机舱内所有的旅客都找到了自己的位置,放好了行李安静的坐在了自己的座位上,但这种安静也仅仅只是持续了一小会而已,伴随着飞机成功起飞进入了平飞之后,机舱内响起了一阵阵交谈声,有德语、法语、英语、西班牙语、带着南洋腔调的汉语,各式各样的语言环绕在一起最终成了一曲机舱国际交响乐。
这些人大多都是来往于各大洲之间从事国际性事务的商人或者官员,因为一般人是绝对买不起昂贵的跨洲南航机票的。
这些人平日里时间行程极为紧张,一分钟恨不得就干成六十件事情,此刻闲下来终于有了时间,怎么能不做点事情多认识些朋友呢,难不成让整趟航班十几个小时全都在毫无收益的睡眠中度过?
抱着各种各样目的,来自于七洲四洋的人们开始相互结实攀谈起来了,最有趣的是一个法国人和一个俄国人以及一个德国人三人被巧合的安排坐在了一块的三座椅上, 这样的组合在目前的国际局势自然而然就造成了一场没有尽头的争吵和敌对,三人都用各自的母语,鸡同鸭讲一般的争吵辩论着,旁人被吵得苦不堪言,非常难以理解,三个人三种不同的语言是怎样吵架的,能不能听懂都是一个问题。
陈烬坐在了靠近机尾处的最尽头处,机舱内是双层结构,陈烬坐的的是下层,不同于前面宽松的双座甚至是三座,陈烬的单座位置很狭小,个子高大的陈烬窝在狭小的椅子里面很不舒服。
“没办法,谁让这是公费报销的便宜机票呢?”陈烬长叹一声,放弃了调整,蜷缩着双腿认命的坐在了椅子上,单座虽然狭小,但却胜在安静,旁边没有人,这对喜欢僻静的陈烬来说总算是一个好消息。
机尾处机组人员休息区的空姐门频频将目光投向了不远处这位少校军官,不为别的,就因为满机舱穿着军服的现役军官就只有陈烬一个,实在是太惹眼了,尤其是肩膀上那对熠熠生辉的崭新少校肩章,就像一颗发光的银钻一般,吸引着这些年轻靓丽空姐们的好奇心。
再加上陈烬一头灰白的短发,成熟沧桑的脸庞,和额角的两处伤疤,无一不意味着这是一位曾经上过战场,有过许多故事的军官先生,这对年轻女性的吸引力是毋庸置疑的。
“少校先生,您似乎有些不舒服,需要帮忙吗?”一位身段婀娜的空姐大胆着上前询问道。
“嗯,的确有些不舒服,如果可以的话,请帮我把窗户打开,我想我会舒服一些的。”陈烬也难得幽默一回了。
空姐果然被逗笑了:“少校先生,您真是风趣,不过您的要求我可不敢答应,毕竟这是一架客机,而不是正在空降伞兵的运输机。”
陈烬摆了摆手:“好吧,那就请你帮我泡一杯浓茶过来,谢谢了。”
空姐调皮的问道:“请问要多浓,少校先生?”
陈烬有些不耐烦了,怎么还打蛇上棍缠上了呢,直接手一撩:“越浓越好。”
空姐看出了陈烬的不悦,顿时气呼呼的转身泡茶去了。
最后陈烬得到了一杯近乎乌黑的浓茶,茶液浓得几乎看不到杯底的茶叶,陈烬十分坦然的结过了茶杯,从随身的公文包中取出了一本名为《东欧人文》的书看了起来,这本书是陈烬在机场书店内特地找到的一本书,为此还被机场商店昂贵的价格和关税狠狠宰了一笔,翻开书后陈烬面色自然的端起了茶杯喝了一大口,苦涩之极的茶水一入口陈烬就感觉到了在飞机上得罪空姐的下场,但陈烬只是微微皱了皱眉头,还是一口吞了下去,继续看起了书。
身后的空姐们看着陈烬如此坦然的喝下去了,顿时全都目瞪口呆,她们给陈烬泡得可是机长的陈年老茶叶,苦得连机长自己都不想喝了,最后送到了机务处当作饮料配给了,她们可是足足放了三分之一的茶叶,还是干的茶叶!
陈烬很快就进入了自己的工作状态,虽然这次出任驻波兰大使馆武官是一次属于流放性质的任命,但陈烬还是努力的为新的工作努力做着准备,是一个位于中欧的民主共和制国家。东面就是北极的巨熊苏俄,西与德国接壤,南与捷克和斯洛伐克为邻,北面濒临波罗的海,可谓是地处欧洲要冲,波兰在历史上曾是欧洲强国,后国力衰退,并于俄普奥三次瓜分波兰中亡国几个世纪,一战后复国。
波兰本身具备有一定的军事实力,尤其是一战后重获独立的波兰,经济工业获得了长足的发展,虽然军事方面的进步并不明显,但其常备陆军也还是有足足八十万人,空军和海军相对其陆军来说就远远不如了,波兰空军拥有的战机总数也不过七百多架(包含机库内的备用机),其中大多都是老式飞机,就连一战时期木制双翼飞机都存在,而且还是现役!海军就更不用说了,仅仅只是在波罗的海有一支总吨位不足两万吨的“存在舰队”,常年停驻于格但斯克港内。
波兰国内的老旧顽固势力非常庞大,从士兵到军官直到将军守旧思想极为严重,一直都只注重于大陆军模式,仿佛波兰仍旧还是中世纪的那个陆上大国一般。
波兰在历史上曾是惟一一个曾经攻克过莫斯科的国家,这是一件连共和国都颇为佩服的事情,一战时期共和国数十万大军远征莫斯科,劳师千里,奋战三年都没有攻克的城市竟然曾经被这么一个落魄的东欧小国占领过,这的确是一件匪夷所思的事情。
历史上的波兰也曾经辉煌过,但在后人看来那时的波兰就像一个鲁莽冲动的年轻人一般,四处树敌,东西不讨好,而如今的波兰却又像是一个垂垂老矣的顽固老头,对于近在咫尺相依为邻的苏德两国毫不感冒,关系很差,乃至于与共和国的外交关系也不怎么样,至今两国之间的外交关系还只是半外交关系,双方互派代办级外交使节。
但波兰对于曾经的一战战胜国英法两国反而极为推崇,认为是他们带来的胜利使波兰重新走向了独立(而美国则被波兰人无视了),稍微有一点外交常识的人都无法理解波兰到底有着怎样的勇气,丝毫不鸟家门口的两个强国,对于共和国也是冷淡无比,反而去紧抱英法那条丝毫没有任何节操的大腿,这种近交远攻的外交政策着实令其他各国瞠目结舌,若不是波兰在欧洲的战略位置实在是太过重要,共和国甚至都想放弃这个傲慢的国家,直接撤走使馆算了。
陈烬看完了资料和文献之后,揉了揉微微发酸的眼角,不仅为自己接下来的工作感到头疼,这到底是怎样的一个国家,明明有着优越的地理位置和不俗的实力,但却混的如此之差,连南洋国家的实力标准都达不到,偏偏还如此傲慢顽固,陈烬摇了摇头,不打算再去浪费精力了,到时候到了地方再说吧,反正有什么事情还有个代办级的外交特使呢,自己操什么闲心呢?
看了看手表,已经是下午四点了,中午午餐的时候自己没让空姐送餐,因为那时忙着整理关于波兰的资料,没空吃,此刻肚子饿才发觉自己错过了一顿午餐,而且还是早就付过钱的,没办法,等晚餐还得等上两个小时,百无聊赖的陈烬从口袋里翻出了之前接到的那封信,拆开看了起来:
亲爱的陈烬:
如今正月里的北京很热闹,到处都是熙熙攘攘的人群和车辆,共和国大厦顶上也缀满了红艳艳的灯笼,天气也变得好多了,至少我只穿一件大衣就可以出门了。
每天夜晚北京的夜空都会升起朵朵璀璨的烟花,每到这时我都会披着大衣站在阳台上看一会,我很希望你能够在我身边陪我一起看会烟花。
不知道你还记不记得有这么一个女人一直在想着你,一直在等你。
一个多月前元首的第三个儿子结婚,整个北京城都是一片喜气洋洋,很多人都很荣幸的被邀请参加了这场盛大的婚礼,我和我的父亲也有幸收到了请柬。
婚礼的确非常的盛大,到处都是祝福的人群,元首的儿子的确很帅气很年轻,看上去非常的引人注目,但最让我关注的还是那位新娘,她让我感觉很熟悉,最后我才想起,我曾在你藏在钢盔里面最严实那张相片上见过她,虽然我不明白你和她到底有着怎样的关系,但我知道,如果那天你也在场的话,你肯定会成为那场婚礼最伤心的一个人。
有时候我也在想,我的婚礼会是怎样的,在想你的钢盔里面现在是否也藏着我的照片?
自从你离开之后就了无音讯,仅仅只是在去年腊月的时候级了一大堆各地的明信片过来,连一句话都没有留下,难道写一封信或者打一个电话抑或发一封电报就对你这么难吗?
我一直都不明白你到底在逃避着什么,你哪怕笑得最开心的时候我也能从你眼中看出忧郁,哪怕你深处熙熙攘攘的人群,但看上去还是那么孤独,你就像是一把被铁水浇死大锁,没有人能够打开,但我还是期望着有一天你能够露出些许缝隙,哪怕是一句简单的问候一封寥寥数字的信都可以。
我第一次见你的时候你还是英气勃发的军官,虽然有点痞气,有些散漫,但看上去还不是那么沧桑,但到后来我却发现你越来越来孤僻了,你白发渐多,你的脸色愈加苍老,直到北京再次遇见你,你甚至比我那位当将军的父亲看上去还要老了。
我不懂,到底是一个怎样巨大的秘密,值得你去如此保守,以至于这种保守成为了一种折磨,难道我就那么不值得你信任吗?
最近一次得到你的消息,才知道你已经从天津港离开了,我想去找你,但却还是没有走,因为还有一件更加重要的事情等着我去做,我不知道这件事情到底是对是错,也不知道成功了会怎么样,我只知道失败的话,我会失去很多。
到最后我最放不下的还是你,所以我写了这封信给你,希望你能够收到,这或许是我写给你的最后一封信了,信里面的话都是我想说的真心话。
看完信之后,如果可以的话,请你吻一下信纸,就当是在亲吻我的脸颊.........
何欣怡
1939年2月15日寄于北京