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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十七章 急转直下(二)

2017-03-11发布 4259字

这家没油点灯,并不代表别家就彻夜不明。

过了几天,县局班子调整有了下文。靳天强任吴同县XXX局党委书记,许世衡任左江县XXX局党委书记。明眼人一看就晓得,这两个县的局长都快到龄了,他们过去显然是接班当一把手的。

市局的干部们这才明白,靳天强和许世衡从一开始不报名竞争科长,而只是要个主任科员的虚职,原来是先解决正科待遇,然后顺理成章地下基层挂职,再向县局一把手过渡,走的是一条曲线救国的路线。人家早就设计好了,当初大伙儿还说两人傻呢。

王彬和常乐聊天说起这件事,仍然觉得很神秘。王彬说:“我始终不清楚,靳天强和许世衡到底找了何方神圣,能让朱其昌如此费力地提拔他们。”

常乐如此回答:“不神秘就不叫人事工作了,你我不清楚的地方多着了。”

徐文杰终于也提拔了,不过,他被任命为固海县XXX局副局长,既没有任在市局,也没有回到清河县。

后来,常乐才知道。王在春和清河县局副局长李军都找过朱其昌。不知怎的,朱其昌坚决不同意徐文杰在市局任职,并且说省厅现在的要求是干部一律异地提任,所以也不能回清河县。这样,徐文杰表面上虽然提拔了,但派他去的地方,却是又穷又远的固海县。

秦基凡这人比较大度,他安慰徐文杰道:“去固海未必不好,毕竟是提拔使用嘛。别人可以曲线救国,你也可以学一学,先到那儿呆上一二年,好好表现,出点政绩,然后再想办法转任到更好的地方。”

徐文杰对于朱其昌的安排虽有不甘,但也毫无办法。秦基凡说的话,在他看来只能是安慰罢了。

过了几天,常乐回清河县看望父母和岳父母。

刘虎生、时大伟知道他回来了,便叫他出来喝酒。

刘虎生对常乐说:“你知道吗,徐文杰这次是借了钱送人才提拔的。”

常乐惊讶地问刘虎生:“借了多少?”

刘虎生伸出二根手指说:“他自己有一个,借了二个。”

常乐心里不禁感慨:“徐文杰送了三个,而我当时只送了两个,照这样说,难道我离那个副主任只差一个的距离吗?别人都说这次安排是明码标价,看来并非空穴来风。”

常乐不禁心生消极之意,唉,过去的就过去了,以后只管干好自己的活,至于其他的,听天由命吧。

常乐刚回到市局,便被王彬叫到宿舍。

王彬低声对常乐说:“你听说了吗?有人把朱局长给告了。”

常乐听了,吃惊地问:“怎么回事?”

王彬接着说:“有人写信告到省厅和市纪委,说朱局长批发干部,钱收了一麻袋。只要给钱就提拔,不给钱,即使再优秀也不提拔。”

常乐心想:“这话倒像是说到我的心里去了。”他问王彬:“那朱局长这边呢,什么情况?”

王彬说:“朱局长昨天去了市里。今天一早,就坐着霸道去省厅了。”

常乐不禁想:“朱其昌这回能逢凶化吉吗?”

这两天,朱其昌没在单位现身。

人们又开始传播小道消息,说什么朱其昌已经被抓了,交待了几百万,牵连近百人,太行市XXX系统要大地震了,马上就要无官可用了。就连方妍回家后,都和常乐提起这些消息。

有句话讲“谣言止于智者”。用在朱其昌身上,改成了“谣言止于现身”。

周三,朱其昌现身单位,仍然是红光满面,笑容可掬。众人立刻傻眼了。

徐文杰调走了,王彬又负责领导们的饮食安排。

中午吃饭时候,王在春和朱其昌说:“我准备在外面租个房子,搬出去住。”

朱其昌感到有些意外,便问:“住院子里不是挺好的嘛,吃喝拉撒不用管,多省心。你出去外面住,谁给你做饭、打扫卫生?”

王在春说:“雇一个人嘛,一个人在外,这也是没办法的事。”

王在春刚说完,宋海民也说:“照你这么一说,我也想搬出去。这样,老婆也能过来照顾我。要不,照这样喝下去,哪天非得喝死不可。”

朱其昌心想:“你俩这出双簧演得倒挺好,有意见就明说嘛。不过,你们搬走也好,我眼不见心不烦,走了正好。”

想到这儿,朱其昌说:“宋局长说得对,我们离家在外,看似风光,实际上也是孤家寡人,无人照顾,生活很不规律。长期下去,身体肯定受不了。你们要想搬就搬吧。”

王在春接着说:“听说清江现在房租又涨了,咱们要租就租个新一点、大一点的,住着也不受罪。”

朱其昌心想:“这两个家伙,真是得寸进尺。前几天写告状信的事,说不定就是你俩策划搞的。算了吧,山海关难过,苦得两个银钱。安抚住你们,我也好再往上走。”

朱其昌对宋海民和王在春说:“这样吧,我安排秦主任出去给你们就近看一下房子,成色新点,平米大点,再购置一些家具、厨房设备什么的。水、电、物业等费用由局里负担,你们看怎么样?”

二人当即同意。

朱其昌猜测的没错。宋海民,王在春,还有周子厚和纪检书记简伟,在两次干部调整后,对朱其昌的意见更大了。

宋海民私下里和心腹们说:“这次调整,我本来推荐你们到县局任一把手,可朱其昌坚决不同意,硬是安排他的人下去。他这是一手遮天啊。”

办案一队队长黄金宝本来想到大县当一把手,可没成想,他手下的副队长靳天强竟然绕道把他给超了,这让他很气愤,对朱其昌自然也是恨得咬牙切齿。

黄金宝说:“依我看,不止是一手遮天,简直是无法无天。”

宋海民脸色阴沉地说:“咱们走着瞧,总有一天,我要让他身败名裂。”

周五下午,朱其昌在院子里等车接他去市里,秦基凡和常乐在旁边陪着。

这时,一辆老式三菱车开了进来,常乐一看,这是王在春的车。

王在春一个人开着车进了大院,绕着朱其昌他们三个转了两圈。

常乐很纳闷,心想:“这个王局长,又在唱那出戏?”

王在春停下车后,摇下车窗,朝朱其昌他们笑着。

朱其昌面无表情地问王在春:“你开车干什么去?”

王在春仍旧笑着说:“回家啊,不是规定这周不让局里车送吗?这是我自己的车,我自己开车回去。走了啊,哈哈。”说完摇上车窗,一轰油门驶出了大院。

常乐看见朱其昌脸色通红,身子有些发抖。

秦基凡上前安慰道:“朱局长,你也别在意,在春局长这个人性格就这样。”

朱其昌恼怒地回了一句:“我看这个人是有病,而且病得还不轻。”

正当朱其昌和宋海民、王在春明争暗斗的时候,有一个人却躲在暗处悄声观望,看着鹬蚌相争,试图坐收渔翁之利。

这个人便是副局长周子厚。

朱其昌觉得宋海民和王在春靠不住,所以在工作上更多地依靠周子厚。机关里的人惯于见风使舵,时间不长,便都看开了形势,纷纷向周子厚靠拢。就连声称和宋海民、王在春同甘苦、共患难的黄金宝等人,也都悄悄叛变了,暗中结交周子厚。

年终,省厅干部实绩考核组到太行考核,朱其昌在谈话时,代表局党组推荐周子厚为正处级后备干部人选。

王在春得知这一消息,非常不满,随之去质问朱其昌。两人在朱其昌办公室吵得不可开交,慌得秦基凡赶紧过去关了门。

王在春摔门而去。至此,两人之间的矛盾彻底公开化。

市局准备召开机关干部作风整顿大会。常乐加了一晚上的班,为朱其昌写了一个讲话稿,第二天一早,交给了秦基凡。秦基凡修改后,常乐把改好的稿子交给了朱其昌。

中午下班的时候,朱其昌拿着稿子过来,交给常乐说:“这个稿子写得不行。这样吧,中午你也过来吃饭,我交待一下想法,你下午务必写好交我。”

领导修改稿子,提些意见本是常事,常乐也没往多了想,便和秦基凡跟着朱其昌来到食堂,王彬吩咐服务员起菜。

朱其昌边吃边说:“这个稿子有些问题,有些话没有说到点子上,感觉分量不够重。”

秦基凡和常乐都仔细听着朱其昌说话。

这时,朱其昌抬起头来,看着常乐,严肃地说:“常乐,我看你自打正式调入市局之后,工作进取心有些退步了,写的稿子质量也不如以前了。”

常乐一听,顿感惶恐,忙说:“朱局长,这个稿子是我昨晚加班写的,如果有什么问题,请你尽管说出来,我一定认真修改。”

朱其昌没有再说什么,拿起筷子继续吃饭。吃了几口,突然“啪”地用手把筷子扣在了桌子上。

秦基凡、常乐和王彬被吓了一跳,三个人一起惊慌地看着朱其昌。

常乐更是感到不知所措。

朱其昌用眼睛瞪着常乐,生气地说:“我看你这个秘书不合格啊。这个稿子必须重写,明天上午就要开会了,今天下午五点前一定要写好给我。”

常乐被朱其昌这一顿训得,哪有心情再吃饭,他红着脸说:“朱局长,我这就改去。”说完,站起来就要走。

秦基凡起身赶紧拉住他:“人是铁,饭是钢,一顿不吃饿得慌,赶紧吃,吃完快去写。”

常乐婉拒道:“没事,我刚才已经吃了点,我先走了。”

常乐到了办公室坐下来,这才想起,刚才一时紧张,竟然忘了问朱其昌怎么改了。转念一想,问倒不如不问。他现在正在气头上,再问,不被骂死才怪。

常乐努力使自己静下心来,细细想着朱其昌刚才的样子,从他的言行举止分析他内心的想法。

常乐觉得,朱其昌并不一定是真对他不满意,很有可能是最近领导们之间的这些事情让他烦心,正好借改稿子这件事,拿常乐作了出气筒。至于稿子,常乐凭着多年的经验知道,质量应该不像他所说的那样差。

常乐心想:“朱其昌如果这样一味刚愎自用,时间长了,不用别人整,他自己就会把自己给逼垮的。”

常乐又对稿子进行了认真修改和润色,但主要内容大体没动。下午四点,他把改好的稿子交给了秦基凡。

四点二十,秦基凡拿着第二稿,走到常乐跟前,没好气地说道:“常乐,第二稿我看过了,一个字都没动,你现在交给朱局长。他要是还不满意,那就另请高人吧,我们的水平已经用尽了。”

常乐赶忙把修改后的稿子交给了朱其昌。

朱其昌的脸色稍有缓和,见常乐过来,只是点了点头,示意他把稿子放在桌上,并没有说话。

五点钟的时候,朱其昌过来了,把稿子递给常乐,面色平静地说道:“好了,印吧。”常乐悬着的心终于落了地。

晚上九点多,常乐仍然在办公室加班,他还得为副局长周子厚写明天下午给市政府专项检查组的汇报。

常乐歇了一会儿,心想:“唉,都是急难险重的活儿。好多时候都是上午和你说,下午就要交。今天和你说,明天就得报。这市局如果缺了我常乐,难道就不转了吗?”

正想着,突然听到楼道里有人上来了,他抬头一看,原来是朱其昌。

朱其昌走进常乐办公室,和颜悦色地对他说:“还没休息呢?”

常乐赶紧起身说:“我正给周局长写明天的汇报稿。”

朱其昌说:“我刚才在楼下散步,看见你办公室灯还亮着,就上来看看,那你写吧,晚了就到后面宿舍休息,夜里走路不安全。”

常乐听朱其昌说着这么关心他的话,郁闷了半天的心里终于有了一丝感动。他心想:“看来,我的判断是对的。朱其昌对我态度上来了个三百六十度的大转弯,想来是因为在冷静之后,意识到自己情绪难以控制,对我说得有些过分了。现在借口过来看看,明着是关心我的态度,实际上也等于向我道歉了。领导嘛,总是要面子的。难道非得人家把那两个字说出来吗,我常乐可没那么无情。”

想到这儿,常乐忙说:“谢谢朱局长关心,你也早点休息。”

朱其昌见常乐这样说,满意地点了点头,脸上微微一笑,转身下楼去了。

常乐望着朱其昌的背影,突然发现,他步履缓慢,背有些驼,和常乐刚见到他时那种意气风发、舍我其谁的气势相比判若两人。

常乐不禁自言自语:“朱局长,老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