几声马铃的叮当响从院墙外清晰的传来,张兆麟侧耳听着,随即放下手中的烟袋锅子,正了正身形,装着浑然不知的模样坐在椅子上。
志国和志远拉着马缓缓停在了张家的大门外,在门口等候的伙计连忙上前将他们手中的缰绳换下,此时刘管家从院子里走出,给两人恭敬的行了礼。
“大郎,三郎,你们来了,赶紧里边请。”他躬身朝两人笑着说,做了个请的手势,便急忙朝院子里走去。
“老爷,杨家的大郎和三郎来了!”
刘管家一边走着,一边朝正坐在太师椅上的张兆麟喊着,他满脸的喜悦,像是迎到了远方来的贵客般。
听到管家的喊声,张兆麟脸色一喜,从太师椅上坐起,快步朝志国和志远走去。
“张伯伯!”
志国和志远看到张兆麟,走上前,恭敬的行了礼,开心的叫到。
“哈哈,没想到你们今天回来,我也是才知道的事。志国如今结了婚,看起来越来越像你爹了,可真是英雄风范呀。志远这大半年的不见,可是看起来比以前更精神了。快!快!到堂上坐着,这一路赶过来,肯定累坏了吧!”张兆麟抬手回礼,眼睛在两人身上打量了一番,便热情打的拉着两人往堂屋走。
“倒是有些颠簸,但也倒是习惯了,让张伯伯费心了。”被张兆麟如此拉着,志远的脸刷的一红,有些不知所措的说着。
“哪里,哪里!都是自家人嘛,平日里见那些慵懒之辈惯了,今天看到你们两个,可真是让老夫眼前一亮呀。哈哈—”
张兆麟豪爽的笑着,拉着两人就进了堂屋,志远听到那句自家人,看着未来岳丈的脸上倒是更浓了几分喜悦。
三人来到堂中悉数落座,张兆麟坐在主位,看着面貌不凡的两人微微笑了下,便朝着管家招了招手,刘管家明了老爷的意思,点了下头后,就起身离开了。
不一会儿,张家的佣人端上来三盏茶,按着客为大俗礼,先后给志国和志远上了茶,最后将茶放在张兆麟身边的矮桌上。新泡的茶叶香气独特,像是早春的花相般飘满堂里,志远瞟了一眼手边的茶,虽然想端起来尝一尝,可是无奈老爷子未动,他出身杨门,自幼有家法教导,便只能眼巴巴的想着。
“这才是春天,日头都这么烈了,你们一路走来想必是也渴了,赶紧喝口水!”张兆麟看着两兄弟,语气和蔼的说着,脸上挂着淡淡的微笑,像是老父般慈祥。
听到他的劝慰,志远险些就要端起身边的茶饮起来,却是志国的一个颜色压了下来,他只好做罢。张兆麟看着两人未动,眼中闪过一丝会意,便端起桌上的茶小嘬了一口,看到主家动了,志国这才端着茶喝了起来,已经等的迫不及待的志远看到大哥动了,也端起茶盏,将盏中的茶叶吹开,轻轻喝了一口,突然一股清香的味道布满口腔,然后热流下肚,让他舒爽不少。
“都是自家人,也别将什么劳什子礼节了,该吃就吃,该喝酒喝。你们怕是也没吃过晚饭吧,一会儿留下来把饭吃了再走。”张兆麟缓缓放下茶盏,看着两人,话语依旧温和。
“张伯伯,这可使不得,家里可是还有伙计呢!”志国站起身朝张兆麟行了礼,恭敬的说道。
“让他们自己想办法去!你们这次大老远的回来,若在我这儿连饭也吃不上一顿,怕是传出去,都说我张兆麟吝啬了!”
“可是——”
“把大门给我关上!我看你们两个臭小子谁敢走!”张兆麟依然坚持,大声朝伙计吼着。
伙计瞧着老爷似乎发怒了,便乖乖的上前将大门关了,志国牵来的马也被拉回了院子,张兆麟看到马背上被堆的厚厚实实的东西,脸上浮现出几丝笑容,却还是故意的摆着生气的脸,那样子,像是个小孩子般好笑。
看着张家的大门被紧紧关着了,志国和志远相互对视了一眼,脸上都浮现出几分惊讶。
“张伯伯,那我们就恭敬不如从命了,此次前往陇地天水出商,家父临走前嘱咐来拜访一下您。一来是答谢年前我结婚时您不远千里派人来出礼,二是家父的意思当初还未走之前就给志远定的婚事,如今过了五月,志远也就二十了,怕是要商量来接亲迎娶的事了。此次走得匆忙,家父备的一些东西还请张伯伯手下,还请莫推辞。”志国朗声说道,他看着张兆麟,眼神坚定,却又不失温和。
“原来是这样呀,都是自家人,还拿什么东西,这东西我收下了!”张兆麟看着院子里的马,神色轻松的说着。
“哎——,这时间一晃就过去两年了,看来这一天还终究是来了呀!”张兆麟看着伙计们将东西一件一件的从马背上放下来,像是看到了女儿出嫁时的情形,长长的叹了口气,然后低着头将桌子上的烟袋锅拿起,往里面塞了些烟丝,随手点燃,他轻轻一吸,将一口烟雾喷出,脸上的喜悦也消散殆尽,只留下一个父亲对女儿的不舍和无奈,看样子,似乎又苍老了几分。
志远看着他的样子,似是想要说什么,嘴唇微微动了两下,却还是没有将到嘴边的话说出口。志国看着张兆麟这样,没有微皱,也不知道自己该说些什么,或许,嫁女儿的心情,只有做父亲的才知道其中的滋味。
一锅烟抽完,大堂里便到处充斥着烟味了,张兆麟看着门外远边的大树看了好久,才将脸转过来,他深深的看了志远一眼,眸子里布满了威严,却又多出几分可怜的哀求,像是一位老父亲,在给女婿最后的要求,志远似乎明了,眼神坚定的看着他,微微点下头。
“罢了,罢了!我张家的凤凰长大了,怕是要飞喽。”良久,张兆麟才开口说话,他喊了这么一句,脸上挂着笑,却在眼角有几分湿润。