只见为首之人一声暴喝道:“什么人在前面挡路,不要命了吗?”
声音极是生硬,手里马鞭一扬,劈头向刘忙抽来。
刘忙淡然一笑,骂道:“小爷不要你们的命,这马却是要了。”
那马上的汉子武功倒也稀松得很,也不见刘忙如何作势,那根马鞭已到了他的手上。
“下去!”
只见来人倒真听话,人随鞭落,已被刘忙一鞭抽下马来。
正当此时,那后面两根马鞭已劈向刘忙面门。
刘忙用这鞭圈了半圈,将那两根鞭子匝入圈中,弄了一团。
顺手再一扬,这两人也随了同伴飞将出去。
杨肖已牵了小铃铛的手过来,嗔道:“你抢了马也就罢了,为何还要伤人!”
刘忙逗她道:“你倒是何时变得菩萨心肠了!”
杨肖拿眼一瞪,道:“我何时不菩萨心肠了!”
刘忙忙笑道:“嘿嘿!开玩笑的,开玩笑的!”
杨肖又正色道:“这三人夜间赶路,必定是有急事在身,我们抢了他们的马,还要伤人,却是有些说不过去。”
刘忙赶紧解释道:“这三人被伤了却是不妨事的!”
杨肖插道:“他三人就是人啦?”
刘忙搔了搔脑袋瓜子,道:“好像也可以这么说。”
杨肖佯怒道:“放屁!什么好像不好像的,明明是人,你为何骂他们不是人!”
刘忙苦着脸道:“可是他们是倭奴!”
‘倭奴’!
杨肖气消了一大半,剩下的那一点儿也不过是因为刘忙顶撞了她老人家。
‘倭奴’这东西确实可以不算做人的!
好生生在那小岛上呆着也就罢了,偏偏要跑到我中华大地上来胡闹一气,实在是可气得很。
杨肖又一想,道:“你看清楚了没有,他们可是上次我们在客栈里见的那几个?”
刘忙摇摇头,道:“这些东西都是长得倭瓜似的一般模样,叫我如何分得清!”
杨肖展颜笑道:“倒也是,好了,小铃铛,我们上马去找爷爷啦!”
一个锦衣小童此时端了一盘小炒牛肉上来。
牛肉很香,但赵天琢的眉头却皱成了一堆煤球。
“倒掉!”他只说了这么两个字,那锦衣小童就飞快地端了牛肉往外去。
杜云天大为不解,这么香喷喷的一盘小炒牛肉,为何竟要倒掉?
赵天琢似是看出了杜云天的不理解,笑道:“小炒牛肉虽然不样名贵的菜,可是只有在这种普通的菜式上,才能显出一个好厨师的真功夫来。所以功夫、火候、时间,都一定要拿捏得特别准才行,半点都差错不得。”
这时,那小童已转了回来,一旁肃手立着。
“方才这盘是谁炒的?”赵天琢道。
那小童马上恭声答道:“回公子的话,是赵三郎炒的。”
赵天琢疑道:“那牛师傅呢?”
小童回道:“牛师傅中午不知如何,竟得了痢疾,晚上只好请了半日假。”
赵天琢又皱眉道:“你去告诉赵三郎。先冼净了锅,然后放在炉上,便开始数。从一数到一百一十的时候,就要开始下油。数到一百六十二的时候,就要将已调好味的牛肉片下锅,用铲子炒七下,不多不少,只能七下,铲完后,锅马上就要离火,你就要赶快把牛肉装到那个已经烤得有些温热的盘子里,赶紧地送上来。”
赵天琢一边说,锦衣小童一边点头。
杜云天看得老眼都快花了,赵天琢和锦衣小童才停下来。
锦衣小童得了赵天琢的吩咐就要下去,却又被赵天琢叫住。
“这次若再有差池,你和牛二就不用在这里出现了。”
锦衣小童骇得腿都抖了起来,却又不敢不马上就去。
“杜大侠,请,请!让您见笑了,本不该当着您的面,去喝斥这些无用的东西。只是您是贵客,若小侄连一盘小炒牛肉都不能令您满意,就实在是太不应该了。”赵天琢这话说的实在很谦逊。
杜云天哪见过如此这些公子哥的作派,想说些什么,又觉得不太好说,这毕竟是别人家的私事,如何说起?
赵天琢却更叹道:“其实小侄平时对吃喝这些,向来也就是马马虎虎过得去就行了的,哪知这些奴才却是越来越不得法了。”
他居然说这是马马虎虎!
马马虎虎吃一顿饭,就要杀两个人!
那若是吃百桌大宴,只怕是没几千人,都不够他杀的!
知道的,是吃小炒牛肉,不知道的,怕是要以为他是在吃人肉了。
幸亏杜云天并不是为了吃而来,他只想问一问赵天琢,鬼婆婆究竟在不在这里。
酒已过了三巡,赵天琢除了不停劝酒以外,就是向杜云天介绍那晶杯玉壶等一干器皿的来历,要不就是说那菜的做法等等。
只字不提鬼婆婆。
但杜云天却始终记得的。
若不为了她,又怎会到此?
杜云天终于寻了个机会,开口道:“不知赵公子请老夫来此为何?”
赵天琢笑道:“晚辈久闻杜大侠之威名,却无缘得见,今日恰逢杜大侠到了这里,小侄就斗胆使人相请!”
杜云天微一沉吟,本道是寻鬼婆婆来的,却不意竟在此吃酒!当下沉声道:“既是如此,老朽尚有些个俗事缠身,就此告辞了。”
杜云天是火烈性子,也不管赵天琢回应,就已起身,作势要走。
赵天琢哈哈笑道:“杜大侠为何如此匆匆,待小侄再敬杜大侠一杯!”
双手持壶,离座而起,走到杜云天面前道:“小侄先为杜大侠倒满了。”
杜云天知他有意较量手上功力,也不在意,仰天笑道:“再满十杯,又有何妨?”
举手拿起了酒杯。
只见赵天琢果然缓缓伸出酒壶,不带一点风声。
杜云天反倒略吃了一惊,暗道这赵天琢手上倒是确有几分功夫。
但杜云天只这一念而过,酒杯随意一抬,凑到壶口。
赵天琢双眉一轩,突地将壶口移开一点,杜云天神色不变,酒杯立刻跟了上去。
片刻间,只见酒壶忽上忽下,忽左忽右,赵天琢手法快如闪电,杜云天的酒杯更是始终不离壶口,晶杯银壶,在烛光下闪闪飞舞,那一干小厮等人,俱都呆了。
却听得杜云天一声大喝,道:“竖子无理!”手臂笔直,动了不动地停了下来,赵天琢的酒壶竟点在杯缘之上,再也移动不开,只见他面色渐渐凝重,掌上青筋暴起,手腕处却是越来越白,双足生了根似的钉在地上,厚底官靴的鞋底,竟变得越来越薄,原来竟已陷入地里。
原来,这赵天琢的一身武功虽是不错,若以招式论,实不在杜云天之下,但论及内心修为,他却是不及杜云天多多了。
大殿里静寂得很,只有呼吸声竟是此起彼落。
杜云天却想起与赵刚正昔日的交情,不甚为已过,心念一动。
只听“喀”的一声,赵天琢掌中酒壶、壶嘴折为两段,赵天琢脚步踉跄,连退了数步,“当”的又一声响,酒壶跌在地上。
杜云天仰天饮尽杯中之酒,掷杯大笑道:“杜云天虽然只是老匹夫,却也不是别人尽能欺负的。”
赵天琢目光一转,眉宇间突地杀机毕露,冷冷道:“真的么?”
杜云天冷然道:“你若是不信,不妨再试上一试。”
赵天琢方才一时不察,着了杜云天的道,却觉自己所长,未能尽展,心下实有不甘,更兼在众人面前失了面子。
赵天琢本有心再试杜云天的身手,听得他这么一说,反倒是缓步走回座上,步履间又自然恢复了骄傲和自信,缓缓道:“二十年前,家父在塞外得蒙杜大侠仗义援手,便常道海内豪客,以杜大侠的掌上和弓箭功夫自为一家。在下虽少涉足江湖,却也听得江湖传言,‘四箭连珠,穿云拔雾’。想见来杜大侠的功夫,必定是高明得很。”
他忽然改口恭维了起来,杜云天捋须笑道:“自七年前与赵大侠匆匆一面以后,不曾再相见,倒教他记褂了。”
赵天琢笑道:“只怕杜大侠再见家父以后,不得再以平常之礼述旧了。”
杜云天冷笑道:“不以平常之礼见他?难道还教老夫在他面前三叩九拜不成!”
赵天琢悠悠道:“三叩九拜倒不一定,只是礼数怕是要周全许多。”
杜云天哼了一声,面色大变,怒道:“狗屁,他赵刚正算个俅,竟敢教老夫在他面前低声下气不成?”
恭立一旁的方起忍不住喝道:“老匹夫,我家公子敬你还算一条汉子,你却不要敬酒不吃吃罚酒!”
杜云天怪声道:“老夫今日倒是偏偏要看看他,这罚酒是如何一个滋味!”
方起又道:“我家主人赵老爷为了江湖造福,成立了‘正义教’,凡是江湖人士,都应该加入本教,为天下武林而同谋,你这老匹夫真是不识抬举了。”
杜云天呸了一声,道:“什么‘正义教’,依了老子看来,不过是你们这帮狗奴才作威作福的工具罢了。”
方起看了赵天琢一眼,提了身侧一根拳头粗的烧火棍就要上。
却看赵天琢拍掌道:“剑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