苏雪和姥姥回来了,夫妻俩打住不说。苏雪进门,兴高采烈的说:“姆妈,我穿这件大衣是不是蛮好看?一路上几多人都在回头瞄我哟!”萧璞心情烦躁,看着亭亭玉立的小女,没好气的说:“赶紧脱它!你现在的主要任务是好好学习,迎接明年的高考。”苏雪不高兴地噘着嘴嘟囔:“跟姐有气,找我发火。姐当尼姑有么不好哇?”在她看来,尼姑好像是个不错的职业。
“你说什么?”萧璞瞪着女儿。苏雪毕竟还幼稚,说:“妙玉不也是尼姑,贾宝玉还不是蛮喜欢她。”萧璞气得戳了苏雪一指头说:“以后不要看《红楼梦》了!再看,你也走火入魔了。”苏雪嘟囔说:“看也是你让看的,‘这是百科全书,至少要看五遍’。我一遍还没看完呢。”
萧璞气得说:“读书不求甚解!以其昏昏,怎么能使人昭昭?我看你也是个体面苕!”苏雪气得斜瞅着母亲说:“哼!我一定考上名牌大学,回击你对我的污蔑。”长大的苏雪越发漂亮了,同学们不再叫她洋娃娃,叫她洋妞,为此她既生气又无奈,谁叫她有着一张漂亮的洋妞面孔。不过她的学习成绩一直很好。
苏雨憋了一肚子委屈,背着马桶包漫无目的的走着。心里暗骂:他娘的!回到江城,倒成了丧家之犬。还不如回野人沟去做孤魂野鬼。“小雨!”一个清脆的声音在喊他。苏雨猛抬头:“呀!王楠姐,是你呀?”苏雨高兴地打量着王楠说:“现在叫你南瓜名副其实了。”王楠下意思地低头看着自己的肚腹说:“是啊,七个月了。”
改革开放使得江城夜晚变得绚丽多彩,商店的霓虹灯在闪烁。霓虹灯下的王楠绽放着异彩。她打量着苏雨,长长的睫毛闪动着喜悦说:“小雨,你终于回来了?”尽管苏雨内心凄凉,但他说话从不沮丧,调笑说:“人是回来了,魂还留在野人沟。你见到的不过是一具行尸走肉。”
王楠淡雅地一笑说:“还没工作是吧?别郁闷,能回来就好。为什么不参加我的婚礼?见了张丹凤才晓得你在骗我!你压根就没和她谈。”苏雨嘿嘿笑了说:“不是我要欺骗你,是因为我爱你,我希望你过得比我好,你和小松哥,郎才女貌,多般配。”“般配什么?”王楠悲然凄情的说:“不过嫁给一只闷头鸡罢了。所以我情感上老走神,常常想起你。”
苏雨诙谐的说:“闷头鸡总比我这只好斗的公鸡好,你看我,常常是遍体鳞伤。”王楠伤感的说:“难道我不是吗?你伤害了我的心灵。”苏雨用幽默取代痛苦说:“那咋办?要是能医得你眼前疮,我宁可剜却心头肉。王楠姐,拿刀来。”王楠扑哧笑了说:“别耍嘴油子。你准备去哪?”苏雨想想说:“回林场去。王楠姐,能借我十块钱吗?我现在穷得叮当响。”
王楠吃惊地看着苏雨,不解的说:“马上快过年了,你回去搞么事啊?”苏雨说:“我有一件重要的东西忘拿了,回去找找。”王楠掏出二十块钱给了苏雨说:“连回来的路费我也给你。记住!你一定要回来。尽管我做了别人的妻子,但我的情感永远属于你。我只希望在这座城市里,能经常看到你。”苏雨接了钱,拱拱手说:“王楠姐,谢谢了!我下辈子一定变个女人,体验做女人的感觉真好。”
年三十要阖家团圆,借住在同学家的苏雷只得硬着头皮回家,他不想见到苏雨。走到门口,苏雪穿着过年的新衣和一个同岁的女孩踢毽子。苏雷伸手接住毽子问:“莎莎,小雨在不在家?”苏雪高兴的说:“大哥,你回来了?二哥他又跑了,好像又挨爸打了。”“为么事打他?”苏雷问。苏雪说:“我也不晓得。”苏雷把毽子踢给苏雪,进了家。
萧璞正在厨房忙着,赶紧停下活,拉了苏雷进了里屋,关上门问:“雷子,出了这么大的事,你怎么不跟妈说?”苏雷闷头坐下,半天不吭声,好一会长出了口气说:“算了,老娘,你们就当没发生这事。我苏雷,拿得起放得下。”苏波夫跟着进来问:“你能确定小雨跟迎春真有那回事?”
苏雷叹气说:“唉!我也不想他俩会这样,可事实就是发生了。那天我一早赶回去,正要进门,听龙儿说:‘二爹,你怎么睡在我妈妈的被窝里?’童言无忌,你们说龙儿会撒谎?苏雨恬不知耻的说;‘是你妈妈让我上来的’。”
萧璞说:“我听小雨说迎春并不在床上?”苏雷说:“那是他在狡辩,迎春披头散发,小棉袄还没扣好,一看就是刚起床的模样。”萧璞怀疑的问:“那他俩是不是压根没睡在一起?”苏雷说:“即使苏雨要在她家过夜,她家有的是空房子,也应该是苏雨到别的房间去睡,怎么会是迎春舍下孩子到另外房间睡,这说不通吧?”
萧璞觉得有道理,“这倒是。那你打算如何处理?”苏雷叹气说:“事已如此,我只能选择放弃。”萧璞长吁了口气:“咳——你说这事。可雷子,你想过没有,两个孩子咋办?”苏雷说:“我正在考虑,只是眼下我还没有工作,一但我安定下来,就把两孩子要过来。像迎春这样的人,她不配做母亲。”萧璞点头说:“应该!两孩子毕竟是咱萧家的骨肉。”
苏雷补充说:“当然,迎春并不想和我分手,她说作孩子看。这实际上承认了她有错,求我原谅。妈,你也知道我和云儿有一样的脾气,在感情上容不得别人的欺骗。何况她两度出卖了我。”萧璞和丈夫彻底相信了苏雷的话。萧璞只好说:“你俩分手也好,反正小兔崽子也铁了心了,还非跟迎春不可。”苏雷冷笑说:“其实迎春也非常喜欢苏雨,就让他俩臭味相投吧。”
同一天,苏雨满脸风尘地出现在迎春面前。迎春正在院子里晾衣服,惊讶的问:“小雨!你怎么又回来了?”苏雨纯情地笑着说:“我回来寻找一件宝贝。”迎春笑着问:“什么宝贝?你写个信来,我给你寄回去,省得你跑一趟。”苏雨顽皮地看着迎春笑着说:“那好,迎春姐,把你的心贴上邮票寄给我。”
迎春正要把龙儿的一条带补丁的裤子晾在铁丝上,手一下子凝住了。聪慧的迎春立刻明白了苏雨的话中之意,他不在像往常一样亲热的叫嫂子,而改口又叫迎春姐了。迎春一下子呆住了,毫无思想准备的她愣愣地看着苏雨,好一会,迎春生气的说:“小雨!难道你还不接受瓜田李下的教训?再胡说八道我就赶你出去!”
龙儿凤儿欢快地跑了出来,哑巴姑姑和马玉花也从厨房里出来了。龙儿凤儿都穿了新衣裳,高兴的喊道:“二爹!二爹!我们好想你。”苏雨卸下肩上的马桶包,拿出两双胶鞋说:“这是二爹给你俩买的。我本想给你两一人买套新衣服,可二爹没布票。”凤儿说:“我们有新衣裳了,是婆婆给我们买的。”
迎春说:“看你!你也没钱,瞎花钱。姑姑正给他们做棉鞋呢。还好,妈和遇冬的抚恤金下来了,每人一月十三块呢,婆婆就给他们一人买了套新衣裳。”遇冬兴奋地展示她的花衣裳问:“二姐夫,好看吗?”龙儿抢嘴说:“你的没得我的好看,我是解放军的衣服。”苏雨拿出一个绢花发卡,戴在遇冬的发辫上说:“这是姐夫给你的。”龙儿拉了苏雨的手说:“二爹,我妈说今天就是年三十,你要给我买炮放。”苏雨问迎春,“今不是二十九嘛?”迎春说:“今年的腊月只有二十九天。”
苏雨牵了龙儿凤儿要去买炮,迎春说:“洗把脸再去,看你灰扑扑的。”说着到厨房里舀了一盆热水,让苏雨洗脸。苏雨洗完脸直起腰来擦脸,问:“怎么不见知秋兄弟?”迎春说:“他说回来一趟太费钱,还不如寒假期间在那里打临工挣点钱。”苏雨说:“我该晓得喊他一起回来。我一路上没花一分钱,吃饭除外,坐火车混,见汽车扒。”
迎春瞥了苏雨一眼说:“谁像你,弄得像个土匪。”说着,甩起毛巾掸苏雨背上的灰,毛巾抽在苏雨背上,苏雨疼得一哆嗦,迎春忙问:“怎么了?”苏雨倒吸了口凉气说:“没什么。”赶紧笑笑说:“迎春姐,我已是丧家之犬了,你就可怜我在你家做两天癞皮狗行吗?”迎春抿嘴笑了,看着苏雨牵了两孩子去买炮,泪水一下子模糊了眼睛,他要是雷子多好,孩子们该多幸福。马玉花看着怔怔的迎春问:“雷子呢?他怎么不来?”
率先开始的农村经济改革让山村的除夕夜不再沉闷,此起彼伏的鞭炮声伴随着家家户户的年夜饭热闹起来。那时的山村还没有什么娱乐活动,电还没通到山村,年夜饭吃过之后,一切都沉静下来。孩子们带着新年的喜悦进入梦乡。迎春在二叔的屋里为苏雨铺了床,把自己盖的被窝抱了过来。苏雨把煤油灯纠到最亮,深情地看着迎春。
迎春问:“雷子还好吗?”苏雨说:“我回去只跟他打了个照面,就再没看到他了。不过他恶人先告状,我挨了父亲的一顿好打。迎春姐,这个黑锅你我算是背定了。”迎春淡定的说:“那就让时间去证明一切吧。”苏雨说:“迎春姐,我不愿意让你耗尽青春去等待那个不值得等待梦幻。”迎春坚定的说:“你还是叫我嫂子好!我不想弄假成真让他们坐实了安在你我头上的罪名。”
苏雨一时无语,过一会说:“嫂子,告诉你一个不知是喜还是忧的消息。我姐她出家了。”“什么!”迎春怔住了,好一会问:“为什么?”苏雨感叹说:“遭遇了情劫,当然,她遇到的是真的。所以我姐一个华丽的转身,潇洒的就像川剧变脸艺术一样,一眨眼功夫完成了一个角色的转换,放下爱情立地成佛了。嫂子,你说,这是对还是错?”迎春癔症了好一阵,叹了口气说:“咳!我也不知道是对还是是错。可我和雷哥,毕竟是误会。误会总是可以消除的。”
“嫂子,那不一定。有时委屈得让你背一辈子。迎春姐,也许随着时间的流逝,伴随着生命的损耗,再加上风吹雨打的剥蚀,最终你会让人用良心体验到你那颗璀璨的心。可空耗了这些最有价值的生活元素,你觉得值吗?爱情是两人的私有空间,没必要让别人来欣赏这是悲剧喜剧还是闹剧,让他们嚼舌好了,管它说什么丑心还是异心,伤心还是痛心,让他们恶心好了。迎春姐,你何不跳出三剧外,不在五心中,用真情演绎真爱。”
迎春的琴心仿佛是被一只有力的大手拨动了琴弦,铮铮作响。嗡嗡的弦外音使她心跳加速,好一会方说:“小雨,谢谢你的美意,坦率的说,我的爱情并没发生错位,雷哥对我爱之深才恨之切,他看到的只是假象,我现在要做的是去伪存真。小雨,我的心很乱,我们不谈这个好吗?”
苏雨说:“那谈什么?这样吧,我们打个赌好吗?我说几句禅语你来答,答上了,我输了,我一切听你的。要是你答不出来,你就把一生一世输给我。”迎春亲切地瞥了苏雨一眼说:“我虽不懂禅,也不至于输给你吧?你说。”
苏雨说:“好,你听着:落叶为萧,伤春是雷。润叶者雨,复春者甦。你答。”迎春默诵一遍说:“这叫什么禅语,文字游戏而已,我也会:叶连着蕾,蕾含苞春,雨过为淫,春失即荒。明白?”苏雨叹口气说:“咳,我输了!不过,嫂子,能让我拥抱你一下吗?”
迎春说:“可以!我知道你阳光般的心。”苏雨轻轻扑在迎春的肩头,眼泪吧嗒吧嗒落了下来。迎春说:“小雨,你哭了?不必为我伤情。”苏雨说:“我没哭,我在流汗。迎春姐,我原以为,只有我这样铁汉的胸膛才是可供女人栖息的港湾,只有我宽阔的双肩才是女人抛洒眼泪的地方,谁知嫂子的肩头承担的不仅是生活的风雨,还能承载男人的幸福眼泪。知道为什么吗?因为我拥抱的是一块美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