常乐陪同朱其昌下基层检查，同行的还有督查室副主任薛雪。

丰田霸道一路狂奔，开车的是高帅，人长得一股子机灵劲儿。以前的刘师傅五十多岁了，不愿意老跑长途，朱其昌便换了高帅给他开。

越野车视线挺好。常乐瞧见朱其昌头向左前方看看，欣赏一下高耸连绵的群山。向右前方瞅瞅，眺望一眼宽阔雄浑的大河。然后，又探头向外望向天空，看着蓝天上飘着的朵朵白云，嘴里说道：“啊，天高云淡，山河宽广，壮哉,壮哉！”

高帅正开着车，突然听到朱其昌这番舞文弄墨，想笑又不敢笑，白净帅气的脸像吹气球一样憋得通红。

“朱局长真是好文采。这两句话听着很有气势，和当年曹操的《观沧海》有得一比。”说话的是薛雪。

薛雪并不是市局女同志里长得最好看的，但绝对耐看。好多人都觉得她身上有一种非常成熟的和别的女人不一样的气质。她走路不急不缓，步子迈得和模特一样。虽然年近四十，但保养得极好，皮肤细嫩光滑，头发乌黑亮泽，尤其是盘起来的时候，整个人显得高贵典雅，像极了古装片里的贵妃。

王彬就曾和常乐说过：“薛雪就是他的梦中情人。”尽管薛雪大了王彬十多岁。

就连常乐见了薛雪，也是不能自持，和她说话的时候，常常会脸红，心跳急促。

朱其昌听了薛雪这一番恭维，脸上竟然也微微一红，忙笑着解嘲说：“不行不行，我是心血来潮随口说说，哪敢和曹操比呀。”

高帅开了两个小时，终于到了清山县。

清山县XXX局局长赵顺昌早已在城边恭候。朱其昌没下车，高帅赶忙把副驾驶一侧的车窗摇下来。朱其昌伸出手向前一挥，做了个带路的手势。赵顺昌看得明白，马上上车领路。

太行市辖区有八个区县，除了清江区和清河县是半山区半农区之外，其他六个县基本上都处在山区。山区路况不太好，在路上走很费时间。

朱其昌自己总结说：“我们下基层可以概括为三个三分之一，就是用三分之一的时间赶路，用三分之一的时间工作，剩下三分之一时间，就用来吃饭睡觉。”

到了清山县城，已近吃饭时间，赵顺昌的车开到了一家饭店门口。

众人下车，赵顺昌赶紧过来和朱其昌握手，他笑呵呵地说：“哎呀，朱局长，欢迎你到我们清山啊。”

这时，又走过来几个人和朱其昌握手，赵顺昌一一介绍，原来是清山县局的其他班子成员。

常乐抬头看了一眼，这家饭店名叫“山野农庄”。说是农庄，却是一栋四层高楼，单从外面看就很上档次。饭店在半山坡上，地势很大，四周草木茂盛，显得幽静雅致。

吃饭的地方在二层一个超大的豪华包间，里面摆了一张巨大的桌子，上面已经摆放着许多样子精致的凉菜，在餐桌上转着。

常乐问高帅：“这是什么桌子，还会自己转？”

高帅笑着说：“这是电动餐桌，很少见。我和朱局长去省厅的时候见过。我听说，二十人以上的桌子，得三万多一张呢。”

“这么贵！”常乐啧啧舌头道。

众人落座后，服务员开始上菜。

赵顺昌指着先上来的一道肉菜说：“朱局长，这道菜叫红焖岩羊肉，羊是我昨天吩咐人上山现打的。这种羊是野生的，只能在悬崖峭壁的岩石上才能见着，所以叫岩羊。它浑身不见肥肉，慢火炖着吃，可香了。”

朱其昌用筷子夹了一块羊肉，细细嚼了几口，点头说道：“嗯，确实好吃。”

这时，两名服务员各拿了一瓶酒过来倒酒，常乐看了看酒瓶，红白相间的酒瓶上，自下斜上标着五个字“贵州茅台酒”。

常乐注意到，偌大的电动桌子，现在坐了十几个人，仍然有五个座位空着。

正想着还有谁要来，包间门开了，进来五个女的，清一色的年轻人，长得都挺好看。

赵顺昌站起来大声说：“你们怎么才来，让领导等你们，成何体统，一会儿罚酒。”

朱其昌有些好奇，便问赵顺昌：“这几位女同志是哪里的？”

赵顺昌笑着说：“朱局长，听说市局有五朵金花，我们这儿也有五朵小金花，她们原来是县文工团的，后来从文化局脱钩，转制成企业了。她们几个都是体制改革前县里统一研究调进来的。”

朱其昌听了，心想：“什么统一研究，说白了就是趁着改革乱哄哄的时候突击进人。正是这样乱搞，给现在的队伍管理带来了很多遗留问题，前两天还有人到省厅上访呢。”

赵顺昌看时候差不多了，侧过身子问朱其昌：“朱局长，可以开始了吗？”朱其昌点了点头。

赵顺昌随即站起来，把一大杯酒举得高高地，表情激动地说道：“同志们，今天，朱局长、薛主任和常秘书一行深入基层检查指导工作，第一站就来我们清山，这充分说明朱局长对我们工作的重视和支持，我们深感荣幸。朱局长自担任市局局长以来，还没有来过我们清山县。我们是盼星星，盼月亮，终于把你给盼来了。为了表达我们此刻激动的心情，我提议，大家共同举杯，热烈欢迎朱局长一行的到来。清山县的弟兄姊妹们，请站起来，”

清山县局领导班子、随行的股所长以及那五小金花，听了赵顺昌的号令，都站了起来，人人手中端着一大杯酒。

赵顺昌继续说：“让我们满怀激情，面带笑容，喝出美声，最后来个倒挂金钟，干了！”说完一饮而尽。

常乐看着桌上的酒杯，个头比清江装二两酒的杯子还大些。赵顺昌是直接把一大杯酒倒进喉咙里的，这架式一看就是酒林高手。其他人则多是分几口喝完，常乐见他们皱着眉、吡着牙的样子，脸上哪里还有笑容。

朱其昌哈哈大笑：“赵局长，你这四六句子说得好啊。”

高帅悄悄和常乐说：“清山的酒风可厉害了，待会儿你要小心点。”

常乐心想：“酒风很猛的地方，往往作风也很差。”

众人轮番上阵，一一给朱其昌敬酒，朱其昌看样子很高兴，和谁喝都面带笑容。

薛雪和常乐说：“咱们也给朱局长敬杯酒吧。”

常乐有些不情愿地说：“朱局长已经喝了不少了，咱们就不要给他增加负担了吧。”

薛雪笑得有些神秘：“领导不敬，是块心病，我先去了。”说完，端起酒杯朝朱其昌走去。

常乐本来不想给朱其昌敬酒，可薛雪的话，听着似乎也有些道理。他坐不住了，也端了酒杯过去了。

常乐见朱其昌正和薛雪碰杯，便站到一旁候着。他发现，朱其昌端起酒杯喝的时候，眼睛的余光瞟了一眼薛雪丰满的胸部，等到薛雪转身往回走，他又看了一眼她那高翘的臀部。

这时，只听赵顺昌说道：“下面，有请我们的五朵金花，共同为尊敬的朱局长献舞，掌声欢迎！”

在一片掌声中，五朵金花上场了，随即响起了音乐，里面笙瑟齐鸣，听起来像是古代的一种什么舞曲。常乐这才注意到，这个包间一侧还摆放着音响设备。

这五位年轻女子不愧是文工团出来的，盈手曼挥，舞步轻柔，相当专业。

这时，清河县局当中一个男的走到音响跟前，拿起话筒，开始朗诵：

蒹葭苍苍,白露为霜。

所谓伊人,在水一方。

溯洄从之,道阻且长。

溯游从之,宛在水中央。 

蒹葭凄凄,白露未晞。

所谓伊人,在水之湄。

溯洄从之,道阻且跻。

溯游从之,宛在水中坻。

蒹葭采采,白露未已。

所谓伊人,在水之涘。

溯洄从之,道阻且右。

溯游从之,宛在水中沚。

这个男的嗓音深厚清亮，朗诵抑扬顿挫，与五位姑娘的美妙舞姿配合起来，真是气韵十足，即便身处包间，也有荡气回肠之感。

常乐心想：“他们配合得如此娴熟，估计是经常表演吧。”

音乐停止，舞步轻撤，包间里响起了热烈的掌声。

赵顺昌站起来说：“下面，让我们以热烈的掌声，欢迎朱局长为大家高歌一曲。”

朱其昌在掌声中站起来，想了想，说道：“那我就来一首莫斯科郊外的晚上。”话音刚落，便听赵顺昌说好，还带头鼓掌。

深夜花园里四处静悄悄

只有风儿在轻轻唱

夜色多么好

心儿多爽朗

在这迷人的晚上……

这是常乐第一次听朱其昌唱歌。

朱其昌唱得高低错落，长音过后还伴有颤音，特别是手部动作非常到位，像是练过一样。

朱其昌唱罢，包间里掌声更加热烈了。

酒宴一直进行到近三点才结束。

走出饭店，赵顺昌问朱其昌：“朱局长，先休息一会儿吧，别搞得太紧张了。”

朱其昌说：“好，那就休息到四点半，下午就看两个城区所算了。明天上午听你们的汇报。”

常乐真是佩服这个赵顺昌，他中午喝了足有八九两，可看样子啥事儿没有。

到了酒店，早有人出来迎接，分别递给朱其昌、薛雪、常乐和高帅每人一张房卡。

常乐接了房卡问：“你们安排了四间房？”常乐原计划朱其昌住一间，薛雪住一间，他和高帅合住一间，可现在他们安排了四间房，而且还都是套房，这属于严重超标。

那人仿佛晓得常乐的顾虑，连忙笑着说：“没事，领导们难得下来一趟，我们安排了四间套房，分别在三层和四层，费用你们就不用管了。”接着又补充说：“我叫牛海，清山县局办公室主任。”

常乐问道：“那朱局长住哪个房间？”

牛海说：“418房间。”

常乐看了看自己的房间号，是318，上面正好是朱其昌住的房间。

下午四点半左右，赵顺昌的车领路，高帅在后面跟着，一行人先后看了城区两个所。

每到一个所，全所人员都列成两排，热烈欢迎。太行地区有个不成文的规矩，凡领导所到之处，基本都要安排列队欢迎，否则会以为当地人对领导不尊敬。

朱其昌边走边看，边听着所长们讲解，边满意地频频点头。

一天功夫就这么程式化地过去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