆弄手段。面前的这位老人,经历过朝代的更迭,皇子的争夺,从前朝一步一步走来,其手段心性,均不可以常理度量。这些年来,曲容虽然颇得太后宠爱,顾淑妃也受了太后看重。但若是说要她们两个不把太后娘娘放在眼里,却是谁也不敢。曲容再是自恃宠爱,也不会真的触怒这位太后娘娘。

顾淑妃捧过漱口的茶水,恭敬的递给太后。眼睛悄悄的看向曲容,曲容对她一笑,便移开了目光。

曲容太清楚顾淑妃担忧的是什么了。自从渝国使馆上书言明求娶之意后,梁帝、皇后和太后都不约而同的传出了一丝丝信息。而朝堂之中,最不缺乏的就是闻风而动之人。只要有一点点的风吹草动,他们就会迫不及待、争先恐后的扑上来。今日太后召见,想来就是为了已经被放到明面上的挑选贵女陪同出嫁之事。

按照梁律,曲容前往渝国为后,除了升为嫡公主这项殊荣之外,还要有一名皇室庶出公主、四名边境贵女陪为出塞。梁帝膝下虽然子嗣单薄,但祖制不可违。现如今还未出嫁的公主就只有曲研一位,难怪顾淑妃焦急。

果不其然,太后饭食毕后,由曲容掺着站起身来,一边走一边说道:“你们应该也都知道了,今日让你们两个过来,就是想要商议一下嘉德出嫁时的规格。淑妃,你素来是个晓事的,这件事哀家就交给你,你看如何啊?”

顾淑妃心下顿时了然,太后这是要她先开这个口啊。梁帝已经定了升曲容为嫡公主一事,规格岂容有失。曲容以嫡公主之尊前往渝国为后,一位庶出公主,四位边境贵女自然是不可或缺的。可曲研毕竟是她的骨中之骨、肉中之肉。她甚至可以为了自己的孩子去与虎谋皮,又怎么会在这个时候应承下来。可太后开口,她又不能不回话。

顾淑妃行礼,恭谦而暗含锋芒的道:“太后,嘉德长公主出嫁一事兹事体大,臣妾无知妇人,有怎敢沾染。皇后娘娘主持中宫多年,贤淑惠度,臣妾自当以皇后娘娘马首是瞻,不敢逾越。”

太后此时已经在曲容的搀扶下坐在主位上。太后身量算不得高,却依旧稳健。端坐于座位上,别有一番气度。顾淑妃顿感压力,却却也是半分不退的坚持着。

太后道:“皇后这些年来虽无大过,却也耗尽了皇上对她的几分恩情。可怜昆王,是个好孩子,到底是被他母亲连累。皇后的事情,以后不要再说。你若是觉得力不从心,就使德妃和你一起就是了。至于那些个狐媚的,不要在哀家面前提起。”

太后如此不避讳,顾淑妃自然明白自己是难以推诿了。皇后早已经是名不符实,空有虚名而已。如果不是昆王多年来无大的过失,后宫平衡又需要维持,只怕她早就坐不稳那个位置了。如今中宫如同冷宫一般,太后如何又会把公主和亲如此重要的事情交给她。而太后口中所谓的“狐媚的”,不是赵贵妃,又能是哪一位。

四位正妃,如今也就只有顾淑妃和王德妃得用。太后不是故意为难顾淑妃,而是确实没有了其余的人选。就像顾淑妃说的一样,兹事体大,太后怎么会把这件事情交给位分低的宫妃去操办。

顾淑妃只得应下,却仍然是不回曲研一事。太后心知她乃慈母,爱子异常,也不宜逼的过狠,于是自己说道:“公主出嫁,旁人倒也罢了,嘉德一直是哀家的心头肉,如今又被扶了嫡公主,哀家万万不能怠慢了她。嘉德,你放心,一位庶出的公主,四位边疆的贵女,都会陪同你一起出嫁。就算你远嫁渝国,日后想念母国,有他们在身边,也不会过于凄清寂寞。”说着,太后还拍了拍曲容的手,也不知道是安稳,还是别的意思。

顾淑妃心中大骇,曲容又无开口之意,她满腔苦涩,却也无法。经历了上一次被林淼堂的牵连,她聪明了许多,越发懂得明哲保身、伸缩有度在这深宫大院之中的重要性。只是她本身就是重情重义的女子,性情刚烈不折,如何真的能被打磨的消了一尽心气。听闻此言,只哀哀叫一声“太后”,便再是无言,只用目光看着曲容。她自信,曲容一定还有需要她的地方,不会放弃她们之间的约定。

太后仿若未闻,继续说道:“至于端阳,她不是一直不想嫁吗?这回也由不得她了。渝国使馆既然已经上了国书,天狼部落也不会落后太多了。现在朝堂之中,是风吹草动,已经有人看着啦。这一次,就把陪她的两名贵女一便选出来,让平南王府和镇北侯府去多下些辛苦。东境和西境,也吩咐人去准备着。哼!好个渝国使馆,一直国书公文,就把朝堂搞得鸡犬不宁,风波又起。既然如此,哀家和陛下,就随了他们的愿。”

曲容自然知道这所谓让渝国使馆如愿,绝不是要自己出嫁。这只是一种安定人心和转移注意力的办法。如今满朝文武都关注着轶合王府的惨案,这给梁帝带来了不小的压力。四境挑选贵女,其中关系错综复杂,必然能够分散朝中众臣的注意力。就算退一万步讲,挑选贵女之后,调教学习之事更是繁多,所耗时间不可谓之不长久,更是拖延时间最名正言顺的办法。

向哲这一纸国书,根本不可能立马达到他的目的。但以向哲的聪慧心机,他依旧这么做了。其中关节,就由不得曲容不细细推敲,慎重思考。