丝市崩盘之后,不少人找到上海商会,想通过这一层关系与胡雪岩和解。因为他们知道,胡雪岩已经不是他们能够撼动的了。胡雪岩当然十分乐意看到这种情况,所以来者不拒,尽可能与各位丝商冰释前嫌。对于这些前来道歉和解的江南丝商,胡雪岩甚至还拿银子从他们手里购买了一部分生丝,以均摊损失。各丝商心里不知道是怎么想的,表面上都对胡雪岩的气量感到佩服。
丝市的事情结束之后,美国人便开始架设电报。所有的事情进展都十分顺利,胡雪岩开始忍不住为左宗棠担忧起来。也不知道越南那边的情况怎么样了。
话说唐景嵩和刘永福见过一面之后,一连三天,刘永福那里都没有回话,这就让唐景嵩有些沉不住气了。于是唐景嵩便专门上门,去刘永福的军营中找他。
从刘永福驻地宝胜的大街上一路走过去,唐景嵩看到刘永福治下的百姓安居乐业,不禁对刘永福又高看了一分。不过一路上关卡很多,每一处关卡也都有黑旗兵把守。唐景嵩虽然没有公文令牌在身,不过一报出朝廷使臣的身份,黑旗兵们都恭恭敬敬地让路引见。
走到刘永福的军队大营,唐景嵩看到刘永福在自己的大营里修筑起了脸面一千米左右的小城。黑旗军驻扎在城内,而城外则由五座炮楼防卫。刘永福除了在宝胜里面设关卡收税,在宝胜沿红河下游各村落小镇设置关卡,这些关卡的税收就是他黑旗军饷银的来源。
唐景嵩亲自来访的消息很快传到了刘永福耳朵里,刘永福赶忙走出小城外迎接。刘永福大概已经向人请教过,知道唐景嵩这种由朝廷直接委派任务的大臣算是钦差,所以刘永福此次见到唐景嵩之后,立马先跪下请了圣安。
唐景嵩看到刘永福跪下去之后,心里吓了一跳。他的身份其实很尴尬,要说是钦差吧,朝廷并没有明确的旨意,要说不是钦差吧,确实又是朝廷默许前来诏安的。现在刘永福下跪,他要是收了礼,那就是以钦差自居,要是有心人向朝廷奏本,那么自己可能就有欺君之罪,那是要杀头的。
好在当场并没有大清官员在场,唐景嵩只是稍一惊讶,便赶忙走上前把刘永福给扶了起来,说道:“几日不见,如隔三秋。在下对刘将军的决定等得实在着急,就不请自来了。”
“唐大人来的正好,您要是不来,我还正要派人去请您。”刘永福站起来之后说道。
“哦,刘将军已经有了主意?”
刘永福说道:“大人,实不相瞒。前几日听唐大人一席话之后,我大有茅塞顿开之意。但是我的部下还有许多疑虑,唐大人今日前来,正好帮我说服我的部下。”
唐景嵩听到刘永福此言,心中免不了有些焦虑。他一路走来,只觉得刘永福治军有方,是一个说一不二的将军。要是他有了决断,他的部下哪里敢多言?此时他这样说,是不是他自己不愿意归纳朝廷,想要用他的部下来搪塞自己呢?想到这里,唐景嵩说道:“刘将军在黑旗军中一呼百应,何须我多言?”
“请维公进城详谈。”刘永福也没有直接回答唐景嵩,只是做了一个请的手势。
刘永福被越南朝廷封为三宣提督,这小城也就叫做三宣提督府了。虽然看上去与大清提督府宅相差很远,但三进三出,该有的大清府宅制式全都有。从这里也看得出来,刘永福心里对大清还是十分眷恋。
三宣提督府第一进就是议事的正堂,正堂上高悬着的牌匾叫做“忠义堂”,看到黑旗军首领一个个在忠义堂中提刀而坐,刘永福感受到一点点绿林好汉的气息。
一进门,刘永福就为唐景嵩一一介绍了自己的主要部下。介绍完之后,刘永福对唐景嵩说道:“唐大人,您所讲的道理,末将已经十分清楚。但是末将口拙,却没办法跟我的弟兄们讲个明白。今天恳请唐大人把话跟我的弟兄们说一说,好让他们也清楚。”
刘永福如此一说,再坐的黑旗军将领都齐齐看向唐景嵩。唐景嵩看此情形,也只好再把刘永福以后的上中下三条计策逐一列举,然后又分析了一番。
其实这些黑旗军将领跟随刘永福多年,对刘永福是十分信任的。只要刘永福决定的事情,他们很少有异议。只是这一次刘永福觉得事关重大,特意让唐景嵩把打理再讲清楚。也算给弟兄们一个交代,以防将来有什么变故弟兄们后悔。
唐景嵩在讲道理的时候,大家伙儿都频频点头,只是没有一个站出来说选择那一条计策。大家也都不是傻子,虽然说上策由着最锦绣的前尘,但是风险也极大。唐景嵩说完之后,众黑旗军将领又都看向了刘永福。
“大哥,这事儿你得好好想一想,一着不慎满盘皆输,说的就是这个时候了。”
“对,大哥,我们都听你的,只要你想好了,我们都跟着你干。”
几个黑旗军将领又把皮球提到了刘永福这里。
刘永福叹了一口气,低下头开始沉思。众弟兄越是如此信任他,他越是不能草率。
看到刘永福依旧举棋不定,唐景嵩猛然想起左宗棠来。他此次前来越南之前,曾经专门找过左宗棠,而左宗棠也有话让他传递给刘永福。想到左宗棠的话,唐景嵩觉得这应该能给刘永福一个定心丸。
“刘将军,在下有件事情差点给忘了。”
刘永福抬起头来,问道:“哦,唐大人请讲。”
唐景嵩看了再坐的黑旗军将领一眼,问道:“诸位可曾听说过左季高,左大帅?”
说起左宗棠,刘永福一下子来了精神,一拍大腿说道:“怎么没有听说过?当初还在大清的时候,就听说过。这人敢说敢做,圣旨敢抗,曾大人也敢骂,就没有他不敢干的事情。就连李秀成都败在他的手下。我在这越南时常听到消息,英国人夸他有魄力,俄国人夸他能打仗。”
刘永福这么一说,唐景嵩觉得自己的胜算更大了。
刘永福说完又问道:“难不成唐大人竟然认识左大帅?”
“岂止是认识,你们都知道我来越南是受了朝廷的命令,可是你们知道朝廷为什么要派我前来吗?”
刘永福一听这话就知道肯定和左大帅有关系,试探着问道:“难不成是左大帅授意?”
“没错,就是左大帅想朝廷上书,盛赞刘将军为忠义之士。朝廷这才想要让刘将军归纳。要不是左大帅,我恐怕此时还在吏部编文案呢。我前来越南之前,顺路去了南京,左大帅此时就在福建担任总督。左大帅跟我说,只要刘将军能够真心实意抵抗法军,法国人一定会胆寒。”
“左大人竟然知道末将?”刘永福一脸的难以置信。
“岂止是知道,左大帅现如今坐镇两江,他对我说,你见了刘永福,告诉他,好好打!打出了名堂保顶戴保花翎,本部堂将不遗余力。我告辞的时候,左大帅还特意跟我说道,刘永福却的不是勇气,是粮食但要。你告诉他,到时候无论朝廷如何,只要他肯打法国人,我拿出自己的俸禄去犒赏娃子们。”
唐景嵩正说的高兴,刘永福却突然放声大哭,这下把唐景嵩吓了一跳。
看到刘永福如此激动,唐景嵩有些不知所以。这个时候一个黑旗军将领站起来说道:“唐大人,刘将军这是高兴啊。你不知道,他平日里最佩服的人就是左大帅。”
刘永福慢慢按捺住了情绪,擦着眼泪说道:“唐大人,真是不好意思,让您见笑了。有左大人这句话,末将就是肝脑涂地,也死而无憾。”恕我按刘永福站了起来:“还有什么好说的?豁出去脑袋不要了,兄弟们跟我一起去打法国人!”
……
唐景嵩从三宣提督福出来以后,心里也还没有底。不知道这刘永福是在做戏还是真的打算跟法国人斗,于是就在宝胜待着没有立马回国。一连又等了三日,却发现黑旗军全都按兵不动,完全没有跟法国人作对的意思。这下唐景嵩有些着急了,于是他再次赶到了三宣提督福。
再见到刘永福的时候,忠义堂之内已经多了一张巨大的地图。唐景嵩来到大堂之后,刘永福走到门口把他拉到了地图边,说道:“唐大人,这几天我已经想好怎么对付法国人了。”
看到这一幕,唐景嵩心里暗暗自责。法国人枪炮厉害,想要打败法国人肯定不简单。刘永福这几日原来是在想办法。
刘永福把唐景嵩拉到桌子边,便指着地图开始将他的想法。法国人的枪炮比黑旗军的要厉害,要是一对一对阵,肯定是打不过的。尤其是现在法国人在河内城中,自己要是攻城,无疑是以卵击石,所以只有想办法先把法国人给引出来才行。刘永福想了一招激将法,把这激将法一说以后,唐景嵩连连点头,赞为妙计。
第二天,黑旗军大张旗鼓,誓师出征,随后一直把军队开拔到了河内城西北是余力的怀德城。因为黑旗军没有攻城的大炮,所提只能抬着木梯往城上冲一冲,法国的枪炮一想就立马退了回来。如此这般,黑旗军一直骚扰了法军三天。
李维业此时已经接到了交趾支那总部的密报,说有两千法国援军正在赶来,所以让他坚守城池不要出城而战,等着援军到来之后,再做决断。
黑旗军骚扰之后,就开始在城外叫嚣法国人胆小鬼云云,一开始还文明一点,到后来就骂上了。可是李维业得了密信,就是不出城开战。刘永福当即下令,趁着夜色让黑旗军的人把挑衅李维业的缴文贴满了河内城四门,别切也跟其他地方散播了不少。
缴文本就是为了激怒李维业,所以写得十分难堪:
雄威大将军兼三宣提督刘永福,为悬示决战之事,照你法匪,素称巨寇,为国所耻。每到他国,假称传道,实则蛊惑村愚,淫欲综合鞥。借名通商,实则阴谋土地。行则如走兽,心则如狼虎。自抵越南,陷城戕官,罪难了发,占关夺税,恶不胜数。以至于民不聊生,国几穷窘……
李维业看到这一份缴文之后,气得火冒三丈。但是副司令员韦衣提醒他,说之后不过是刘永福的轨迹,让李维业千万不要上当。李维业于是又忍下恶气,耐心等待援军。
见到李维业还不上当,刘永福便令人两页攻击城外的教堂。自从第一次占领了内河之后,法国人就在城外修了一座教堂,又在教堂附近修建了碉堡,驻兵保护。教堂外又锈住了三道竹栏,作为辅助防守。可是一个教堂的守兵,刘永福想要攻打下来还是十分简单的。五百黑旗军围住教堂之后,片刻间三道竹栏就不复存在,法国人也赶忙全都撤回到碉堡之中,依托碉堡向外放枪。
就在这个时候,刘永福故意胡乱指挥,让五百人中的第一队人在碉堡之间来回游走。本来要攻破碉堡,应该让一两个人想办法走到碉堡之前,毁了碉堡,然后从内进攻。刘永福故意让大队人马穿插,很快黑旗军就有了损伤,一连死了十几个人。
等到大家围住碉堡之后,发现这碉堡十分坚固。这是有人建议直接用火药炸开碉堡,刘永福却让黑旗军纵火先少了教堂,然后留下碉堡撤退了。
回来清点人马之后,发现黑旗军总共杀了两个法国兵,而自己却上了十五个弟兄。黑旗军有将领大干憋屈,说道:“这一仗打得太窝囊了,我们五百人竟然在他们一百人手底下吃了这么大的亏!”
刘永福却笑道:“不,这一仗打得很好,十分好!”
……
教堂被烧了之后,李维业彻底被激怒了,任凭被人怎么劝说也不抵用,非要和刘永福决一死战不可。他说道:“刘永福不过是一帮乌合之众,快枪很少,更没有什么火炮,有什么好怕的。当年前来法国的安业被杀,实在就是一个笑话。这帮无赖根本就不堪一击!那些战书也都是在吹牛皮!我现在别的不担心,就担心我一出城,他们立马就一哄而散,让我再也找不到了!”
于是,李维业亲自少陵海军陆战队两个连以及炮兵和勤杂人员等一共四百余人出发了。
刘永福得知消息以后,立马命令黑旗军右营营官带着三百人在纸桥桥头设伏,同时让左营官埋伏在路便高山山隐匿以为奇兵,而前营营长则率领五百人扼守大路正面迎敌,他自己则刷领着亲卫营随时准备接应。
刚刚设伏完毕之后,李维业已经带着人除了河内,率部赶到了对岸。李维业是法国军校出身,自然也不是花架子。上岸之后他先命令炮兵作火力侦查,四处有的没的放了几炮查看消息。刘永福的黑旗军令行禁止,不论李维业的火炮怎么打,他们都一声不响,不提前暴露。也怪李维业运气不好,十多炮打出去以后,没有一炮打中。他便以为没有伏兵,开命令部队过桥。
法军刚刚走上纸桥,枪炮声立马响了起来,在最前面的副司令员韦衣应声落马,原来是前营营官已经率人开始放枪!
法国士兵一下子就慌乱了起来。李维业赶忙赶到队伍前面开始指挥,很快法军镇定下来,并且在狭小的桥面上,把黑旗军的火力给压制了下去。
前营营官见势不妙,赶忙带领左营撤退。李维业看到黑旗军如此不堪一击,带着部队迅速穿过纸桥,在开阔地上白凯阵势。一时间枪炮轰鸣,黑旗军大半纷纷倒地。李维业哈哈大笑,率领军队立马赶将上来。
就在这个时候,右营营官突然率人从路边冲了出来,加入战场。而原本躺在地上的黑旗军,大多都是装死,这个时候也猛地站了起来。法国人冲得太急,此时已经和黑旗军短兵相接。黑旗军原本就是绿林好汉,长毛出身。距离一近,立马拿出大刀长矛,一时间刀光闪闪,鲜血四溅,大刀向法国佬的头上砍去!
法国人这下顶不住了,纷纷撤退。可是此时纸桥已经被黑旗军抢险控制,李维业只能率领部队往山上撤,想要凭借复杂的地形和黑旗军周旋。可是士兵们刚刚到了山坡上,黑旗军左营也冲将出来。
法国人一下子被四面包剿,只能陷入苦战。就在这时,刘永福一马当先,大喝一声,带着亲卫营冲想一盘散沙的法国兵!李维业当场阵亡。
河内大捷传回朝内的时候,主战派一片欣喜。法国方面却十分的愤怒,法国大使宝海立马找到了李鸿章,一见面他就职责大清暗中交涉,支持“刘匪”。同时宝海又说驻法国大使曾继泽在法国表现地也十分不友好,一点也不想为此次越南之战承担责任。
李鸿章不以为然,说道:“朝廷派我与你见面,就是为了两国友好。刘永福本就是长毛叛乱,他杀死贵国上校,实在与我们大清无关。”
“要想两国友好,大清必须要有实际行动,一是继续放开通商口岸,允许两国通商,二是不能支持黑旗军,三十不能干涉法军在北析的行动。只有做到这三点,法国才能与大清继续保持友好关系!”
“除了第二条我可以答应,其他的我就很难办了。越南是大清属国,这一点你也是知道的。法国在越南的行动,大清不可能不干涉。”李鸿章谈判已久,并没有立马就让步。
“那我可以清楚地告诉阁下,大清若不能答应以上三条,双方失和就不可避免了。顺便告诉阁下,本国海军上校北海,法兰西帝国如今上下只有一个声音,那就是为李维业报仇,为法兰西雪耻。国会已经通过了政府向越南曾兵的计划,新任的东京湾司令官孤拔已经乘着军舰前往越南。”宝海一副仗势欺人的语气,态度十分坚决。
“贵国曾兵实在刘永福进攻河内之前,不能把贵国军队增兵越南说成为是为李维业复仇。这一点你我都清楚吗。大清固然希望和平,但是要把开战的责任强行加到我们头上,那也是不行的。上次我刚玉你签订了合约,结果转头你们就增兵越南,这让我没法和朝廷交代。”李鸿章虽然是主和派,但是谈判的时候十分的机敏,一眼就说到了宝海话语中的漏洞。
宝海虽然被说破了谎言,却一点也没有惊慌,更加蛮横地说道:“总之,现在是刘匪害死了法国上校,法国不可能坐视不管。”
接下来的谈判陷入了僵局,宝海死咬着三条不放,李鸿章权衡再三,觉得为了越南让大清和法国开战实在是不明智,于是就上奏朝廷,建议答应宝海的三个要求。而正在这时,英国海关总税务司回到也给总理衙门递交禀帖,劝大清不要和法国人开战。朝廷十分担心法国人再次和大清开战,直接达到京城,于是就回复李鸿章说可以答应宝海的条件,让他谈判之后回本位任职,巩固天津北京之防卫。
此时,越南的战事又发生了变化。李维业被杀之后,交趾支那总督立马任命交趾支那驻军总司令华博为东京地区总指挥,配备充足的火力赶往河内。此时孤拔也带着两千法国援军抵达河内。
法国军队实力大增之后,立马开始轰轰烈烈在越南发动战争,一路攻打战略重地顺化,一路攻打刘永福。顺化方面的战斗还没有开始就已经结束,当时越南老国王去世,几个主和派大臣拥立的新君与法国签订了《顺化条约》,越南一下子成了法国的保护国,各路越南士兵都纷纷放弃抵抗。
顺化固然轻易拿了下来,黑旗军这边却姐姐抗击,让法国人十分头疼。但是越南士兵放弃抵抗之后,越南朝廷也断了给刘永福的军饷。大清朝廷本来说是给刘永福发饷,到现在却也是做壁上观。这让刘永福顿时觉得山穷水尽。黑旗军缺饷眼中,军心不稳,再加上武器低劣,在法军强大的攻势之下,节节败退。
法国人在越南占了大便宜,却也不想和清朝同时开战,于是希望清朝能够睁一只眼闭一只眼,等着他们打败刘永福以后再谋其他。于是法国方面派人与大清和谈。李鸿章认为现在越南的局势已经大变,以大清的实力完全没有办法与法国人对抗,所以不如直接承认现实,不再承认越南属国地位,以避免和法国开战。
可是左宗棠与李鸿章的态度截然相反,他认为越南是大清属国一事,中外共知。如果越南沦入法国人之手而大清一声不吭,那朝鲜怎么办?新疆怎么办?退一步就是退一万步,向法国人低头就是向俄国低头,就是想日本低头,就是向英国低头!左宗棠于是主张:“既然法国撕破了脸,我大清也无惧于他,他曾兵三千,我曾兵三万!他们以万里之遥而来,我们大清正好以逸待劳,若要开战,无所惧畏。”与此同时,左宗棠发出了强硬的声音:“我要去越南督战!”
主战的不光有左宗棠,更有朝中清流。左宗棠虽然脾气不好,但是两袖清风,为官清廉,清流们在反感他脾气地同时,又十分赞赏他的气节。清流们看到左宗棠胜券在握,更是底气十足,轮番上书向法国宣战,倘若朝廷一昧沉默不问,天下民心即将失尽,安能再治天下于中兴?
看到左宗棠和李鸿章的奏章,慈禧太后最终定下了调子:“左宗棠要去前线督战,李鸿章却被吓破了胆!”
恭亲王赶忙帮忙说道:“左宗棠这人说话不分时机,从来都是一昧强硬的。”
慈禧说道:“宁可战死,也不能被吓破了胆。左宗棠这话说的虽然有些过头,但也不是没有道理。”
慈禧太后既然定下了这个基调,恭亲王自然也知道该怎么办了。总理各国衙门当即准许了主战派张佩纶举荐广西布政使徐延旭出任广西巡抚的奏章。同时为了安抚朝中清流,又密信两江总督,南洋大臣左宗棠。直隶总督,北洋大臣李鸿章,以及刚刚回任两广的张树声,云贵总督岑毓英,广东巡抚裕宽讯四人积极布置备边备战,徐延旭则立马出关督战。
左宗棠对朝廷的这一番布置十分不满意,他亲自督战的请求被婉拒,于是他又提议让自己的部下王德榜招募军队,出关支持刘永福。左宗棠如此做,只是担心法国人那边态度再一强硬,朝廷这边立马怂了,到时候渠道越南的军队还得灰溜溜回来。左宗棠要的,是真正地跟法国人打一仗。
所以不等待朝廷批准,他就让王德榜去信,让他立即招募兵勇。同时他又给胡雪岩写信,让他迅速准备五万两饷银,两万两让王德榜带到越南交给刘永福,三万两要给王德榜做出军饷,兵勇离家,没人走之前都要发一些饷银安顿家里。紧接着他又让胡雪岩购买大量军械,水雷二三十具,火枪六七千把。王德榜之力肯定要人手一支,同时也要给刘永福带一些去。
胡雪岩在上海收到左宗棠的来信,立马开始筹备。郭庆春劝道:“这事儿我们不能一下子都办了。先帮左大人购买军械,至于饷银,还是得让江宁藩司(即南京藩库)他们自己想想办法。今年丝市我们杀敌一千,自损八百,没有了今年应该有的生丝收入,我们的生意周转收到了很大的影响,上海钱庄里的寸头已经调出去不少。这几天来我们这里兑换银子的人也有些多,不知道是不是谁听到风声有意来挤兑,但我们总得防备着,万一兑换现银的人太多,我们也有点底子。”
胡雪岩摇了摇头:“局势不稳,有钱人都往上海跑,上海是洋人的租界,比其他地方安全得多。所以只能是存银子的越来越多,取钱的反而会更少。”
“大人,你可能没听明白。我估摸着,有心人已经开始跟我们做对了。你不知道,前几天光泰盛钱庄来我们这里就取了十万两现银。这泰盛钱庄是刘大人保的,而刘大人在李中堂那边做事儿。这事儿我们不得不防啊。”
胡雪岩笑了笑:“既然如此,那我更不能露怯了。这就和左大人要打仗一样,我们要是稍微一露怯,他们立马就知道我们手头紧,越发会不断地来试探我们。我们只能放开手来当我们的大财主。”
“东家,你也得多想一想,其实李中堂不想打仗也是有道理的。现在局势不必以往,以往是长毛闹,所以内地人都往租界跑。现在是洋人闹,到时候法国人把海口一封,洋货进不来,土货出不去,上海无论洋人还是华人的生意都要受到影响,到了那个时候,有谁敢揣着银子来上海?估计有不少人都会带着银子逃离上海。这市场上一变动,银子轮番倒换,到时候说不准有多大宗的单子要提,我们不能乱来。”
胡雪岩点了点头,郭庆春说的也很有道理,可是左大帅的事情,他又不好推脱,他想了想会所到:“你的话也不是没有道理。但是眼下局面还没有那么早。上海不光是法国人的天下,这里还有英国人、德国人、美国人和意大利人。这些洋人都要做生意,法国再如何蛮横,也不可能把这些国家都给得罪了。再者,左大帅也说的很明白,江宁糟了大水,修缮水利已经让江宁的藩库十分紧张,有那么一点银子还要预备着以防不测。左大帅以前都是让我想办法从各处周转,也从来没有直接开口跟我要过银子。现如今这信上的意思,虽然写的是让我筹措,却没有点名在哪里筹措。这就是左大帅好面子,不想明说跟我白要。好歹我也有个财神爷的名号在外面挂着,如果左大帅要十万两银子我都拿不出来,这可就成笑话了。再说了,不过就是十万两银子吗?我也不缺这么一点钱。”
胡雪岩既然这么说了,郭庆春也不好意思在说什么。胡雪岩的手下立即与江南制造总局以及驻扎在上海的洋人军火商联系。倒卖军火,是胡雪岩很早就开始做的生意,所以左宗棠要的几千只枪并不是问题。胡雪岩索性给左宗棠凑了一个整数,买了一万支枪送到了南京,与这些枪支一起送到的,还有水雷二十四具,棉花火药两千公斤、棉花信子火药一百公斤,洋火箭一百支、后膛过山炮十尊、开花炮弹六百颗、铜管拉火一万七千、马提妮步枪二百支,子弹两万发……
左宗棠子啊南京收到这些东西以后,听着文书念着清单,眼睛等得老大。就是王德榜自己也吓了一跳:“这么多东西,得多少钱啊!大帅,朝廷中这一次这么敞亮?给咱们拨了多少钱?”
左宗棠住着拐杖,砸吧砸吧嘴说道:“朝廷给个屁,你这官职朝廷还没有给落个准信呢。这些东西都是胡雪岩自己花钱买的。”
王德榜连连点头:“到底是财神爷啊,就是有钱啊。大帅,你说胡雪岩现在的钱,会不会比国库还多?”
左宗棠一点拐杖:“废话这么多?这是你操心的事情吗?这么些玩意儿都给你,你要是打不赢,我……”
左宗棠还没有说完,王德榜就站起来立军令状:“大帅,你放心,要是我还打不赢,不用您说,我自毙于越南!”
……
王德榜的带着东西拉着人马开赴越南之后,李鸿章很快就收到了消息。他不知道王德榜招募了多少人,但是胡雪岩在上海采购军火的消息他十分清楚,因为江南制造局所有的库存和上海洋商手里的武器,全都被胡雪岩给搜罗殆尽。李鸿章看着胡雪岩购置军火的清单,连连叹息,恐怕勉强维持了二十年的中外和局就要被打破了。对于即将到来的战争,朝廷里的清流们表现出了极大的热情,恭亲王却也和李鸿章有一般担忧。不向法国示威,清流们肯定会没完没了,可要是向法国示威,按照现在的中法关系来看,这简直就是火上浇油!一担法国人全力攻打大清,大清实在是没有多少胜算。
李鸿章左右盘算着,朝中的清流们之所以叫嚣不听,就是因为左宗棠一昧逞强,说是大战必然能胜。而左宗棠敢有这样的底气说话,就是胡雪岩这个“萧何”在后方不断地支援他。李鸿章摇了摇头:“这个胡雪岩不能要了。”于是他想办法用刚架设好的电报,给盛宣怀发了一封信,让盛宣怀前来天津商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