在去医院的路上,回忆起安奇方才接电话的语气,不知道仁修发生了什么事。我心想一个大男人应该不会为情所伤而去寻死腻活,来到市中心医院,不知是否因为下班时间,探望病人家属越来越多,电梯中围满了人。我硬是挤进去,电梯几近超重,慢吞吞的向上爬行。
终于跑到安奇的病房门口,推门而入,就见让她满脸沉重的盯着自己的双腿发呆不知在想什么。就连我走近都并未察觉,我拍了拍她的肩膀轻声道:“安奇,怎么了?”
她一把揪住我的衣领,令自己着实一惊。未安奇情绪波动较大不是一天两天,大家几乎习以为常,因为化疗每天都压抑着的心里情绪偶尔会大爆发出来。
所以我并未察觉到她眼中失望的淡淡神情,而是笑眯眯的半开玩笑说道:“怎么了?你和仁修吵架啦?”
她反而表现的越加愤怒,凑近我低声说道:“你莫非和墨楼青和好了?”
我一怔,转而发现她并未在和我开玩笑。于是跟着变得认真起来,“没有。”
“那你为什么要甩掉仁修!”她不可理喻的松开我,满脸哀愁。深吸几口气,缓缓的说道:“冉冉,你总是这样。倘若身边没有一个男人照顾你,是不行得。明明知道自己生活不下去,而我还这个样子住在医院里面,既然没有和墨楼青和好,为什么要跟他分手?”
我安慰她的情绪,把她的身子扶正让安奇舒服的躺下。才开口:“安奇,不是你想的那样。”
“那是那样,难道你还怕我会告诉别人,于是渐渐得什么也不跟我说吗?”她顿了顿,说道:“我们不是闺蜜吗?”
虽然并不知道她是怎样得知我和仁修结束的消息,但就算未安奇不问我,过段时间自己也会主动和她说出口。我并不是要有意隐瞒着她,大约是误会了,她眼中充满失落。
我想要伸出手握住她,安奇很生疏的躲开了。
我只好长叹一口气,说道:“安奇,这件事很复杂,你听我慢慢说给你听好吗?”
她眼睛幽幽得望向窗外,树枝在黑暗中摇曳,风吹的树叶沙沙作响。深邃的夜空中,繁星点点,好似一只只小眼睛一闪一闪。从她复杂的眼神中看不到焦点,仿佛漫无目的行走在幽寂森林中的女子。
我放慢思绪,对她娓娓道来。将见过仁母的事情也一并说出,听完后,安奇一副见鬼的样子盯着我。半晌都说不出一句话,好似时间戛然而止。
我抿着下唇,笑道:“既然事情已经发生到这个地步,我也无法挽回他。”
这回改成她反过来握住我的手,歉意的说:“原来是我误会你了,不过若是我。一定会好不甘示弱得顶回去,执意跟他在一起。”
我笑道:“我当然知道你的性子,只可惜我不是你。做出那样的行为,我还有小格嘉要照顾。安奇,我早已过了那个可以谈情说爱不论未来的年纪。”
经历过这么多,好似困难都变得不那么苦涩,变得不再那么刺痛。如果麻木内心,再多荆棘的地方都能笑着走过。
要是能重来,我当初一定不会让他假装自己的男朋友出现在在事务所面前。假戏真做,变得一发不可收拾。如果能重来一次,我一定不会这样随意践踏仁修对自己的感情。一定正视这份感情,果断的拒绝他。而不是像现在这样,将他伤的彻彻底底。最终变得无法修复,我没有机会再迈进他的办公室,连对不起都无法说出口。那是因为,仅仅凭这一句对不起,实在欠他太多太多,多到这辈子都换不清了。
安奇见我出神,出声叫我:“冉冉,事到如今就不要悔恨当初了。你知道仁修离开的消息么?”
我身子一僵,困惑的问:“什么?”
安奇哀怨的看我一眼,用下巴指指病房外,说:“都传遍了,说仁医师因为失恋悲痛欲绝于是离开市医院了。”
我几乎不敢相信自己的耳朵,下意识腿抬起,大步迈向仁修的办公室。在推开门的那瞬间,我好希望自己能看到在他办公桌前面坐着一个身穿白大褂,脖子上挂着扭扭捏捏听诊器的高挑男子。但是,什么都没有,门打开的一瞬,我屏住呼吸,而迎接自己的则是漫长的沉默和被收拾的干干净净的办公桌。
他曾经用过的办公桌,好似从来没有人用过这张桌子一样。干净整洁的被铺盖上一层报纸,原先东倒西歪的咖啡易拉罐,和乱七八糟的书本全部消失了。就连那座椅上的靠背都被取走了,一切属于仁修的东西仿佛不复存在,一夜之间全部凭空消失了。
我像丢了魂似的双手撑住办公桌,眼睛变得木然呆滞。
仁修的同事,大家称呼他肥医生。他见到我,露出诧异的表情,半天说不出半句话。
我忙上前,波切的问道:“大夫!大夫!仁医师,仁医师哪儿了?”
他眨巴几下眼睛,吞吞吐吐的说道:“仁医师?仁医师昨天就走了呀。”
走了?他去了哪儿?
“他去哪里了!”我压低怒火说道。
胖医生因为我激动得情绪,给吓得半天憋不出一句话。我又问了一遍,他才吞下一口唾沫,慢慢说道:“一个月前,他接到医院调职人员的通知。说需要派送一批高级医师到B市任职三年,起初仁医师是不太同意得,因这事儿还跟院长起过争执。当初我也不明白他为什么放弃这么好的机会,因为虽说B市是偏远地区,但是工资可是比在这市中心高的多。若是别人被选中,那可是开心的不得了,没想到他却偏偏和别人不一样,那几天搞得自己可忧郁了。我们都以为院方会重新考虑替补他的医护人员,但是这男人太叫人捉摸不透了,昨天忽然说自己改变主意。一早收拾好东西就赶飞机了,现在这会儿估计都到了吧。”
我竟然对他的事情一无所知,什么也不知道。B市,经济条件非常差,而且地处偏远,交通不便,需要下了飞机转老式绿皮火车才能到达。我曾去过一次,是因为高中时期朋友老家在那边,没想到仁修会一声不吭的离开这儿。
我心中五味杂全,像翻到了调味料,好像柴米油盐混在一起,说不出是什么滋味。心中一阵酸涩,我捂住胸口。
胖医生见我如此痛苦,将我扶到座椅上并且倒了一杯水递给我。
他见我不说话,便安慰道:“医院每年都要求带外调换职工,其实去年仁医师的名字就出现在调换单子上面了,只是他不愿离开这儿所以一再推辞。逃得了初一逃不了十五,反正大家都是如此,只要稍微优秀一点的医师都有可能被调动。你也不用太伤心,现在科技这么发达,想要见他一个飞机就过去了。”
我努力调整自己的情绪,但还是控制不住。眼眶湿润,泪水就像拧开的水龙头一样,瞬间倾盆而泄,止不住。
哭够了,胖医师贴心递给我几块纸巾。
“也许你可以给他打个电话,虽然说B市农村信号不太好,不过应该问题不大。”
我点点头,掏出手机。但是刚拨过去,就后悔了。因为我知道他清楚,我从没有真正爱过他,我想要对他镇重的道歉,但仅凭这三个字根本无法弥补对他造成的成吨伤害。
宛如一个大坑,仿佛这辈子都还不清了。
手机响了两下,始终无人接听。
我垂头丧气的挂断电话,失魂落魄的走在医院走廊上。是我,是我害他意气用事,一个人跑去那么偏远的城市,只为了躲避我。
肥医生追上来叫住我,把自己的手机递给我,气喘吁吁的说:“你再打一遍。”
我自嘲的笑了:“用哪个手机不都一样?他或许根本不想接电话。”
“不,下午我刚跟他通过电话,他说平安到达,正在整理新的办公室。”肥医生给予我勇气的眼神。
我一怔,是否仁修是因为我的电话号码才拒绝接听?
这样想着,用肥医生的手机再次拨通。
电话响了两声,宛如漫长的世纪,每一分每一秒都无比煎熬。我内心希望听到他平安无事且过的很好的声音,另一方面又不希望他接听这通电话,因为自己根本不知道要说什么弥补他。
我和肥医生站在医院走廊的镜头,举着电话,我抬头仰望皎洁的月光。一条电话线,宛如将我们两个相隔甚远的人连在一起。
长久的等待中,电话那头忽然想起一道声音——
“对不起,您拨打的电话暂时无法接听,请稍后再拨,滴声后请留言……”
我动了动嘴巴,被这机械的女音扰乱思绪。
肥医生看了我一眼,我心顿时垂入谷底。仁修果然是不想见我,将手机还给对方。
我忧心忡忡的站在安奇病房面前,双手在自己脸颊上猛地拍了拍,好让自己脸色看起来红润一些,气色没有那么糟糕,才缓缓走进去。
安奇天真的问道:“他明天来值班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