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说到这儿,端起酒碗将里面的酒一干而尽,脸上的红似在火光中又浓了些。舒爽的出了口气,掌柜将酒碗放下,却是忽然想起什么来,脸上浮现出一丝疑虑。“倒是还住了一个人,不过那人来的时候都快死了,看样子在沙漠里缺水严重,还是个和尚!”
“和尚?”志远有些吃惊的看着掌柜,“他们不都是在寺庙里清修嘛,怎么跑到外面来了?”
“这就不得知了,那和尚比你们也只早到了两个时辰,是被人从镇子外抬回来的,说是和尚的安排,先找个客栈住下,等身体好些了再给钱,这不,都睡了大半天了也不见醒,我怕出事,就让伙计给他喝了点水。不过看样子,这和尚倒像是在逃难,身上有着几处伤呢。怕是遇到了刀客,在沙漠里捡回了一条命吧。哎——”掌柜似说到惆怅处,长长的叹了口气,志国看着他,将酒坛子的酒给三个人分了,一人也只剩下半碗了。
“如今呀,这世道变了,活着不容易,要想着活好,那就更难了。”志国脸上浮现出些许愁容,端起酒碗和掌柜碰了下,便将酒干了。
“是啊,是啊—”掌柜似苦笑般点了点头,没有犹豫,也将碗中的酒喝了个干净。
看着他们二人爽快的喝下酒,志远心里想到了那个逃难的和尚,这些出家人与世无争,应该不会得罪什么人。似乎除了被刀客追杀外,再无其他了,可是纵然是土匪刀客,这不欺出家人的传统还是有的。那么要么这和尚有不得了的东西,要么就不是在躲刀客,可是,又会是什么人会对出家人下手呢?自小志远处事虽然急躁了些,可是对于心里不明白的东西往往要多想上几道,不知怎的,想到这些,他的心头有些隐隐的不安,像是一股子凉风突然从身周吹过。看着大哥和客栈掌柜将酒喝完了,他便没有再想什么,一口将碗中的酒喝干。
屋外的风声依旧嘶嚎着,像是声声凄惨的哭诉,将门外的幡子扯的哗哗作响。天空已无半点星光,厚重的沙色弥漫上来,将沙城亮起的几点灯火在朦胧中轻轻摇曳着,仿若瞌睡人的眼,在肆虐的风中,愈加阴沉起来。
狂风将门吹刮的吱呀作响,却是在夜里,让客栈大厅又静了几分。
酒已喝完,带着些许的醉意,三人随意说了些话,便相继睡去。志国和志远离开大厅,看着掌柜的走远,两人便不约而同的进了房间。志国进了门,拿出腰间的火折子,轻轻吹了下,看到有火光冒出,将其引到油灯上,不一会儿,昏黄的光亮就在屋子亮堂起来。
从窗口飘来的风像是一双手,撩拨着火苗微微抖动着。
“大哥,掌柜的话,你怎么看?”志远坐下,随手拿起桌上的茶壶,替两人都倒了一碗水。
志国拿起茶碗喝了一口,若有所思的朝油灯看了一眼,“掌柜倒是个实诚人,想必知道我们的意思,就全说出来了。盐帮的那些人是常客,应该是本分的生意人。背茶人的身份明早儿一听他们说话就知道,那伙子去新疆做生意的,倒是有些奇怪,但明天就走了,也不像是什么坏人。如此看来,倒是我们过于小心了。”他朝志远微笑了下,随手端起茶碗又啜了一口。
“可是还有一个逃难的和尚呀?”志远看着大哥,眉头微皱。
“不过就是个逃难的和尚,可能寺庙里出了什么事,所以才跑出来的。”
“也许吧。”志远皱着眉头,淡淡的答了句,似乎还有什么话没说出口,他看着油灯,脸上闪过几丝担忧。
志国没有再说什么,脸上带着几分倦意起身朝窗户窗户走去,“哎,这风刮的,像是狼嚎一样,怕是明天我们也难走喽。”他将窗户稍微看了一条缝向外面看着,却是迎面吹来的风让他赶紧将窗子关上,他有些无奈的摇了摇头,便准备脱身上的衣服。
“对了,三弟,一会儿去叫两个伙计守着仓库和马厩,把家伙也带上虽然看着没啥事,可是还是要小心呀。”志国脱掉上衣,似乎突然想到了什么,脸色严肃的给志远说着,“不早了,你也早些睡吧。”看到志远没动,他又随口说了句。
“嗯,好的。”志远从沉思中回过神来,转头答应了一声,便起身出门了。
在安排了两个伙计后,他也休息了,只是屋外呼啸的狂风像是街道上繁杂的聒噪,让志远久久不能入睡。
客栈的马场里,马儿似被嘶吼的风声惊到了般,不安分的叫着。杨家的伙计被志远叫醒时睡的正香,此时靠在木柱上,慵懒的打着瞌睡,似乎连这肆虐的狂风也不能打搅到他的美梦。
马场边的火把在风里猎猎作响,带着亮光在黑暗中剧烈跳动着。此时已是深夜,客栈里漆黑一片,人们也已安然睡下,除了屋外嚎叫的风声,此时的客栈便如同湖水般安静。
哐当!
忽然一声细微的窗户关合声从客栈传来,像是暗夜里老鼠的嘶叫,伴随着浓郁的安静,最终隐没的漆黑里。随着声音消失,一个身形矫健的人从窗户中跳出,黑暗里看不出他穿着什么衣服,可是配着体型微胖的他,在从窗户出来,竟然没有丝毫声音,这身法倒是让人称奇。他没有打亮子,半蹲下身警觉的朝四处望了望,将戴在头上防沙的毡帽又压低了几分。在确定安全后,他沿着客栈的台阶走下,背靠着墙壁缓慢而迅速的移动着,最终来到客栈后院,看了看前面挡着的墙,他稍微退后了些,一个猛冲便三两下翻过了墙,而墙后面,正是杨家饮马的马厩。
他在马厩刚一落身,随着一声轻响传出,马儿也似守惊了,扬起前蹄大声嘶叫着。这声叫唤倒让他吃惊不小,赶忙将身形隐在了墙后,半晌也没出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