苏娘训斥了几句,曲容再看曲辅脸上,已经显出几分不自然之色。她出声制止了苏娘:“好了,苏娘,轶合王府的下人又不常在宫中走动,犯错也是难免。何况于若不是他们有些小失,本宫如何能得见世子?”言罢,曲容问曲辅道:“你现在住在何处?几人侍奉?”
曲辅见苏娘果然如曲容所说退到了一边,心下一松,答道:“皇祖母怜悯,让我与母亲住在寿康宫后的春常殿。母亲不放心我,身边安排的都是原来王府的人。”
曲容看看曲辅刚才跑过来的方向,知道他是从春常殿跑过来的。这御花园几乎将整个后宫所在联系到了一起,她是从太后的寿康宫中走出来的,自然知道若是顺着这条路一直走下去会到达哪里。她问道:“你是要去太后宫里吗?”
曲辅道:“我母亲让我去给太后请安。”
曲容心里一动,问道:“既然是给太后请安,王妃如何不与你一同前往?”
曲辅依旧对曲容保留着最后的一点戒心。听得曲容问这个问题,便抿住了嘴巴,不再与曲容多说一个字。曲容对苏娘打给眼色,苏娘便又对轶合王府的一众下人训斥道:“糊涂的东西!太后娘娘何等贵体,王妃和世子不解宫中情形便也罢了。你们这些奴才如何不为主子精心?既是给太后请安,如何不请王妃携世子同往。王妃世子又是初初进京,拜见太后怎可不慎重?看来是你们一个个都不把天家威严放在眼里,所以才如此懈怠。”
苏娘何等老辣,此时又故意摆出威严来,如何是轶合王府中跟着曲辅的那些奴仆能够招架的。更何况作为奴仆,主子风光,他们自然就风光。轶合王世子虽然尊贵,但梁帝的态度到现在依旧晦暗不明,前路依然未卜。曲容此时确实实实在在已经定下的渝国王妃,又是大梁唯一一个还未出嫁的长公主,梁帝最小的妹妹,也一向颇得太后宠爱。这样子的身份在眼前,这些人怎敢顶撞反驳。当下便有曲辅的乳母上前对着曲容行了大礼,一一回禀。
“长公主殿下息怒。王爷仙去后,王妃便一直郁郁寡欢,憔悴不堪。今日入住春常殿,又是一翻搬动打理,眼下实在是劳累的很了。午时睡下,到这里还未醒来。不过入宫之时,王妃就已经带着世子拜见过太后了。世子也是记得路的,听闻应当去给太后请安,便跑了出来。奴才们罪过,未能看护好世子,冲撞了公主。还望公主看在世子尚小的份上,不要与他计较。”
曲容勾勾嘴角:“如此说来,倒都是本宫的不是了。你既这样说了,本宫也奈何不得。起来吧。”
那奶娘依言而起,又退回原处。曲容拉起曲辅的手,问道:“本宫早听闻王妃一直身体不好,轶合王又疏于照顾,这才越来越严重,不知王妃的身体现在可好些了吗?”
曲容这话问的蹊跷,刚刚退下的奶娘便立刻想要代替曲辅回答。苏娘锐利的看了她一眼,那人心里一惊,便不敢妄动了。
这时,便听得曲辅回道:“谢谢嘉德长公主关心,母亲这些天身体虽还不好,但精神已经有了。”
苏娘与曲容方才对曲辅奴仆的所作所为,让曲辅无形中与曲容拉开了些距离。他对曲容的称呼已经从刚刚的“嘉德姐姐”变为了现在的“嘉德长公主”。曲容自然发现了这一点,带着几分嗔怪道:“不是要你叫我姐姐的吗?”然后又在语气重加了几分郑重:“王妃身子不爽,本宫是做侄儿的,岂有不去探望之礼?不过世子既然要去给太后请安,自然更不能耽误。”
苏娘说道:“长公主,不如您带着世子先去给太后娘娘请安。之后,再和世子一同去春常殿,见过轶合王妃。”
曲容颔首,拉过曲辅,道:“我们走。”
轶合王府的世子,轶合王唯一的儿子,在宫中听到有人说自己的父亲疏于照顾自己的母亲并不反驳也就罢了。反而说自己父亲去世之后,母亲精神竟然有所振作,这真是天大的破绽。曲辅毕竟是少年,曲容小小手段,便轻而易举的套出了最重要的东西。
南境,平南帅府。
长华郡主听闻属下来报,面上不由得一喜,与云久对视一眼,喜道:“高华终于要回来了。”
云久也是喜上眉梢。平南帅府事务千头万绪,何其庞大。高华郡主与昭华郡主一同离开南境,其余九歌卫又大都在不同的岗位上,难以擅动。唯一一个相对空闲些的何波却不擅长于管理帅府,现在已经被长话郡主派往东藩接替楼江谷雨留下的事业。他与长华郡主在平南帅府殚精竭虑,实在是焦头烂额。现在得知高华郡主即将回来的消息,自然是喜不自胜。
长华郡主欢喜过后,却又想到平南帅府眼下千头万绪的庞杂事务,喜色不由得褪去几分。她挥手命令手下退下,向云久问道:“还是没有将烈的消息吗?”
听闻长华郡主此言,云久脸上也不由得浮上几分铁青之色。他们几乎控制了大梁整个南方的交通要道,也与沿途各州州王打了招呼。可几乎倾南境各州之力,也未能找到将烈一个活人。这对于平南帅府来说简直是耻辱中的耻辱。梁帝现在也对于平南帅府一反常态的非高效表示不满。长华郡主已经收到了来自长安的两封密函,梁帝对于他们的成果颇为不满。平南帅府若是再拿不出能让梁帝满意的消息,承受梁帝怒火的只怕就会是他们了。
长华郡主看云久脸色,便知道如何了。她坐回椅子上,自问道:“我们已经占据了所有的管道,沿途其余可通行的道路也有各州州王派人把守。大梁境内,这还是我们第一次无能为力。天狼部落呢?他们怎么说?”
云久道:“我们一直密切关注着天狼部落。如果将烈已经回到天狼部落,乌玉琼那孙子瞒不过我们。”
长华郡主看着桌面上的地图:“等高华回来以后,让她亲自带兵去一趟天狼部落。天狼部落既然已经对我大梁俯首称臣,奉陛下为王,他们就要接受我大梁的命令。高华带队去搜,没有什么也就罢了。若是有,乌玉琼想也没有那个胆子与大梁对抗。东藩那边呢?”
云久道:“一切无异。”
长华郡主这些天听得最多的就是“一切无异”这四个字。无论是将烈,南境,还是东藩,都是如此。如果不是还有长安城时不时跌宕起伏的消息传来,只怕长华郡主就再被“一切无异”这四个字逼疯了。现在不比往常,无异,才是最大的异常。
云久又想起来一件事:“昭华郡主传信说,让我们开始在南境物色贵女,陪同端阳公主和嘉德长公主出嫁。”
长华郡主皱皱眉头:“天狼部落和渝国的消息迟迟不至,陛下只怕并无此心。再者当时所言,是要国舅孝期圆满再灵公主出嫁。二姐何至于如今就操心此事?”
云久道:“天狼部落和渝国,都已经或晦涩或直白的表示了想要迎娶。陛下虽然不愿意答应渝国,但他现在正重视着草原,只怕不会直接拒绝天狼部落。但若是答应了天狼部落,渝国就可以像当初以一视同仁为借口要求陛下松口。无论怎样,南境都应该有所准备了。几位封臣已经争相请命,言府中有合适的贵女堪当重任。昭华郡主应该也是被烦的无可奈何了。”
长华郡主是真的理解不了平南王府帐下的这些封臣。南境草原或者渝国深宫,哪一个是良处?竟然一个个争先恐后,还真是不把自家的女儿当成掌上明珠。不过她也明白其中关节。平南王府已经多年没有重用过任何封臣了。这些人恐怕都想要借着这一次的机会,重新回到平南王府的视线中来。而昭华郡主,未必就没有准备重新动用这些人的意思。
平南王是大梁的封王,按照梁律,帐下应有自己的封臣一十九名。天字乃万宗之宗,分封诸侯。诸侯又成为一方大宗,分封小宗。小宗为大宗,大宗分小宗。封地的稳固由此形成。但与其余封王牢牢的命令自己的封臣管理好封地内的每一寸土地不同,平南帅府近些年在管理一事上更多的倾重于朝廷派来的监督官员。这固然是平南王府态度的表示,但也确实让平南王府的封臣感由受到了危机感。如果再不做点什么,也许平南王府就真的要忘了他们了。而眼下既然有天赐良机,他们自然不会放过。
大梁嫡亲公主出嫁他国,当由东南西北四境各选出一位贵女陪侍,之后再从王室中选取一位庶出公主或是郡主带领众贵女。曲容与曲珍虽然实质上都不是嫡出的公主,但毕竟是已经扶了正位,赐了封号的,礼节自然不会缺失。只是曲珍不过是和亲天狼部落,并用不上如此隆重的礼节。按照旧例,不过是从四境选出的贵女中挑选两位,便也罢了。只有曲容这位未来的渝王后,才担当的起如此隆重的礼节。
长华郡主道:“封臣的心已经开始摇摆不定,也是时候让他们知道平南王府与他们一荣俱荣一损俱损了。挑选贵女也需要时间。你即刻修书,通知各位封臣。命他们将适龄贵女的人选报上来。”长华郡主微微一顿,又说道:“至于选什么人,就要看谁能帮得上我们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