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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两百五十一章 艰难的开始

2017-03-11发布 3500字

当他终于苏醒过来,我看到他眼中那迷离的光辉,那是一种对于生命的无望一种心灰意冷,他告诉我说,他依旧是感觉不到自己的身躯,不知道自己要怎么样对待自己的身体,要从何时开始他才能找到那种如释重负的感觉,我知道他说的感觉是什么,他仍旧在寻求安乐死,我不知道他在手术中经历了什么,不过一切看起来对他的伤害十分严重。

第一个疗程是在三天之后开启的,全程都是电疗和化疗,一般人很难支撑的下去,那种炼狱一般的痛苦,是你我无法想象的,第一次电疗之后,他从那个隔离的门中出来,眼神是呆滞的,没有一点的光,晦暗不已,我很担忧,结果我走过去之后,他紧紧的抱着我,要我带着他离开这边。

然而我们都知道这仅仅是一个开始,后边的一切还很漫长,我没办法带着他走,我需要的是他的坚持,对于生命多少有点敬畏之心,我想给他勇气和力量然而我却无法做到,因为言语上的鼓励是多么的空虚,如果对孩子有效果,那么一个成年人,怕是没什么效果的。

下午的化疗要开始的时候,他被推进了隔离间里边,医生说我可以穿上隔离服装,进去看一眼他,我要小心翼翼,避免被他看见,然而我一进去,便被他看见了,他似乎就是在等着我的,他大声的吵闹起来,要从病床上下去,他大声的朝着我叫喊。

“苏珊,你不要走,我害怕!”

肉体上的折磨竟然会将一个男人弄成个孩子一样的心理,他会朝着我哭喊,他央求我带着他走,我忍着眼泪从隔离间出来,我是落荒而逃的,我当时想要将他带出来,我想说那么好吧,我们不治疗了,我们回家,可是我不能看着他的生命凋谢,我要坚持下去。

我隔离间外边的长椅子上坐下了,我将口罩拿下来之后,一度是泣不成声的,我对不起他,但凡是有一点的办法,我绝不会让他承受这样的痛苦,我好害怕他会坚持不下去,趁着我不在的时候做傻事,于是那天我请了个护工,只要我不在,我就让护工看着他,最主要的就是害怕他会自杀。

米杰尔医生的话还回荡在我的耳畔,他和我说的,那个病患因为坚持不下来,所以自杀了,但是曙光不是立刻能看到的,需要的便是坚持,都是死在了昨天,没能看到今天和明天的太阳,我不能让闵晨重蹈覆辙,尽管他会感觉我很残忍。

我在长廊上哭了好长一阵子,然后看着他被推进去做化疗,我揪心的在外边祈祷,我等待着,我希望门能快一些打开,我希望他出来的时候,是有微笑的,不要总是一副呆滞的神情,可是我错了,化疗是比电疗还要辛苦些的,他在里边的嚎叫我都能听得见,我感觉我自己都要崩溃了。

忽然我就感到我的肩头上有一只手搭上来,我看了一眼我的肩膀,看到了米杰尔那一双因为年老而略微浑浊的眼睛,他就像是个魔王一样看着那扇门,然后他的嘴角泛出一丝冷漠的笑,我很想揍他的,可是我不敢,因为他是闵晨的主治医生。

他声音缓缓的对我说。

“你需要比他狠心比他坚强,他现在就像是个孩子一样,你要告诉他就算是难受到要死也要坚持下来,最起码并没有死去,还活着就是一种幸福。”

米杰尔说的没错,可我一点也不能接受,我当时真的很难过,这才是一个开始,我就要崩溃了,那其后的两个疗程我要怎么办?

我们等了许久那扇门都未曾开启,米杰尔对我说,到一边去等着吧,这里本来就不适合我待着,他甚至于还告诉我,后边的疗程不必要担心,因为人体的耐受力是很强的,到最后我会很麻木,他也会很麻木,他是一个医生,见惯了生死,所以那么麻木,可我不一样,我的心还是软乎乎的,我容易感动,容易哭泣。

我坚持在门外等着,不想他出来的时候看不到我的身影,他会感觉自己被我给的放弃了,那以后还要怎么坚持下去。

米杰尔没勉强我,他笑笑说,以后我会很习惯的,现在才是一个开始,一个疗程需要三个月的时间,而一个月之中,要进行多次的电疗多次的化疗,现在时间还早,慢慢适应就好了,我当时很气愤于医生的冷漠,可我到底还是一点办法也没有,我能去冲着人家吼叫吗?

差不多一个小时之后,他才从里边被推了出来,我看着他那颓废的样子,我也很难受,我试图要和他说话,但是他不理我,回到病房之后,他就开始发脾气,不断的摔东西,我将他按在了病床上,我不知道我那个时候是哭起来的,我全然没发觉自己的眼泪,但是他就是在我的眼泪之中安静下来的,我听到他缓缓的说了一句对不起,我一巴掌就扣在他的脸颊上。

“你没对不起我,你只是对不起你自己,竟然不想要自己的生命,你为什么要这样强悍的放弃他,难道就不可以坚持下来吗?”

他侧过脸不想和我对视,我明白他的感受,此时此刻他无法保证任何,因为他也不知道自己究竟能走到哪一步。

我轻柔的将他抱在怀中,此刻我不想说任何话,但是就是在我抱住他的时候,米杰尔医生进来了,他尴尬的咳咳了两声,我将闵晨放开,随后他便粗略的检查了一下闵晨的身体,然后将我喊了出去谈话,我让护工看好闵晨。

“摁,我有一个想法不知道可行不?”

米杰尔很为难的样子,他挠挠头,显得有些羞涩,这医生到底想说什么啊,我当时有些反感的皱眉看着他,米杰尔思忖了良久,然后凑近我耳边跟我说出了他的想法,我连忙摇头,这不可能的,我原本就没要和他一起生活,我为什么要欺骗他呢,这真是一个馊主意,难道就因为我刚才抱着他吗?

他见我反应这么激烈,有点诧异了,我极力的想要解释点什么,但是米杰尔的笑容带着很强的侵略性,他根本就不相信我说的那些话,混蛋真该死!我在心里咒骂了一阵,米杰尔却是不疾不徐的跟我分析了闵晨现在的情况。

闵晨现在喊着要安乐死是因为他感觉到治疗成功之后的生活,也不是他自己想要的,那么为什么要隐忍这么多的痛苦,去挽回自己的生命,为什么不选择痛快的离开呢,要是给他一点期待的话,他会坚持下去的,也不会像是今天这样哭闹,这是一个很实际的问题。

我当时竟然也找不到话语反驳,我发现我是很容易被人说服,并且就算是吵架也完全骂不过人家的,我沮丧的点头之后,站在一边反复想着米杰尔说的那句话,要给他一个生的欲望,要是他欲望都消失了,那么他为什么要坚持下去?

也许米杰尔说的是对的,但是我不太想这样欺骗闵晨,我走进病房的时候,他还是背对着我躺在床上的,他的喘息声很重,半晌之后,好像真的就睡着了,护工跟我打了一个手势,意思他下去买点饭上来,我摆手,这倒是不必要了,我儿子会拿饭菜过来的,现在时间还早,还是帮我看一眼闵晨吧,我想出去走走。

心里乱糟糟的真的十分难受,我当时漫步在美国的街道上,我看着那陌生的楼群,我从心底里十分想念我的家乡,我想念贝春的美好景色,我想念山城,我还想看看云彩之上妈妈的笑脸,可是这是在美国,尽管是一样的蓝天,我却感受不到半点的亲切。

儿子究竟是怎样熬过去的那三年时间,在新西兰的时候,他也告诉我比在我的身边好,他说他喜欢新西兰,要不是因为那一场车祸的话,他现在应该还在新西兰念书,到了美国之后,我几次问他是不是适应,他都兴高采烈的回应,城市虽然陌生,但是走走会熟悉起来的,孩子是比我乐观的多的。

可能这和人的年纪也有些关系吧,我已经将近四十岁的人了,我不喜欢这种漂泊的生活,我想要离开这一切纷杂,我想找个乡村安静的老去死去。

在街道上走了良久,看到前边有一个咖啡厅,我也就停下来当我走进去坐下之后,很快便有一个男子朝着我走了过来,我抬眼的间隙,差点尖叫出声,他怎么会在这边的,我眼前站着的男人,我已经十几年未曾见面了,从我当初央求他带我去加拿大到现在,我再也没见过他一眼,可此时此刻他就站在我的跟前,对着我温暖的笑着,显然他还记着我。

当他暖暖的喊出我的名字的时候,我忍不住热泪盈眶,他抬手帮我擦拭眼泪,微笑着问我在美国生活吗?我说因为一些事情在这边滞留,明年才会回去,他在我对面坐下,告诉我这边的咖啡都很地道,他要了两杯卡布奇诺,问我要不要加糖,我最后加了一点牛奶进去,缓缓搅动汤匙。

咖啡的香味缭绕在鼻尖,我幽幽叹气,将原本安静的咖啡吹出了层层叠叠的波纹。

这么多年没见面了,他竟然还能记着我的样子,记着我的名字,可我现在已经完全忘记了他的名字,我很努力的想要想起来,可最后也还是失败。

“我刚才以为那是我的幻觉,和你分开都十四年了,我没有你的消息,也不知道你过的好不好,其实我每每想起你都会笑,因为感觉那个时候的回忆都很美好,而你是我生命中最浓墨重彩的一笔。”

他说话很诗情画意,我漫不经心看着窗外的夕阳,这家咖啡厅的装潢很简单,格调清晰而落拓,有一种愤慨的控诉,就像是愤青的精神。

我记不起他的名字了,所以我也不问他的名字,因为我感觉这样他会很挫败,毕竟他是记着我的,一直那么的清晰,想起当年的事情,我当时真是有点憎恨他,他可谓是趁人之危的要挟了我一把,我也没反抗,但是我那个时候的强悍,是我现在所望尘莫及的,我竟然能在第二天醒来的时候威胁他。

现在想起这些我就想笑,岁月是个好东西,会让很多怨恨走远,剩下的就只是回忆,青春真是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