龙海市公安局大门口,一脸倦容的夏湘坐在门口高高的台阶上,望着大街上熙熙攘攘的人群发呆。
自从在上次的车祸中死里逃生、捡回一条性命之后,她已经记不清楚自己是第多少次来龙海市公安局了。这个楼顶上飘扬着国旗、高悬着警徽的办公大楼和大楼里出出进进的公安民警以及来公安局办事的老百姓见证了这个命运多舛的女人艰辛的告状之路。
被赵光、马海等人非法拘禁的事情已经过去了一年多的时间,但那八个多月囚犯般的生活至今仍然历历在目,让她难以忘怀。
从龙海市被带到云浮县公安局之后,夏湘的痛苦生活“拉开帷幕”。
刚开始的时候,她被关在云浮县公安局的一间地下室里。这间地下室阴暗、潮湿,终日不见阳光,整整七天的时间,夏湘深刻的体会到了“暗无天日”这句话的真正含义。
更让她痛不欲生的是马海、赵光等人的折磨。白天,他们会派两三个公安民警“提审”她,问题只有一个:除了利用职权侵占公司十万元资金之外,古月还做了哪些违法犯罪的事情?
夏湘无言以对。从一名宾馆服务员成长为云浮铁源矿业集团的财务总监,从一个妙龄少女变成一个有了丈夫、有了孩子、有了自己温馨的小家庭的少妇,在十几年的人生历程中,夏湘得到了古月无微不至的关怀。而在这个过程中,自己对于古月的了解也逐步加深。作为一个从16岁便参军入伍、在军队这座大熔炉里锻炼了六、七年的古月与大多数退伍军人一样,生性耿直,行侠仗义,办事情光明磊落。虽然身处硝烟弥漫的商场,但古月做人的原则、处事的方式方法却没有一丝一毫的狡诈、阴险。他遵纪守法,合法经营,不但依法交税,服从和配合地方主管部门的管理,而且在企业不断壮大、财力有了提升之后,捐善款,办善事,是龙海市出了名的企业家和慈善家。这么好的一个人,就是所谓的“利用职权侵占公司财产”都是魏新光一伙捏造的,哪还有什么其他的“犯罪行为”?
所以,任凭云浮县公安局的人如何拷问,她的回答只有三个字:不知道。
而到了晚上,已经下班无事可做的赵光和马海就把“提审”她作为一件消遣时间的方式,乐此不疲。他们软硬兼施,想尽了办法,想从夏湘的嘴里得到有关古月“违法犯罪”的“事实”。但夏湘不但不“配合”他们的工作,反而一个劲的反问他们:我夏湘到底犯了什么罪,你们以什么名义拘禁我?
赵光、马海当然无言以对。面对夏湘的顽强抵抗,他们恼羞成怒,变本加厉的折磨夏湘。他们用极具侮辱性的语言刺激她,用毫无证据可言的“事实”逼迫她,那个生性野蛮、披着执法的外衣却从不知道法为何意、在云浮县有着“流氓警察”之称的马海,更是多次对她拳脚相加。有好几次,夏湘被马海打的浑身青紫,伤痕累累。
但即便是这样,夏湘一直没有违背自己的良心,没有编造一条可以让古月“罪责”加重的“事实”,“不知道”这三个字一直伴随到她被莫名其妙“释放”的那一天。
后来,随着云浮县检察院介入古月的“刑事案件”,在云浮县检察院检察官李淼等人的质问和斡旋下,她夏湘的日子才略微好了一点。马海、赵光等人把她从暗无天日的地下室“拿”到了地上,把她交给了公安局的一名女警常丽,夏湘便与常丽同吃、同住在云浮县公安局一间宿舍里,24小时不离开。她不能与家人取得联系,无从得知丈夫、儿子等家人的情况,她的手机被赵光等人没收,看不到书,见不到报纸,连上厕所都由这名女警察跟随。那种与社会完全隔离、囚犯般的生活让她痛不欲生。
这段痛苦的经历随着古月被判决才宣告结束。
在古月被宣判的第三天,赵光把她“提”到了办公室。面对这个历经八个多月的璀璨、已经被折磨的几乎没有了人形的夏湘,赵光只是冷笑了一下:“夏湘,我在公安系统已经干了近二十年了,第一次碰到像你这样顽固的嫌疑犯。是什么力量让你坚持到今天而不妥协呢?是你对犯罪分子古月的忠心吗?这个古月又给了你什么好处,让你如此的忠实于他?”
夏湘笑了笑,一如既往的用藐视的目光看看赵光:“赵局长,我曾多次问过你,问过所有提审过我的你的手下:我到底犯了什么罪,至于让你们把我抓到公安局,关进禁闭室?今天你又说我是犯罪嫌疑人,请问赵局长,我犯了什么罪、因为什么成了犯罪嫌疑人?”
刚刚还一脸阴笑的赵光脸色突变。他看看面前这个让他费尽了心机却一无所获的女人,心中的怒气油然而生。但他没有动怒,更没有像以往那样对她施以拳脚,而是冷笑着对她说:“你的抵抗没有任何意义,你对古月的保护也没有任何作用。我告诉你吧,三天之前,古月因犯职务侵占罪被云浮县法院判处有期徒刑5年,已经被押送到监狱服刑去了!”
听完赵光的话,夏湘的心里一阵刺痛。她的眼前出现了古月那幅委屈、不甘、不屈中折射出无比痛苦的脸。眼泪顺着夏湘的脸颊流了下来。
只是片刻,夏湘便逼着自己冷静下来。她知道,自己越痛苦,赵光越高兴。她用衣袖擦擦脸上的泪水,然后冷漠的看看赵光:“既然古月已经被你们判了,你们的目的也达到了,那么还把我关在公安局有什么用处?你们打算怎么处理我?难道会让我和古月一样坐牢吗?你是公安人员,你有这个能力。但是,你们必须给我‘想好’一个罪名,否则,赵大局长,你的阴谋很难得逞啊!”
看着夏湘咄咄逼人的目光,坐在椅子上的赵光哈哈大笑起来。是恼羞成怒还是无计可施之后的绝望?看着他丑陋不堪的样子,夏湘的心里直犯恶心。
“夏湘,我们是被国家赋予执法权的公安民警,办任何事情都是依照法律的规定执行的。就拿你这件事情来讲,我们会无缘无故的把你带到这个地方吗?我们之所以这么做肯定有我们的道理和依据。至于按照法律的哪一条哪一款,你应该知道。按照法律规定,每一名公民都有配合公安机关侦办和调查案件的义务,所以,让你配合我们的工作是有法律依据的。再说了,古月是犯罪嫌疑人,你是跟了他多年的财务人员,能不了解他到底做了哪些犯法的事情?告诉谁谁也不会相信啊!我知道你心里不服,但没有办法,这就是法律!”出乎夏湘意料的是,面对自己的质问,赵光不但没有发脾气,反而心平气和的跟自己讲着“道理”。赵光的表现让夏湘一时摸不着头脑。
“哈哈哈哈,赵大局长,你太才了,竟然把神圣、严肃的法律解释成这个样子!是,法律规定每一名公民都有配合公安机关办案的义务,但你们就是这样让我这个公民配合你们云浮县公安局执法的吗?八个月呀,我被你们关在地下室,不能与亲人联系,无法获得外界的信息,吃的是牢狱犯,受的是你们非人的折磨,我是‘配合’你们的工作,还是你们的‘犯罪嫌疑人’呢?赵局长,直到现在我没有看到你们对这件事的解释,即便我是一个犯罪嫌疑人,你们也应该正式的向我出示相关手续吧?手续在哪里?请你告诉我!”看着赵光的样子,夏湘越说越气,一气之下站起身来,指着赵光的鼻子问道。
赵光无奈的摇摇头,挥起胳膊按下了夏湘指着他的手:“夏湘,识时务者为俊杰。法律的问题由法律解决,你如果觉得我们做错了,可以通过正规渠道去告我们,我赵光候着你。但是,我们是执法机关,只会依法办事,绝不会与你一个老百姓斗气。念于古月已经被依法判决的实际情况,经过局党委会研究,我们决定放你回家,怎么样,你有什么想法吗?”
听完赵光的话,刚刚坐在椅子上、正在被赵光的话气的喘不上起来的夏湘一下子站了起来。正想说什么,却又突然坐了下来。
正在等着夏湘回话的赵光也被夏湘的举动吓了一跳,愣在原地不知说什么好。
夏湘冷笑了一声,然后斜着眼睛看看赵光:“赵大局长,你还是把话说完吧。你们就这样没有任何要求的放我回家?我想根本不可能。按照你雁过拔毛的作风,肯定有什么附加条件。说吧,我听听,看看能不能答应你!”
“夏湘,你不要得寸进尺好不好?你如果一直是这个态度,我就是冒着违反制度的危险也要收拾你!”赵光被夏湘的话激怒了,他气势汹汹的站起身来,指着夏湘的鼻子怒吼起来。
夏湘抬头看看赵光,没有说话。一年来的接触,她彻底了解了赵光、马海这些人。说他们是人民警察简直就是侮辱了这个神圣的称号,在这些与流氓无异的人面前是没有什么道理可讲的。他们执法犯法,是什么事情都能做的出来的。如果自己一味的对决下去,还真的说不定他们要对她做些什么。“好汉不吃眼前亏”,先忍一忍再说!
所以,夏湘抬头看看凶光毕露的赵光,只是气哼哼的哼了一声,然后扭过头去。
“你说的很对。公安机关绝不会无缘无故的抓一个人,也不会无缘无故的把一个人放掉。如果你想马上走出云浮县公安局的大门,与家人团聚,必须答应我们两个条件。如果你答应了,马上就可以回家!”见夏湘软了下来,赵光重新坐回到椅子上。
听完赵光的话,夏湘不由自主的站了起来。听说自己可以回家了,心中的惊喜和激动不言而喻。八个多月了,她想家,想丈夫,想儿子,想大墙外面清新的空气。
但她不知道赵光会提出什么样的条件,所以,在一阵激动之后,她还是冷静的坐了下来,看着赵光问道:“那好,你说吧,两个什么样的条件!”
“第一,你要亲自写一份材料,承认我们公安机关对你采取的措施是合法的。在配合公安机关对古月刑事犯罪案件调查的过程中并没有对你采取法律规定以外的措施,并且保证今后绝不会利用任何手段打扰公安局的工作!”说完,赵光用眼睛直直的盯着夏湘。
夏湘强忍着心中的怒火,闷声闷气的说道:“第二呢?”
“打电话给你的家人,让他们带着一万元的保释金来云浮县公安局保释你。只有这两个简单的条件,如果答应了我们的要求,办完手续你就可以回家了。你自己考虑一下吧,我还有事要先走了。什么时候想通了,告诉跟你在一起的那位女民警就可以了!”说完,赵光到背着双手走出了提审室,留下还没有缓过神来的夏湘一个人呆呆的站在原地,不知所以然。
这时,女民警常丽走了进来,拉着夏湘的胳膊走出了提审室,回到了她们住的那间民警宿舍。
坐在宿舍里那张简单的单人床上,夏湘的心情难以平静。“回家”是她被非法拘禁八个多月以来最为期盼的两个字。八个月的时间里,从未有过现如今这种经历的夏湘终于明白了“自由”二字的真正含义。结束这非人的生活,回到温馨的家里与家人团聚成了她此时此刻最大的心愿。但一想到赵光所提的两个条件,她的心里就感到一种前所未有的愤怒:无缘无故的把我囚禁了八个多月,却要让我承认他们的非法行为是合法的;一个守法公民遭到这样不公正的待遇,作为执法机关不但不承认错误,反而要我缴纳一万元的保释金。天哪,这个世界就没有公平而言了吗?
正在夏湘一筹莫展的时候,“陪”了夏湘八个多月的女民警常丽走了过来。她坐到夏湘身旁,拉起夏湘的手劝说道:“小夏,我是一名公安民警,跟你说这些话可能不合适,甚至会因此违反纪律,受到赵局长的处罚。但除了公安民警合格特殊的身份之外,我还是一个有生命、有感情的人。所以,下面这些话我必须跟你说,否则,我的良心会过不去。”
夏湘看看面前比自己大了十几岁的女民警常丽,眼泪不由自主的流了下来。她一头扑在常丽的怀里,哽咽着说:“常姐,你说吧,我听你的!”
虽然一个是身穿警服、头戴大檐帽的公安民警,一个是“犯罪嫌疑人”,但两个人毕竟在一间房子里呆了八、九个月。但随着时间的推移,夏湘与常丽之间的身份意识逐渐淡漠,两个女人几乎成了无话不谈的朋友。
“我知道你心里的委屈,更知道这天上掉下来的灾难对你的不公平。但我只是一名普普通通的公安民警,手里没有权力,即便是知道你是冤枉的,我也帮不上你啊!”看着夏湘痛哭流涕的样子,常丽也难受的留下了眼泪。她一边抚摸着夏湘的头发,一边继续说道:
“我们都是女人,而且是有家的女人。有丈夫,有儿子,有父母,家,对于我们女人来讲有多么的重要?那简直就是我们生命的全部啊!所以,你不要多想了,答应他们吧,赶快回家,结束这噩梦般的生活。说句良心话,按照现在的形势,你一个弱女子,一个没有任何背景的老百姓怎么能与这些掌握着执法权的人抗衡下去呢?你没有一丝一毫的胜算啊!我在云浮县公安局工作了二十多年了,知道这些领导的作风,你跟他们斗下去不会有任何好处。这些人......这些人是什么事情都能做得出来的呀!”说到这里,常理用真切的目光看着依偎在自己怀里的夏湘。
听完常丽的一番话,夏湘停止了哭泣,她擦擦脸上的泪水,感激的看看常丽:“常姐,谢谢你这么长时间以来的照顾,更感谢你今天的劝导。好吧,我认了!”
第二天,夏湘的丈夫带着刚刚上小学的儿子来到云浮县公安局,待夏湘在赵光、马海等人早就写好的证明材料上签上自己的名字、丈夫为她缴纳了一万元的保证金之后,一家三口才相拥着走出云浮县公安局。直到这时,夏湘长达八个多月的囚禁生活才算划上了一个悲惨的句号。
但让她想不到的是,一段痛苦的囚禁生活过后,命运对她的折磨还远远没有停止,一场更大的灾难悄无声息的袭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