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河西四鬼’一伙成名颇早,早年横行于河套一带,近年来却不怎么露头了,但这四兄弟中任何一个人的名头,只怕都在‘吴钩剑潘济世’之上的。
潘济世的脸色果然一变。
就连杜云天也稍稍皱了一下眉头,刘忙见他面色,知道这‘河西四鬼’只怕令杜云天这等老江湖也觉头疼。
余不传也曾提及过他们的凶名,只道是这四人除了人事不干以外,什么坏事都要干尽干绝才称心如意。虽然他们的武功并不算太高,但江湖上就是这些不择手段的人,方才是最难缠的。
王烈火也看到了潘济世的脸色不好,他开心的笑了。
一张大嘴,几颗大黄牙,满脸的麻子,无论如何,笑起来是恶心极了。
王烈火狂道:“潘济世呀潘济世,你苦苦相逼了王某近九年了,今天就要解决这段梁子了。”
潘济世也不理他,只缓缓地从怀中取了一件事物出来,刘忙他们虽然远远的仍是看不太清楚,但是还能分得清和方才王烈火那件事物形状大小都大致相同。
王烈火果然吃了一惊,结结巴巴道:“你,你什么也有它?”
潘济世冷然道:“为何你能有,我就不能有?”
王烈火楞了一楞,突地又大笑道:“就算你有又如何?大不了我今日不杀你就是了,反正我也没有吃什么亏!”
说罢,竟扬长而去。
潘济世看着他的背影,分明牙咬得格格响,却楞是不敢出手!
杜云天不知这两人间的恩怨,不便插手其间。
只呆了半晌,杜云天方才走近了潘济世身前,低唤了一声:“潘世兄!”
这时潘济世方自强收了眼神,看了杜云天一眼,又勉强笑道:“原来是杜大哥,方才与人打斗了一场,虽看到杜大哥到了,也不好打招呼,杜大哥不要见怪。”
杜云天又将刘忙等略作了介绍。
若在平时,这潘济世也是颇有礼仪的人,而且刘忙和杨肖的师门都是极有名头的,更兼他二人现时在江湖也有了不少名气。
但现在潘济世心里委实乱得很,只是胡乱搪塞了一番。
杜云天见他心无所属的模样,也无甚意思,只说了两三句,也就告别了。
一行人重又上路。
刘忙问道:“杜大侠可知那潘济世手上是何物?”
杜云天摇摇头,道了句“这个么,老朽也不知。”
刘忙又道:“在下倒是看了个大致。”
杜云天道:“哦!刘小侠有何发现?”
刘忙缓缓道:“我只见到那事物好像是巴掌大的令牌模样,正面好似鬼画神符一般,反面却是模糊不清的。”
杜云天喃喃道:“鬼画神符!鬼画神符!呀,莫非是它?”
刘忙奇道:“它是什么?”
杜云天却生像没有听到他的话似的,只顾自己埋头深思。
刘忙倒也不好再问了。
这条小路虽不好走,尚幸倒是没有岔道,一行人行行复行行,总算走过了这段山路。
前面赫然是一座小镇。
小镇虽小,倒也算热闹,街道上的小店大多都已开了门。
只见市面繁华,人物风流,朝阳江袖,招花杨柳,倒真有些江边小城的味道,似已将江湖间的杀气吹得一干二净,偶有些江湖人士行走街头,面上也是和气得很。
四人寻了外较为清静的酒楼坐下,叫了些酒菜。望到窗外的晨春景色,令人胸怀不禁一畅,旋即见过小铃铛勉强坐正的小身子,刘忙心里又泛起一丝愁怅。
杜云天江湖路数自然老到,方正坐定,先拿眼瞧了一番店内情形。
店内人数瘳瘳,并不见什么扎眼的人,只除了最边上的那一桌。
那边桌上赫然正趴着一个和尚,只见这和尚左手拿着一只朱红的葫芦,右手拿着一只白斩鸡,边饮边嚼,竟是个酒肉和尚,身躯仿佛甚为臃肿,面孔团团如满月。
他坐在那里舒舒服服,口中喃喃低唱着,也不知是在唱些什么,还是念“往生经”。
过了半晌,他双眉一皱,突地长身而起,自语道:“宫老儿难道敢不来了么?”坐着还不觉得,他这一站起来,只见他身材之高大,竟是骇人听闻,当真是“背阔三亭,腰大十围”了,看来分明就是个屠牛的屠户,哪里有半分像是那念经的和尚。
又过了半晌,他神情更见急燥,不住大骂那姓宫的老儿,边骂边吐鸡骨头,别人吐的鸡骨头都好好生生的搁在桌上,他却是随口乱骂一番,那鸡骨头落到青石地上时,竟发出“叮”的声音,如同铁器相击一般。
他如此行止,自然引得别的食客侧目而看。
也仅仅只是看一眼而已,绝对不敢看第二眼,只因他的外形容貌实在吓人。
刘忙见了不由暗自惊奇,正想着这和尚的来历,却突地听到一声朗笑,自远处而来,一人好似笑着道:“出家人也会骂人么?”
话音未落,众人不及抬头,店门处已多了一条人影,蓑衣笠帽,身材极长,若是一般人身材极长,定会显得有些不协调,但是他看上去却给人很舒服的感觉。
只见他直冲着那和尚道:“大师选得好地方,宫某若能葬身这湖畔,也算是功德圆满了!”
原来他就是和尚嘴里那姓宫之人。
胖和尚一跃而起,抛去了手里剩下的那半只白斩鸡,随手在衣服上一抹,哈哈笑道:“十年前洒家就已准备好了后事,却想不到你这老儿竟临阵脱逃了。”
笑声高亢之极,竟在这店中回声不绝。
那些本就不多的食客,见了这架式,也不作怪,只是慢慢地等了和店伙计结帐,自从侧门走了。
刘忙看了心里疑心大起,这些人看上去实在是不像是会家子,却都是一付司空见惯的表情,莫不是这里本就习武成风?
但若是如此,又何不干脆留在此处看完热闹再走?
再听那宫姓来人道:“十年前小女尚未长成,实在不忍心将她抛却,此刻在下心事已了,大师纵然不来寻我,我也是要去寻大师的。”
胖大和尚狂笑道:“正是,正是,带着这一笔旧帐在身,便是躺进棺材里也睡得不安稳,只是这十年来我满江湖里找你,你却在这里舒舒服服地钓你的鱼,实在有些令人可恨得很!”抬起头,咕嘟咕嘟地喝了两口老酒,在地上捡起那半只白斩鸡来,又大吃了起来。
宫姓汉子微微一笑,道:“十余年前故人脾气仍未改,不知那一些老朋友,今日全去了哪里!”长叹一声,言下似是颇为唏嘘,却令刘忙一时想不出,这两人本应是多年宿仇,但此刻见了他们的神情,却偏偏又似旧友重逢一般,心里更生疑念。
胖大和尚道:“你放心,他们那些混蛋命好,早都死绝了!”一抹嘴上油迹,哈哈笑道:“但你的命却没有那么好了!”
宫姓汉子一怔,道:“这又为何?”
胖大和尚神秘一笑,道:“因为洒家最近学会了看相!”
宫姓汉子似是吃了一惊,继而失笑道:“大师是说‘看相’么!”
胖大和尚拿他那大眼一瞪,不悦道:“难道你不相信!”
宫姓汉子勉强忍住了笑,说道:“大师说的话,江湖中又有谁敢不相信!”
胖大和尚被他这么一说,居然很容易地就信以为真了,连连点头。
嘴里的那白斩鸡也就跟着他一起一伏地晃个不停。
宫姓汉子又道:“只不知大师现在看相到了如何境界?”
胖大和尚勉强吞下了嘴里的那块鸡肉,笑道:“这个容易,洒家看你,至少还要再多活三年的。”
宫姓汉子一怔,道:“大师不是找了某家来一决生死的么?这话又如何说?”
那胖大和尚道:“十年前我准备好了后事,你不声不响地溜了,今日你准备了后事,我却也要临阵脱逃了,我和你虽不像和那老杂毛一样,是一辈子的生冤家死对头,但二十年前既已较上了劲,就也该是你来我往,谁也不欠谁的。”
胖大和尚说完,一面饮酒,一面又放声狂笑了起来。
宫姓汉子双眉一皱,道:“这是为了何事?”
胖大和尚道:“什么事?有什么事?我再多活三年,也让你多活三年就是,三年后的今日,你我再到这里,那时……”
宫姓汉子却长叹了一声,截断了他的话,道:“你若无巨变,怎会如此,我与你相识数十年,还不知你的生性如何?你又何苦来瞒我。”
胖大和尚笑声一顿,呆了半晌,突地又放声大笑了起来,道:“有什么事,我只不过是要去寻那个老虔婆而已。”
宫姓汉子似是知他说的那‘老虔婆’是谁,沉默了一会儿,道:“这事已过了十多年了,大师还记在心上么?”
胖大和尚却笑道:“洒家只道你这小子能知我心事,哪知……嘿嘿!”
宫姓汉子愕然道:“难道不是为了那事!”
胖大和尚拿眼一瞪,道:“你道洒家是那么小器的人么!”
宫姓汉子苦笑道:“谁若说大师是小器的人,那他一定是疯子了。”
杨肖忍不住低声问杜云天道:“这人是谁?”