深夜,经过一番意外的折腾,终于散了喧闹。世界,仿佛静谧、安详。
"非容兄弟,这俩人到底是……还有,那个叶昱,他……你之前仍未回答?"秦峰揉了揉拳头,一脸疑惑,或许,他永远都不会明白叶弈姑娘在容却心目之中的分量。
“是今日我心情过好了吗?”略有威胁的一句话,非容眯了眯眼,却是满满的凉薄之意。
“非容兄弟,早,早点歇息,兄弟我这就离开……”秦峰支支吾吾地说完,隐了身形,迅速关上了房门。安静,在房间里一点一点渲染。“嘎吱”一声,门开,只见红色的身影掠过,便再无痕迹,只余杯中的涟漪,一圈一圈。
弈,不要离开,我不会让你离开……
甘霖而过,日,依旧烈得灼人。残存的枝叶才舒展的身子又打起了卷。“可怜啊……”阴沉的声音在耳边萦绕,以眠抬首,熟悉却又陌生的面容映入。
“你又是何必……我,并非中毒。”激动,被隐在眼眸之间,显现的,却只有淡淡的冷漠。
“并非,那你……”非容恰似慵懒倚柱,话语之间,也是关切满满。
“卑微之命不足为惜,你或许担心一下自己,还有其他方法吗?”额发吹拂。掩了视线,只看叶落无声。“若我言只有三月,你是否,会留下?”携了些调侃,仍不遮非容眸底忽闪的阴影。
“怎么可能?你如今,难不成连这点小毒都解决不了了吗?枉费我一番教导!”不知是问责于谁,以眠慌乱中站起,僵直地看着红衣黑发的他,美得摄人心魄,终是……
“你不也毫无办法吗?我何曾敌得过……”话语被生生打断,以眠从怀中摸出一个紫色诡秘香囊,牵挂一针一针。
“也许能缓解,方法,我会去想。”
“你真的变了许多,从前,就似个乖巧的娃娃,如今,倒是成了冰冷之物,就连关心,也不会了吗?”接过香囊,轻嗅,熟悉的草药气息弥漫,入怀,小心翼翼。
“冰冷,又是如何呢?多少年未见?杳无音讯,你心中,还会挂念我这个毫无利用价值的人吗?”语罢,以眠转身而离,背影萧萧。
容却,你为何不追呢?对,你已不是容却,而是非容,你已无资格再回头。
阴翳,一丝一缕伴着阳光落入眼帘。火红宽袖,苍白纤指,渐渐握紧,再难松开。
“阿眠,阿眠……”或是呢喃,或是呓语,苏钰躺于床榻之上,额上覆满细密的冷汗。“钰,倘若当初可以选择,你会选择我吗?”似是会顷刻便因风而散的声音飘荡于房间,悠悠,淡淡。“自然会,若是没有大国泱泱百姓的生死置于,我又何必……”声音愈来愈低,直至渺茫无际。
眼帘逐渐展开,他动了动僵直的身体,屋里,空荡无人。呵,果真梦中,如今的她,哪还会说这些。腹间的疼痛仍未减轻,他甚至感觉到血液在一点一点凝固。这是,被那个妖魅的男子下毒了?
“在我面前,你竟然也用毒,如此,你如何让我们之间回得去?”当时无力支撑,只听隐隐的声音入耳,苏钰恍然,原来是他……
“嘎吱”,略旧的屋门一声呻吟,苏钰僵硬地歪过头,却只能瞥见模糊的灰色身影。
“谁?”没有料到出口的声音,沙哑,而沧桑。
“真的是你,真的是你,你回来了,君殇将军的仇,终于可以……咳咳咳……”激动又苍老的声音逐渐在耳边消散,昏黑,在眼前弥漫。
那抹身影并无逗留多久,转身便颤颤巍巍地拄着拐杖离去,“哒哒哒”……
“有多么悲哀呢?”轻轻的哀息随风渐远,依旧枯黄的枝干,依旧灼烈的夏日,那一场落了两日的甘霖,似是并未起到多大作用。呼,若不是自己如今无法耗损,必然会再次进行……
拳头“砰”的一声落在圆柱之上,抖落些许尘埃。
“姑娘,你怎么在这?”耳熟的声音窜入,绍以眠转身,竟是那位老婆婆,的确,方圆几里都是灾民之所,一般人家,自是呆在城中,岂会随意闯入祸患之地,况且看她尽管为粗布衣衫,但在如今的近乎乱世,她早该想到附近定有安身之所。
“难道,你也与非容头子相识?”老婆婆低头忖度,歪歪扭扭的拐杖不断敲击着地面,见以眠默不作声,她又开口,略显激动,“那你如今有什么计划?会帮他吗?”
什么?以眠有些困惑,不知该如何回答她的问题,仅仅抬头望着蓝灰色的天空,日,的确刺眼。
“如婆婆,你怎么来了?”人未至,粗犷的声音倒是拐了方向。
秦峰一身劲装,手中握着大刀一步一步靠近。平时以肃颜待人的他立刻换了一副温柔模样。“非容头子唤我来商量些事,你应当也是因为这个吧?也不知为何,如此急迫。”如婆婆转身,颤颤巍巍地向前,侧头瞥过一个诡异的眼神。
“姑娘,自便。”秦峰丢下一句话便上前扶住了如婆婆。这个姑娘,到底是谁呢?有那么重要吗?那么些年,秦峰从未见过非容兄弟如此在意一个人。
叶落无声,脚步渐远。以眠抬眼,天边竟漫上了阴沉的颜色,难不成又是风连求雨?他怎会如此愚蠢……
另外,如婆婆方才是什么意思?沉思,不绝。
不远处房间的模糊交谈之声隐隐入耳,一步两步三步,以眠临近,凑与窗边,谨慎地听着。
房间周边古色古香,木案上些许纯色纸张张扬地摆着,笔墨砚台,无一缺漏。一旁的檀香木架之上则是放上了几个木盒子,其中一个看似最为普通,却被上了小小的铜锁,被置于最高层。
“非容兄弟,你叫我们来,是出了什么事情吗?”秦峰大着嗓子,声音击破了安谧的氛围,激动却不敢多加放肆。如婆婆则是不断地敲击着拐杖,神色肃然。
非容噙着一抹笑意,将苍白的脸颊染了几分妖魅。“事情进展得很好,只要青绥城将军一败,我们便可以寻到一个很好的理由重振雄风,那个昏庸之帝,不配被百姓信任!”本该霸气凛然的话语,却多了几丝诡异之色。
“可是……反噬之毒渐深,我,恐怕助不了几日,所有的毒药与方子,我已置于库房,钥匙,之后自会交予你们,当下,也只有你们二人,能够统领所有人,亦或是,能让我托付。”明明是凄凉的交托,笑意仍在他的脸上蔓延。
“反噬之毒?非容兄弟,我可从没有听说过……”秦峰握着拳头“嘎嘎”作响,紫檀的幽香萦绕鼻尖,晕晕沉沉。
“作孽啊,作孽啊,没想到终是会有那么一日,好在我们找到了他,计划,该是一点一点进行。”如婆婆拍了拍秦峰的肩膀,布满褶皱的脸上带着几分悲哀。
“他?叶昱?他又能做什么呢?不过一个废物!”非容忽地蹙起眉头,语气凝重。折扇摇摆,散去一抹嫉妒之意。
“非容,叶昱这孩子可是与君殇将军一同在沙场历练的生死之交,不过,后君殇将军被封名号,便消失无际,营中再也没有出现过他的身影。如今再见,相信他一定会助我们报仇雪恨!”苍老的如婆婆眉间仍存着傲气,那种一提起君殇将军便坦然出现的傲气。
“他,竟然是……”秦峰不解,挥动了几下拳头,再无声音。
非容却是持续默然,而后猛地收起扇子,阴冷一笑,“那又如何?铁骑纵横,天下,绝非只有他一人可以!”
“对啊,那小子,什么本事也没有,靠他?”秦峰果断站于非容一边,如婆婆垂下头,银丝飘摇,掩了眉眼之间的愁绪,“‘义’字太沉,难以转身啊!叶昱那小子,能力可不可估量!”
“呵呵,就不信,他不助,我们便不会成功!”非容撩起一丝墨发,摩挲,可笑,真是太可笑……叶昱,我不会让你活着离开这里……
“唉,也罢也罢……即来则安,不必强求。”如婆婆拄着拐杖,步履蹒跚,头也不回地拉开房门,一步一步离开。
呼,幸好,绍以眠侧身于转角,躲过如婆婆的视线。然而,他们口中所言的报仇,到底是因何而起?关系到君殇大哥,莫不是为了那件事?钰,钰,不行,他一定要离开这儿。
粉色袂影飘过,转角无迹可寻,只余屋内细细谈论之声。
“你来了……”苏钰撇过头,不愿让自己狼狈的模样显现,拼命动了动身子,麻意稍减,“离开。”饮下一杯关切,出口仅为淡然。“走?去何处呢?”他挣扎着,却仍旧被以眠一把扶起,“从不肯想想自己的心思,从来只是一味愧疚!”声音低沉,却犹似在以眠心上划下一道又一道伤口。“不要说话。”轻声耳语,苏钰听不清她的声音中藏着的到底是什么情绪。
“你与他到底是什么关系,为何他会这样?”
“师徒关系罢了,何必再言。”
以眠运功起身,青云直上,倏忽见便出了小院,只不过几乎为扛着一人的重量,仍旧体力不支,已为一时安全便只得扶着树干缓行。
“你没事吧?不用扶我,我自己可以!”苏钰甩开她的手,一步踉跄便跌倒树底,枯叶飘然而落,黄了满地,“怎么回事,怎么又……”怨愤地敲击着双腿,企图唤回一丝知觉,只是……
“无碍,他只是给你入了麻药,几刻钟后便会恢复。”压制着欲咳的感觉,绍以眠只觉喉间万虫撕咬。“咳咳咳……”脸色惨白,以眠藏住落满鲜红的素帕,回头,无恙。
“笑话,就凭那个毛头小子,可以打败我?总有一天,我会踏平这块地方。”苏钰捏紧骨节,苍白,骇然,“咯吱”声被“呼呼”的风声掩藏。
“他是我的徒儿,从前我自是明白其实力,如今,却是……深不可测……”偏头,毫无异然,绍以眠仰首,望着天际不再语。灰色的天空弥漫至极,云彩固态,难以飘摇,隐隐有种要落雨的状态。
“风连……”呢喃,出口即散。许久,胸口的窒息感愈来愈重,她抬脚落于尘土之中,衣摆撩上些污秽。
“还不走?等着容却来吗?”
“容却,他是容却……我记住了。”脸色阴暗,犹如天气不定。
“劝你一句,别碰他,否则……他有能力让你求生不得求死不能!”否则,我又会失去生命中重要的人,不想过往重演,不愿隔阂愈发略大。以眠没有言明,眸底却藏着几分悲哀,只是,他永远不会明白。
“阿眠!”苏钰只是默默跟于身后,凝着伊人背影,却是相隔了一个永远。怕是没有听见吧,阿眠毫无反应,只是一味地躲避枯干茎草,从未回头过。唇蠕动,只是轻轻的哀息。
“怎么了……”低低的声音只有以眠一人可闻,她没有勇气回头,没有勇气回首。泪水,不知怎地大滴大滴地落下,坠落无觉。一切,还是很难回去,本以为三年而过,却恰似一晃无声。
“沙沙沙”,“什么东西……”苏钰猛然警觉,快步奔至以眠身前,“阿眠,这地方有诡异之处,快走!”手,不自觉地牵了上去,熟悉的感觉困守。
以眠一愣,细听不寻常之声后,顿时明了,“他来了,仍是来不及!”甩不开紧紧相握的手,以眠嗔怒,瞥了一眼正绷紧神经难以松懈的他,贪恋的温柔,终究难成,这,该是命中注定的劫难吗?
“阿眠,钰不会放手,即便裹尸于此,即便……”
“呵,这话,不该对我的叶弈姑娘说吧!”非男非女的声音圈绕着两人的周围,却是不见任何身影。枝叶摇摆,风,渐渐大了。
“我曾说过,就不能多陪我几日吗?”火红的颜色染下了枝桠,非容悄然落下,苍白的脸色,瘦削的身子,犹如一片枯落的叶子,下一刻便会被风碎屑。
“难道,一别几年,留下几日便不行了吗?”难道真的不行吗?似是楚楚可怜的模样,以眠感觉心口的疼痛逐渐蔓延,直至全身。
钰,对不起……
“倘若我留下,他便可以离去,自是甘愿。”硬气,不露丝毫担忧的神色,以眠甚至可以看到容却瞳孔之下的悲痛,他们之间,是什么时候变成这样的?是他坦明心境开始,还是自从他不告而别?
“他的生死,我不在乎!”诡异的微笑勾上唇角,非容隐下即将溢出的妒忌与疯狂,只是那么说着。
“谢谢。”谢谢,多谢,这是第二次他们之间那么说话吧?呵呵……可是,那又怎样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