忽地回过味来,中元这才恍然大悟。两人作对带闲聊已过了一个上午,竟不知已到了用午膳的时辰。对着晓遥抱歉一笑,他忙让赵宫赞去叫一桌上等酒席来。
坐了一会,晓遥感到略有好转。看着一脸慌张的中元,她噗嗤一下笑了:“噗……我没有吓到你吧?”
见晓遥发笑,中元那悬在半空的心总算放了下来。方才看着那渐次惨白的面色,他真的担心自己的心上人会忽然栽倒,随即不省人事……
倒了一碗热茶递给晓遥,他的语气充满了关切:“是啊!我很担心!方才差点吓得要死。”
晓遥吹了吹碗里的茶,似乎并未把方才的剧痛放在心上:“这是我的老毛病了,吃了许多药也不见好,索性就不吃了。”
看着面前那被汗水微微浸湿的头发,中元暗自发誓:若是晓遥能和自己回宫,无论如何都要医好她。
“你每天都吃上等的酒席吗?你一个秀才哪来的这么多钱?”晓遥喝了几口茶,感觉舒服多了,脸色也红润了些许。
“倒也不是。我粗茶淡饭的吃惯了。”中元并没有说谎,来到阳江后,除了给陈家送去的那一次,他再没有去叫过。
“有时候我真的想学做菜。”或许是实在忍不住腹中饥饿,晓遥随手抓起书案上的一块点心放进嘴里,话音也旋即变得含糊起来。
“你傻呀!若是学会了,将来嫁了人岂不是要天天伺候你官人?”
中元的嗔怪让晓遥的眼前不由浮现出自己和非离吃饭的场景。那画面甚为美妙,教她不忍接过话来打破。
“我不做谁做呢?我现在已经会了一些。”
看着晓遥唇角微微勾起的笑意,中元装作一副不相信的样子:“吹牛吧?你天天出去玩,怎么能会?”
见中元故作轻蔑,晓遥将头一扬,眉上的刘海也随之摆动了几下。
“你不信?有些吃的就是我自己发明的!”
言罢,她忽然来了兴致,用一个异样的目光看了中元一眼:“不然我今日露一手,也算是报答你教我作对之恩!”
未等中元回过神来,她便跑出屋外四下张望,似乎方才的病痛从未来过一样。看见墙角堆着几个南瓜,她忽然灵机一动,跑去捡了一个便进了厨房。
中元虽然不是日日吃酒,但膳食自然是要和下人分开的。他和赵宫赞吃一灶,其余的侍卫和太监吃一灶。那几个南瓜就是下人们吃的。
晓遥来到厨房,请一个侍卫帮着生了火,又要了几个鸡蛋,然后让所有的人都出去,自己一个人闭门造车。
过了一炷香的功夫,赵宫赞和两个侍卫每人手里提着一个食篮回来了。后院一间屋子中的八仙桌上,酒菜都快要摆不下。两名太监见主子不在,以迅雷不及掩耳之势偷吃了几口。忽地,门外传来赵宫赞说话的声音,吓得他俩打了个激灵,赶紧规规矩矩地站在一边。
“当家的,酒宴都摆好了,她人呢?”
和赵宫赞来到屋子里,中元见满桌的鸡鸭鱼肉,比那天送去陈家的还要丰盛,不禁微微点点头。他并非要展示自己的奢华,只是觉得拿出最好的东西招待晓遥自己才会安心。
万事俱备,只欠东风。中元就等着晓遥拿出她发明的菜肴,好一饱口福。
晓遥倒是不着急,她认为慢工出细活,特别是在饮食上,马虎不得。
在经过“极为漫长”的无聊等待后,中元终于看见晓遥端着个大南瓜跑了进来。
“快尝尝我发明的南国正旦!”急三火四般地来到桌旁,晓遥将自己的成果轻轻放在了桌子正中心处。
围着桌子转了一圈,中元反复打量着那个大南瓜。
“这就是你发明的?也没什么稀奇的嘛!”
见中元对自己辛苦的忙碌不以为然,晓遥狠狠地瞪了她一眼,樱桃班的小嘴也旋即一撅:“你是狗咬吕洞宾!不吃拉倒!”
她说着便要上前拿走南瓜,被中元拦住。
“别啊!好不容易做的!对了方才你说这菜叫什么名字?”
赌气地把头扭向一边,晓遥没好气地道:“南国正旦!”
“哦,是你们南方每年过正旦时都要吃这个吗?”
见晓遥不理自己,中元便伸手抓起南瓜,不想那南瓜被切成了两半,他只掀起了上面的一半。
一阵瓜香扑鼻而来。中元看见下面的南瓜瓢里盛着淡黄色的汤,里面犹如星星般地点缀着几个蛋花。他拿起小勺尝了一口,甘甜滑润,清香无比。
中元自幼长于王府,虽然日子节俭,但也经常能吃到山珍海味,可如此细腻做工的菜肴他还是第一次吃到。
想起方才自己的傲睨自若,他不由心生惭愧。轻轻来到晓遥身旁,他表情认真地说道:“真好吃!我从来都没吃过这么好吃的东西!”
得到了赞赏,晓遥便扭过头,嘴角也跟着微微泛起一丝笑容:“你说的是真心话?”
“当然!我要是撒谎,就让我眼也瞎,耳也聋,五脏六腑全流脓!”中元边说发誓。
“你再发毒誓我不理你了哦!”
“好!好!我不说了。那就请师傅入席吧!”中元最怕晓遥说不理自己,连忙摆了一个请的手势。
见皇兄终于能和日思夜想之人同吃一席,赵宫忙赞屏退左右,自己也出去了。屋子里顿然只剩中元和晓遥两人。
拾起筷子又吃了一口那个南瓜,中元真心觉得这简直是天下第一美味。
“它为何叫南国正旦呢?有什么来历吗?”
看着中元脸上的不明就里,晓遥抿嘴一笑:“逗你的!我是用鸡蛋放在南瓜里蒸熟,所以叫南瓜蒸蛋,南国正旦是它的谐音。”
眨了眨眼,中元这才明白这道菜的含义。细细品味着口中的细腻滑顺,他忽然发现面前的这个女孩子不仅美丽,而且还非常的聪明,心灵手巧。
晓遥似乎对一桌子的鸡鸭鱼肉并不喜欢,只是象征性地吃了几口便放下筷子。
看了看她盘中的洁净,中元颇感纳闷:“怎么?吃饱了?”
“没什么胃口!”
“那你喜欢吃什么?”
“这些东西好腻,而且还没有辣的。”
中元的目光在桌子上扫过,发现这些东西里还真没有辣的。他很懊悔,想到自己应该事先问问晓遥的口味。这样一个冰清玉洁的女子,怎能和其他的凡夫俗子一般热衷于鸡鸭鱼肉。
“可是你脾胃虚弱,不能吃辣的东西啊!”想到了晓遥方才的病痛,中元的眉梢又浮现出一丝丝隐忧。
嘴角一撇,晓遥倒不是很在意:“那我也喜欢吃,反正没有辣的我就吃不下去。”
看到晓遥不吃了,中元也没有了兴致。两个人离席又回到了书房。
“晃儿与你一样,很聪明,比我那时要好。我很喜欢他。”
“呃……有些顽逆。”听到中元的赞赏,晓遥的眉头却是略微一皱,“他虽然聪明,可是并不勤奋,每天总想着玩,真担心他将来如仲永一般。”
“不会的。他前些天还跟我说长大了要入朝为官,恢复祖业呢!”
“是吗?那还不是多亏了你!”
“这都是我应该做的。”凝视着晓遥眼中的感激,中元淡然一笑,“不仅如此,我还要与他结为异姓兄弟呢!”
“噗……他比你小那么多,做兄弟合适么?”看了看面前身材高大的中元,又想起弟弟的渺小,晓遥不由觉得此事是何等的滑稽。
“怎么不合适?江湖之道,各论各道!”
“好吧!随你!”看着中元满面的信誓旦旦,晓遥便不再言语。
还想着再作出一副下联拿给非离看,她便走到书案边的椅子上坐了下来,刚拿起笔,却无意中发现书案一角堆着厚厚的一摞纸。那些纸卷起来,另一面仿佛写满了字。
倏地有些好奇,晓遥随手拿起翻开一看,不由得呆住了。那些纸上满满当当地写的全是自己的名字。
如果说上次那个男人抓住自己的手还有可能是一时兴起的话,那么自己面前这些纸上的字便足可以说明他真真的对自己动了心。
见晓遥一动不动地捧着那些纸,中元的额头不禁微微渗出汗珠。他既想让晓遥知道自己的心思,又苦于不知该怎样表白,生怕一着不慎误了大事。他屏住呼吸,紧紧盯着晓遥,既不希望她说话,又盼着她说点什么。
屋子里的空气仿佛都凝固了。中元的心提到了嗓子眼。
“你一直都写错我的名字!”晓遥忽地说了这么一句,让中元不知该是喜是忧。
“你不叫陈晓瑶吗?”
晓遥提笔在一张纸的背面写了一个“遥”字丢给中元。中元看罢有些惭愧。连自己心上人的名字都写错,真是没用。
“那晓字对吗?”
“对。”
“真是个好名字!有什么典故吗?”
“典故?”晓遥歪着头想了一会,“有一句诗叫做竟夕起遥夜!”
微微一怔,这次轮到中元歪着头想了:“是不是张九龄的《望月怀远》?里面有两句是情人怨遥夜,竟夕起相思。”
知道自己说错了,晓遥脸上随即泛起微微的红霞:“记错了,大概是这个。”
微点着头,中元打心眼里觉得这个名字好。一个似水般的女子,绝对配得上这么有诗意的名字。
“谁取的呀?”
“我怎么知道谁帮我取的?”
“家里人没告诉你吗?”
面对中元没完没了的盘问,晓遥忽然变得恼怒起来:“你问那么多干嘛?”
搞不懂晓遥为什么突然间变脸了,中元在心中不禁回想自己方才说过的话。想了半晌,他没觉得哪句话会让晓遥如此恼怒。
“怎么了?不开心吗?”他小心翼翼地问道,连声音都变弱了。
然而即便如此,晓遥依然板着面孔,让中元不敢大气长出。
“本来挺开心的,被你问了不开心之后就不开心了!”
“为什么?我只是想知道来龙去脉,并没有做错什么呀?”中元疑惑不解。
晓遥把拿起那摞纸,又狠狠地摔在书案上:“这样说吧!你心情本来挺好的,然后一个人问你,你怎么又不开心了啊?你火不?”
“我……不火呀!”
转了转眼睛,中元能够断定晓遥为什么突然变脸了。一定是那些纸惹的祸。自己为何没把它们早早地藏起来呢?
忽觉心烦不已,晓遥白眼看了看中元,起身走到书房门口,冷冰冰地丢下一句:“你跟我八字相克!”
中元的心也被她这一句话打入了谷底。他愣愣地目送晓遥远去,不相信这一切都是真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