严瑾道国贸附近办完事,看看时间已近中午。她想起王晨宇说过他所在的律师事务所就在附近办公。于是,严瑾给王晨宇打了一个电话,约王晨宇见面一起吃个饭。王晨宇很快就开车赶到严瑾所在的一个小餐馆。
王晨宇找到严瑾的桌子跟前,很抱歉地说:“不好意思,让你久等了!”
自从在庞建立夫人梁素心生日宴会上,两人偶然相遇后,王晨宇和严瑾就建立了比较多的联系。刚开始,严瑾在工作中遇到了法律方面的问题,总是第一个想起王晨宇。再后来,工作中遇到的一般问题,严瑾也会征求王晨宇的意见。在严瑾的眼里,王晨宇就像一个大哥哥一样值得信赖。
严瑾起身相迎:“王老师,您别客气!正等着你来点菜哩!”
王晨宇说:“点你喜欢吃的菜嘛!”
严瑾说:“这可是一家本地菜馆。您是胡同里长大的本地人,正好可以给我介绍介绍几样我没吃过的菜。”
王晨宇说:“要说你没吃过的,恐怕就是豆汁和焦圈了!”
严瑾说:“您还别说,我还真吃过!”
王晨宇问:“感觉怎么样?好喝不?”
严瑾说:“好喝谈不上,但也没有传说的那么可怕!”
王晨宇笑着说:“有个相声段子,说要检验是不是地道的京城人,按倒在地,灌一碗豆汁,站起来汉好的,那是地道京城人。站起来骂娘的,肯定是外地人!”
严瑾笑着说:“这种俏皮的段子,也只有京城人能想的出来!”
王晨宇边说话,边犯了一遍菜谱。他说:“那我就点菜了。点完了,你严总来把关审查。”
王晨宇喊来服务员,点了“秘制酥皮虾,泉水排骨,玻璃茄子,桂花山药”。他让严瑾审核,严瑾很客气地说:“你是老京城人,点菜还会有错?就这样吧!”
王晨宇说:“桂花山药是甜点。女孩子都爱吃!”
严瑾说:“你夫人一定也爱吃吧?”
王晨宇大方地承认道:“就是,每次来这家馆,她都要点这道菜。”
严瑾问:“你们也经常来这家小馆吃饭吗?”
王晨宇说:“我家就在这附近,不远。有时候懒得做饭了,就来这里吃一顿。你没发现你说在这家店等我,我很快就来了啊?说明我很熟嘛!”
严瑾称赞说:“王老师一定是个很有生活情趣的人!”
王晨宇说:“其实,我在平时是个很闷的人,不对脾气的人,我都不怎么爱说话。”
严瑾说:“那我倒没发现!我觉得您好幽默,好健谈的!”
“那是觉得你这人对脾气嘛!”
“谢谢!谢谢王老师抬爱呀!”
菜开始上桌。王晨宇和严瑾都没喝酒,也没有喝饮料。王晨宇请服务员上了饭。王晨宇主动给严瑾舀了一小碗饭。
王晨宇问严瑾:“上回你导师庞建立说的事,你考虑得怎么样了?”
严瑾问:“您是指那一件事啊?”
“就是成立律师事务所的事啊!”
严瑾说:“要是您来牵头,我还是愿意参加的!不过,我现在还不能辞职啊!”
“其实,我也得干到年底。我这个人的性格有点散漫,牵不了头。不过,只要我愿意干的事情,我还是能够干好的!”
严瑾说:“这个我相信。但庞教授也不可能牵头干呀!”
王晨宇微笑着望着严瑾不语。
严瑾有点紧张地反问王晨宇说:“我说得不对吗?”
王晨宇说:“我和庞建立两人的意思是由你来牵头,你来当负责人,我们做幕后。”
严瑾惊讶地说:“那怎么行!我没有什么经验,怎么能当此任?!”
“事务所事务所,就是事务多!你在达福公司干了几年,管理经验肯定很丰富。你的短板就是司法实践少一点。这个方面,我来具体管。庞建立对你很看重,觉得你情商和智商都很高,人才难得!当年他想让你留校读博,你没有答应。他跟我说,你是他遇到的最聪明嘴能干的学生!”
严瑾说:“我一定思想准备都没有。我还以为跟着您们两位,不用操心,既学了本事,还把钱挣了!”
王晨宇说:“挣多少钱我不敢保证。但我保证一定当好你的绿叶,让你这朵红花开得更加艳丽!现在中国的经济发展这么迅猛,连续几年的GDP增长都是两位数,机会多得是呀!”
严瑾已经在大福公司工作了五、六年,公司的运转已经步入正轨。她的股东地位也得到了巩固。但是,跑工地、跑衙门、跑银行,四处求人找关系,这些工作与自己的专业基本关系不大。虽然收入颇丰,但都不是她的兴趣所在。当初同意加入这家公司,有赚钱和报恩的心理。现在这两个原因已经不存在了。她很想践行当初的诺言,全身而退,做自己喜欢做的事情——当一个运用法律武器,誓死捍卫当事人权利的好律师。
王晨宇又问:“要是你下定了决心,我们再去跟庞建立见见面,具体合计合计,听听他的具体设想。他的人脉我们要充分利用。”
严瑾欣然同意:“好呀!我是背靠大树好乘凉,你们两位老师怎么说,我就怎么做。做你们两个老师的好学生。”
两人大致商定了下次见面的时间,愉快地分手告别。
王晨宇所在的天之秤律师事务所签下了一桩刑事案件代理委托协议。所里指派王晨宇作为委托人的一审辩护人。
这是一桩非常棘手的案件。当事人巩钢曾经是培都市首富,在一场全国知名的打黑运动中,被定为黑恶组织老大。从此,身陷囹圄,财产全部被没收。家属打听到天之秤律师事务所曾经代理过类似的案子,打赢了官司。家属于是找到天之秤律师事务所,签下了代理委托协议。
王晨宇带着助手晏顺来到培都。经过两天的外围调查,又会见了当事人巩钢,发现了很多疑点。他针对检察官对巩钢指控涉嫌组织、领导黑社会性质组织罪,非法持有枪支、弹药罪,开设赌场罪,容留他人吸毒罪,非法经营罪等项罪名,准备了充分的证据。
开庭那一天,审判庭内,座无虚席,来自全国各大媒体的记者拭目以待。辩论开始,王晨宇意气风发,口若悬河,他精彩的发言,不时赢得法庭内的笑声和掌声。针对捡方指控的组织、领导黑社会性质组织罪,王晨宇说:“检察官指控我的当事人涉嫌组织、领导、参加黑社会性质组织罪。根据中华人民共和国2011年5月1日颁布实施的《中华人民共和国刑法修正案》,犯有该罪应当同时具备以下特征:一、形成较稳定的犯罪组织,人数较多,有明确的组织者、领导者,骨干成员基本固定;二、有组织地通过违法犯罪活动或者其他手段获取经济利益,具有一定的经济实力,以支持该组织的活动;三、以暴力、威胁或者其他手段,有组织地多次进行违法犯罪活动,为非作恶,欺压、残害群众;四、通过实施违法犯罪活动,或者利用国家工作人员的包庇或者纵容,称霸一方,在一定区域或者行业内,形成非法控制或者重大影响,严重破坏经济、社会生活秩序。我刚才听了捡方举证的证据,说我的当事人注册成立了‘万嘉林业开发有限公司’,是一家带有黑社会性质的组织机构。我这里有‘万嘉林业开发有限公司’的营业执照、税务登记证、组织机构代码证等国家政府机构颁发的各种合法证件。一家合法企业怎么就是带有黑社会性质的组织机构了?我这里还有公司基地所在地的农民提供的造林务工证明、林权证复印件、林地流转合同、农民土地入股协议书、各级领导再万嘉公司林业基地视察工作的照片等文件,这些都可以证明万嘉公司一直都在正常经营,而且得到了政府部门的肯定与支持。这些材料证明,万嘉公司不是黑社会!”
检方又列举了巩钢在林地流转过程中,指挥手下打伤村民,强买林地的证据。
王晨宇马上指出了检方证据上的漏洞:“检察官列举的报案笔录涉嫌造假!我这里有一张通话记录。当时有村民和村干部因为林地流转产生不满,双方发生了争执,继而斗殴。万嘉公司技术员李振和村民张志学当时都打了110报警电话。警方来人时,斗殴事件已经得到解决,双方和解。哪里会有笔录?笔录上说万嘉公司员工得到巩钢的指示,要将村民往死里打!纯属子虚乌有!万嘉公司的大部分林地均采取与村民合作的方式,流转的林地不到全部林地的30%,更无强买一说!请法官明察!”
检方所列举的证据一一被王晨宇驳倒,让检方非常难堪。
上午在法庭上,检方一次次被王晨宇打脸的新闻已经开始在网上发酵。下午,法院继续开庭。检方举证巩钢非法持有枪支、弹药罪,主要证据就是巩钢聘请的保安经理樊华供认称受到巩钢指派,在中缅边境购买了仿制六四手枪一把,子弹五十发。
王晨宇诘问证人樊华:“巩钢给了你多少钱?”
樊华说:“五万。”
“让你去买枪?”
“是的!”
“给你五万块钱是转账还是现金?”
樊华说:“现金!”
“在哪里给你的?”
“在巩钢的办公室!”
“他给你钱的时候是怎么说的?”
“他让我到中缅边境耍几天,回来想办法把歌舞厅的保安工作搞好!”
“他说了让你买枪了吗?”
“我理解的意思就是这个意思!”
“我的问题是,他说了让你买枪吗?”
“没有明说!”
“说了还是没有说?”
“没有!”
法庭上窃窃私语,议论纷纷。法官敲击法槌提醒大家注意法庭秩序。
检方开始盘问樊华。
“你买的枪,巩钢见过吗?”
“见过!”
“说说当时的情况。”
“巩钢把枪要去,玩了两个多月。后来,把枪还给我,他让我收好,小心走火!”
王晨宇问樊华:“你说巩钢把枪要去玩了两个多月,又还给了你。既然是你帮他买的枪,他为什么要还给你?”
“我不知道。”
王晨宇指出:“在你心里,你认为这把枪就是你的!”
樊华争辩道:“我没找他要,是他要还的!”
王晨宇转身对法官说:“我的当事人送给证人,也就是他的朋友五万元钱,是让他出去旅游散心,从来没有要求证人买枪。他在短暂地接触这把枪之后,很快就将枪还给了枪的主人,也就是证人席上的证人。一个既没有买枪,又没有真正拥有枪的人,何谈非法持有?”
控辩双方在法庭上唇枪舌剑,争论非常激烈。
晚上,王晨宇正在宾馆房间内整理辩护资料。有人敲门。
他打开门,见门口有三个身穿警服的人。一个中年警官拿出证件晃了一下,说:“我们是公安局的,例行查房。”
说着,三人进到房间,四处查看。又让王晨宇拿出身份证,进行登记。
便衣警察问道:“你什么时间来我市的?”
王晨宇说:“前台不是有登记吗?”
“我问你嘞!”警察蛮横地说。
王晨宇知道有些基层警察素质比较低,所以不想跟他们较劲,只想快点打发他们出门,自己好开展工作。
“你到我市的目的是什么?”
王晨宇好气又好笑。他反问:“我是中华人民共和国合法公民,有自由旅行的权利。到你们这里出差还需要理由吗?”
“我们敲门时,你在电脑上看什么?”
王晨宇没好气地说:“我在电脑上看什么,这是我的隐私。我有必要告诉你们吗?”
另一个警察说:“我们接到投诉,说你房间内有黄色淫秽影片播放的声音。”
王晨宇说:“来来,我把电脑给你看看,看有没有你说的黄色淫秽影片。”
一个年轻的警察不知趣地凑到王晨宇的电脑跟前,想看看有什么。
王晨宇啪地一声合上笔记本电脑,恼怒地说:“你还真要看啊?拿搜查证来!”说着,王晨宇掏出自己的律师证,递给中年警官,说:“请你们自重,不要打搅我的休息!如果你们觉得我有违法行为,请你们依法办理。”
中年警官接过王晨宇的律师证,翻来覆去地看了个够。然后递给王晨宇说:“对不起,都是误会。我们也是公务在身,接到举报,不能不出警。那就不打搅了王律师休息了!再见!”
三个警察走了。王晨宇无奈地摇摇头,重新走在电脑跟前,继续构思明天开庭需要准备的答辩资料。
一直工作到深夜一点,王晨宇才把工作做完。他匆匆地冲了一个澡,上床,关灯,睡觉。带着一天的疲倦,王晨宇渐渐进入梦乡。
忽然,一阵急促的敲门声响起,将王晨宇从睡梦中惊醒。
王晨宇无奈地起床,来到房门前,问道:“谁呀?”
门外的人没有回答,只是加重了敲门的力度。
王晨宇有点恼火地打开房门,呼啦一下冲进来好几个举着枪的警察。一个警察将枪口顶在王晨宇的脑门上,命令道:“双手抱头,蹲下!蹲下!”
其他警察将房间的灯打开,打开衣柜,掀开被子、窗帘,甚至地毯,似乎是在查找什么。警察将他的拉杆箱、电脑包里东西全部掏出,摆在床上,仔细地查看。
王晨宇双手抱头靠墙蹲在地上。他慢慢地从惊慌失措中清醒过来,大声抗议道:“你们干什么?我犯了什么法?”
用枪顶着王晨宇的警察训斥道:“闭嘴!不准说话!”
警察们翻箱倒柜地将房间里翻得乱七八糟,一无所获。
一个身穿便装的警察例行地问了王晨宇几个问题,又查看了他的证件,让举枪的警察放下枪。王晨宇得以自由活动。他坐到床上,屈伸着已经蹲得发麻的两腿,问道:“你们这是要干什么?”
便装警察对王晨宇解释说:“我们接到举报,说你这个房间有人进行毒品交易。不好意思,误会了!”
王晨宇心里有点怀疑是警方故意在整他。但没有证据自己也不好说什么。
警察们走了,王晨宇睡不着了。警察两次进房间对他进行骚扰,使得他开始担心自己的人身安全来。第二天一大早,他带着助手晏顺没有办理退房手续,悄悄地换了一家酒店。
第二天的开庭,王晨宇仍然是占尽优势。
法庭没有当庭宣判巩钢。
王晨宇回到京城不到半个月,就被培都市警方从家里直接抓捕。当地检察院以辩护人伪造证据、妨害作证罪,依法起诉,被法院一审判处两年零六个月有期徒刑。
这一段时间,严瑾加班加点,想把手头的工作尽快收尾,然后就向公司提出辞职。她做事喜欢有始有终,特别讨厌虎头蛇尾。她从庞建立那里得到王晨宇被判刑的消息时,不啻于五雷轰顶,完全被惊呆了。
庞建立安慰她说:“你放心!王晨宇做事的风格我是很了解的!别人我不敢保证,他要犯法,打死我也不信。王晨宇绝对是被冤枉的!我们大学同学正在想办法上诉,一定要还他一个清白!”
严瑾问:“需要我做什么吗?”
庞建立说:“你正好借这个机会参与到其中来!可以切身体会中国司法界需要改革完善的地方,为你下一步工作打个基础呀!”
严瑾提前向公司递交了辞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