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939年3月4日,农历正月十四,元宵节前夕。
星期六,下午三点,柏林,奥托.利林塔尔机场。
庞大身躯的北航公司客机在机场跑道上降落了,巨大的机身让机场的地勤人员头疼无比,耗费了好一番功夫才让其稳稳的停住了。
机场通道入口处,一群衣冠整齐的共和国外交人员以及数名军方人员安静的等待着,眼神时不时的望向那架客机的出舱口,像是在等待着什么。
此刻机舱中的陈烬好不容易才从飞机降落时的那股失重感中摆脱出来,陈烬不得不承认自己是一个轻度晕机的人了,区区十个小时的航程让自己很不舒服,全身关节都在隐隐发痛,尤其是那些旧伤,也开始变得活跃起来了,由于洲际航班对于乘客随身携带物品检查极为严格,陈烬随身携带的止疼药也不得不放到行李内进行托运了。
呲牙咧嘴的陈烬挣扎着从狭小的座椅内折腾出来了,拿起了公文包顺着人群涌向了出舱口。
“少校先生,祝您旅途愉快。”靓丽婀娜的空姐站在舷梯上对着陈烬幸灾乐祸的说道。
“嗯,也希望你能继续保持这种卓越的服务态度!”陈烬没好气的说道。
“那么,少校先生,给您一点临别的礼物吧!”空姐趁陈烬一个反应不及,啵得一下在陈烬脸上留下了轻吻,机舱内的其他空姐纷纷发出善意的笑声。
“呃,真是个惊讶的礼物,不过我想我们可能不会再见了。”陈烬扬了扬自己的帽子,头也没回的走下了舷梯,只给身后的佳人留下了渐行渐远的背影。
陈烬并没有注意到,远处的迎接人群中一道充满杀意的目光锁定住了他,此刻的陈烬十分疑惑前方的那群欢迎的人到底是在迎接谁?人群中有许多穿着共和国国防军军官服的人,看上官还并不算小。
“那个大人物在这架飞机上吗?”陈烬满腹疑惑的走向了航站楼入口。
一个穿着整齐军官服的上校从人群中走出,径直走向了陈烬,这位上校身材消瘦,从军官帽檐下延伸出的发梢和双鬓早已是花白,唇上还留着两撇俊俏的八字胡,看上去十分精神。
陈烬有些反应不及,但还是习惯性的行了一个军礼,准备离开。
上校走到了陈烬身前:“请问是,陈烬少校吗?”
“呃,对!我就是陈烬。”陈烬被问得一愣:“长官,您找我有什么事情吗?”
“少校,我们就是来特地迎接你的。”上校伸出了自己的手,热情的说道:“我是驻德国大使馆武官,汤沐予上校,很高兴认识你,少校。”
“我也是。”陈烬微微失神的伸出了手和他握在了一起。
“我给你介绍一下,在这里都是共和国驻欧洲的外交人员以及武官还有部分驻德集团军的军官。”汤沐予上校热情的带着陈烬认识这一位位同僚。
“这位是驻德大使安以之先生,同时也是共和国处理欧洲事务的全权特使。”
满头白发微微有些秃顶的安以之向陈烬伸出双手,说道:“很高兴你能来到欧洲,少校。”
“我也很高兴。”陈烬言不由衷的说道。
“这位是共和国驻法武官李彬德中校,一个作风很硬朗的老头子,不过嗜酒如命,不过我劝你千万别和他拼酒。”汤沐予上校继续介绍道。
“汤上校,你这是污蔑,我什么时候嗜酒如命了?”身材高大面目苍老的李彬德中校脸色通红,微不可查的将手中的钢制纪念酒瓶放进了口袋,很高兴的向陈烬说道:“终于来了一个看上去还算过得去的壮小伙,现在的欧洲到处都是麻烦,我们这些老家伙都快累死了。”
“当然,如果晚上你请我喝酒的话,我不会拒绝的,哪怕是凌晨。”
“别见怪,这个醉老头就是这样。”汤沐予上校揽了揽陈烬的肩膀,让呆滞中的陈烬回过了神,继续说道:“这位是驻德集团军联络官先生,我们年轻的安德烈.张少校。”
“我在他这个年纪的时候,还只是个中尉呢!”
“汤上校又在开玩笑了。”一个满头金发的年轻人走向了陈烬,看去很年轻,最多不过二十六七岁,五官立体面目俊朗,但一双眼珠却是乌黑无比,一看就知道是个混血儿。
“很高兴认识你,张少校。”陈烬点了点头。
“我也是,陈少校,你可以叫我安德烈,给面子的叫我安德烈少校也行,张少校听上去实在是太老气了。”安德烈少校热情的拉住了陈烬手神秘的说道:“待会晚宴结束跟我走,有一个特殊的客人等着见你呢!”
一行人中威望最高的安以之大使见到时间不晚,发话了:“好了安德烈,别调皮了,你父亲还安排了晚宴等我们呢。”
一行人寒暄结束过后,登上了一辆辆黑色的轿车,驱车前往共和国驻德使馆大楼了。
在车上,汤沐予上校很细心的为陈烬详细介绍了一番今天前来迎接陈烬的人,并且为陈烬解释了他为什么能够得到如此热烈欢迎的原因。
其原因就是,上一任驻波兰武官早在三年前就在华沙因病去世了,那是一个六十多岁的老少校,早年还是上尉的时候因为不满上司,公开发表了一些不正确的政治言论,最后被晋升为少校发配到了波兰,可怜的少校先生被麻烦不断的波兰耗尽了精力,最终没等到被召回,客死异乡了。
安以之大使身为共和国在欧洲全权负责人也在这之后不断的申请国内派驻新的武官,但国内本身就因为不断扩军而导致军官稀缺,哪有多的军官还往欧洲派驻,幸好最近两年间收编了不少前国军系统的军官,这才缓解了军官数量紧张的情况,但国防部还是舍不得将宝贵的军官从作战指挥官的位置上挪到欧洲去做办公桌,毕竟犯事儿的军官的并不是那么多的。
这不,陈烬恰逢其时的被派到了欧洲,这个消息让一众轮流处理波兰事物的外交官和武官们喜极而泣,生怕出什么差错,才赶到了机场亲自迎接,毕竟以前也不是没有出过以外的,一九三二年就有一个驻瑞士武官被一名激进的俄国人刺杀,随后稀里糊涂赶来接任的军官在机场得知真相后,直接就地申请退役,坐飞机重新回国了。
死在战场上并不可怕,但莫名其妙的的被人刺杀,死后连国殇陵都进不了(被刺杀并不计入阵亡,故而无法获得入葬国殇陵待遇),这样的下场令所有的共和国军官不寒而栗。
言归正传,陈烬从汤沐予上校口中也得知了机场迎接自己这群人额来历:
汤沐予上校,是共和国驻外武官中军衔最高的一位,没有之一,因为他是驻德武官,德国是共和国最为重视的盟国,没有之一。自然而然驻德武官也是备受上方重视的职位,驻德武官也被称为将军关,只要你能顺利的完任整个任期,晋升准将那就是瓮中捉鳖手到擒来的事情。
汤沐予上校自身也是一位素质极高的军官,其父是国内著名书院岳麓书院执教的大儒汤如彦,汤沐予出身书香门第备受熏陶,自然也就是才高八斗了,其人在儒士贵族名气不小,他在北京国防大学曾以年仅二十三岁年龄和优异的成绩毕业,二十七岁就成功的获得硕士学位,一进入军中服役就是上尉军衔,而普通毕业生还得经历一年准尉的军官实习期才能获得一个少尉的军衔。
今年的汤沐予不过四十四岁,而且这是他驻德武官的最后一年,明年如果不出意外的话,一位年仅四十五岁的“年轻”将军就将会诞生了。
安以之大使同样也是一位儒士贵族出身的外交官,同时还是在场惟一一个拥有国家关系学博士学位以及儒家学会授予翰林称号的双料学者,他在德国柏林大学还担任中文系外教,并且拥有共和国官方授予的老师职称,在德国安以之大使的名头可谓是响当当的,这位年近古稀的老头子可谓是中德关系间不可或缺的枢纽。
李彬德中校,一个五十七岁的老中校,从军数十年,自元首起兵之时就鞍前马后随其征战四方,更是沈阳军官学校第一期的毕业生,沈阳军校的一期毕业生到如今还活着的现役,至少也都是准将军衔了,李彬德却是一个异类。
一战时期他曾任陆军九十七师副参谋长随军参加欧战,欧战后期因伤离开前线于阿尔萨斯养伤,战后因为不明原因滞留欧洲担任驻法武官一直至今,观其履历堪称功勋赫赫,但其军衔却让人惋叹,一个五十七岁的中校比起陈烬这个三十多岁被流放的少校都犹有不如,但这个中校可还是近二十年前的中校,就凭这份资历就让人无法忽视。
安德烈.张少校,混血儿,其父乃是驻德集团军军长张治中少将,其母是德国容克贵族之女,光是这份家庭背景就足以使其一帆风顺了,但安德烈本身更是柏林军事学院装甲科毕业的高材生,其指挥才能颇受德军将领赞赏,三番五次想要把他调入德军服役,但却因为他有一个不好惹的父亲而未能成行。
汤沐予上校通知陈烬,他将会在元宵节过后再前往波兰使馆上任,在此期间他先需要认识共和国驻欧洲外事总局的相关负责人,并且熟悉驻德集团军的结构,前往该集团军报到。
在汤沐予上校口中,陈烬知道目前欧洲以及波兰的一些时局形势。
如今的欧洲已经像一九一四年一样,成为一个巨大的火药桶,是同盟国和轴心国两大阵营对峙的主战场,远在大西洋彼岸的美国已经开始渐渐向战时体系转变了,陆军扩充速度大大增快,但其向海外部署军事力量的想法始终被国会阻挠,一些相关的战争法案也都未能通过,虽然起步伐很缓慢,但其决心已经非常明显了。
英国几乎完成了除宣战之外所有的战争准备,因为曾经的惨痛经历告诉过英国,共和国以及德国是怎样恐怖的两个国家,如今的英国全年财政收入近半都被用作了军费,而且这个比率仍在逐年上涨之中,朴茨茅斯的军港内每一处船台上都铺上了军舰龙骨,英吉利海峡每天都有源源不断的英军在法国大西洋沿岸地区登录驻防法国。
而法国人则更是疯狂无比,他们在本国东北部法德边境修建了长达近三百公里的混凝土防线,这是一项号称欧洲长城的工程,这道防线几乎完全堵死了中德两国军队直接进攻的所有路线,成为了法国人最为倚靠的战争机器。
苏联则是最奇怪的一个国家,他没有进行任何的战争动员,因为其本身就常年处在战争状态之中,本国的军事工业相较于其他工业几乎可以说变态一般的发达,在共和国常年的军事压力下,苏俄人抛弃了一切将本国的战争机器发展到底,这种决心几乎令世界为之震撼。
苏联的军事战略中心仍旧还是经营着自己的南部防线,尤其是哈萨克至里海这一片区域成为苏联国防的重中之重,全国超过百分之六十的现役国防力量都被投放在这一区域,用于防御共和国有可能发起的进攻,而剩下的则被投放到了欧洲,尤其是波兰了。
波兰如今已是风雨飘摇了,不久之前在伦敦召开了同盟国协会经过了长达数星期的争吵之后终于通过了一份同盟国阵营草约,并且以微弱的优势通过了允许苏联军队进入波兰协助防御轴心国威胁的决议,前提是苏联必须尊重波兰领土主权的独立完整,这项决议完全是以牺牲波兰国家利益来保障英法两国的利益以及安全。
而且决议最后所强调的保障波兰国家领土完整主权独立完全就是在扯淡,全世界谁不清楚苏俄人的德性?以他们对于土地的执着和贪婪,任何吞进嘴巴里的肉都是绝对不会被吐出来的,尤其是波兰,这块土广阔的沃土从沙皇时代开始一直就是苏俄人所梦寐以求的。
自然而然,波兰人只要还长了脑子就不同意这种崽卖爷田心不疼的决议,与此决议相关的多方会谈已经在巴黎展开过多次了,但始终未能得出一个准确的结果,苏俄人的耐心也越来越差了,因为共和国与德国已经同时向波兰派出了使者。
目前的共和国驻波兰大使就在巴黎参加关于波兰决议后续的商讨会议,要等到元宵节后才能返回波兰华沙,顺便在柏林与陈烬汇合。
令人感到失望的是,此刻的波兰仍旧是固执无比,他们还是对于英法两国抱有期望,并且认为自己那些陈旧如古董一般的旧式军队能够在苏俄人的铁蹄面前保护好本国利益,对于中德两国伸出的橄榄枝始终抱着一众含糊不清的态度拖延着,既不答应又不拒绝,想要两头讨好分面下注,他们认为自己能够改变傲慢古板的态度与中德两国进行接触就已经是莫大的进步了,至少比以往的冷漠不加理会好多了。
但他们没有意识到,这种两面下注优柔寡断是最误国的选择,今时不同往日,风雨飘中的波兰从未意识自己已经站在了历史的十字路口前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