胡瑞澜打马杭州,自然也要经过余杭县。刘锡同打听得胡瑞澜一路而来,作风甚是勤俭,并没有在各地逗留收取贿赂,反而是直奔杭州,于是提前到了湖州驿站为胡瑞澜接风洗尘。听闻刘锡同要起早去为一个钦差接风,刘海升有些不满,说道:“爹,这每一次钦差来你都去接风,有什么用啊?也不见你升官,不还是一个县令坐了十多年?”
刘锡同大怒:“你个混账,都是你惹得祸事。我告诉你,别以为我气消了,你在家安分着,我回来要是知道你出去又和那些个混混在一起,看我不拔了你的皮!”
刘海升低着头,扬扬眉头,也不敢反驳,心里对刘锡同的话那是不屑一顾。
刘锡同前脚一走,后脚刘海升就叫自己从小玩到大的书童出去外面找何春芳。自从小白菜一案之后,刘锡同自知其中端倪,心里十分担忧,生怕有一天东窗事发,自己儿子就被抓了去,自己的乌纱帽也保不住。况且自己儿子的秉性他也清楚,即便是这一次没有出乱子,以后说不准他还会惹什么事端出来。所以刘锡同这一年来一直给刘海升禁足,又开了私塾请人来坐馆,交刘海升读书。他也不指望刘海升能有什么功名,只要稍稍磨砺一下他的性子,他也就满足了。
但是刘海升被关了一年多,只觉得自己心中难受——这和坐牢有什么分别。一哭二闹三上吊的手段他都用过了。刘锡同就是不让他出去。今儿好不容易得了空闲,他便想着出去潇洒快活一番。
何春芳自从小白菜一案之后,也一直听着消息。那杨乃武一日不死,他心里就一刻不得安宁。何春芳本又不是什么大混混,只不过是在余杭县里倒卖一些药材,有两个闲钱。闲来无事走街串巷嬉笑打闹,欺负一下这个,欺负一下那个,却也只敢小打小闹。真把事情闹得整个浙江都知道了,他没有一天不胆战心惊的。因为这个原因,他性子也收敛了许多。
听到刘海升的消息,何春芳本来都不敢去县衙里找他。但是听闻最近有钦差大臣专门来浙江查案,何春芳也急切想知道一些内幕消息。刘海升无疑是最好打听的地方,便硬着头皮去了。刘海升禁足的事情何春芳自然也知道,找了梯子,让书童传了消息,那刘海升便从后院茅房处翻墙出了县衙。
一见到何春芳,刘海升大喜:“哎呀,何兄,真是好久不见,想死我了。宜春院哪里安排妥当没有?快快同去。”
“妥了妥了,我已经叫人去通知翠蝶了,她不一会儿估计也就到了。”
到了宜春院,自然又是招摇过市,酒肉招待。何春芳看刘海升浑然若无事人一般,心里有些没底,不知道刘海升是知道什么消息觉得安全还是心大什么都不放在欣赏。何春芳自己估摸着,后者的可能性更大,所以刘海升劝酒吃肉,他自己也没什么心劲,只是逢场作戏,大多数时候都沉默不语。
“何兄,这一年没见,你怎么变了一个人似的?”刘海升搂着翠蝶笑问道。
翠蝶嘻嘻一笑,说道:“哎呦,刘少,你可真是火眼金睛。你是不知道,这一年多咱们余杭县的人都说何春芳变了一个人。他现在也不招蜂引蝶了,也不去人家媳妇儿窗户底下偷听了,有空没空还帮着人做好事儿,大家都夸他浪子回头呢。”
刘海升听完哈哈大笑:“真的假的?那我可真是得刮目相看了。”
何春芳看了翠蝶一眼,苦笑一声,还是忍不住问道:“刘少,听说最近浙江来了一个钦差,这事儿你清楚不?”
一说这事儿刘海升点了点头:“怎么不知道,我老子大清早就去驿站等着接那个钦差了。说起来也得感谢这个钦差,要不然我老子看着我,我还出不来呢。”说完刘海升撩逗了翠蝶一下,问道:“你说是不是?宝贝儿?”
何春芳听到刘锡同前去迎接钦差,顿时心头大定。这刘锡同可不是一般人,在余杭县这么一个富饶的地方一坐就是十多年,什么毛病也没有,还玲珑八面四处都有关系。他去为钦差接风,自然会打点一番。
何春芳喝了一口酒,自言自语道:“但愿无事儿。”
一句话说完,突然楼道上脚步声雨点一般密集地想起来,只听得宜春院里一片莺莺燕燕哎哦呦的乱叫。何春芳杯弓蛇影一般猛地站起来,吓了刘海升一跳。刘海升一杯酒洒在领口,刚要责骂,门就被人推开。
翠蝶也吓了一跳,刘海升一把推开翠蝶,站来怒喝道:“那个不懂规矩的?我一年没来,还反了天不成?知不知道我是谁?”
何春芳看到一群脚上穿着布鞋的人,粗胳膊粗腿的,膀子上系着麻布护肩,立马认出来这是码头上漕帮的人。细一看,领头的正是漕帮在余杭的千总张凯鹏。
张凯鹏撩了何春芳一眼,笑道:“哎呦,你小子就是刘海升?”
刘海升一愣,心想知道我的名号还敢来闹事儿,这他妈得多大的胆儿?当下叉腰问道:“你是谁?”
张凯鹏冷笑一声,说道:“一并带走!”张凯鹏一句话出去,身后的七八个兄弟立马上来拿住了何春芳和刘海升。
何春芳赶忙求饶:“鹏哥,误会啊,兄弟我哪里做得不对您说一句,我……”
话没说完张凯鹏一脚就踢到了何春芳肚子上:“去你妈的,谁跟你是兄弟!”
何春芳顿时如熟虾一般滚到了地上,捂着肚子叫痛。
刘海升依旧不依不饶:“你敢抓我?你们凭什么抓我!我爹是这里的知县,你们这么做反了王法,我爹定要治你们死罪!”
翠蝶看到漕帮这架势,她眼睛一转,立马知道形式不对。对方来时汹汹,点名道姓抓人,自然不害怕惹怒刘海升,当下装作害怕的模样慌不择路地溜开。那张凯鹏只当她是寻常小姐,没有计较。只是上去就给了刘海升一巴掌:“你小子嘴巴干净一点。”
这一巴掌结结实实地盖上去,刘海升的半边脸立马肿了起来,血肉压在牙齿上,血液顺着牙齿淌出来。刘海升状若疯狂,开始挣扎大叫。
何春芳也乘势挣扎。他可是知道漕帮里面规矩森严,不会乱来。一但漕帮有事儿,那肯定就是不死不休的大事儿。
张凯鹏看到这两个人挣扎不止,回头把门一关,说道:“先打一顿,打服帖再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