有一年盛夏,和笛带我去她住的竹林渡夏,我们在那个竹林里住了十多天,每天也就是到林子后面的池塘钓钓鱼解闷,连竹笋都不好挖。
日子过的无趣极了。
两个女人聚在一起能干嘛?吃吃喝喝唠唠嗑,顺其自然,也就说到了奉若。
和笛问我,“你,为什么会喜欢上奉若殿的?”
我想了想,喜欢这玩意儿真是不那么容易表达的,我为什么会喜欢奉若?我也不知道,只是当我知道时,已经情根深种了。
“他救了我,对我很好。”我回忆,他带着我回到林府,像是带着我回到过去一样,再带着我告别那场繁华,来重新领略生命,在这场新生中,他占足了份量。
“是吗?”和笛笑,“也对,奉若殿那么好,要对他动心,很轻易。”
“嗯,他多好。”我也笑。
一阵微风吹过,竹叶沙沙做响,有些深藏内心的过往一下子涌了上来,像是被这场微风吹上心头,我听见自己轻柔的声音,像那天奉若的声音一样轻柔。
“他说,我不要他了,可我却辩解不得,要怎么说出我没有不要他?”风渐吹动,一片竹林摇曳,我们坐在竹屋台阶上,风吹散我们的头发,随风起伏,“于是那时,我便在心中起誓,此生再不离奉若。”
我笑着看向和笛,她的眼神迷蒙,带着无限柔情与悲伤,或许微风也抚动了她的心弦,那么她是想起了谁?
“坠儿,你比我勇敢。”和笛微笑,“我从来不敢对引弦说一句喜欢。”
和笛喜欢引弦是我在羲让的酒庄发现的秘密。
相对的,我也终于见到了引弦,那个隐藏在一片夜色中,拥有一双灿金眼眸的男子。
引弦的声音很好听,虽然清冷,却如玉碎般动人,很难想像拥有这样声音的人是长成什么样,或许像奉若这般高傲,或许像羲让这般不羁,也或许像林萧那般贵气。
然而都不是,引弦就是引弦,他有他的独一无二,见到他的那一刹那,我想到了一个词——人如其声。
奉若睡了一天,拉着我的手怎么也不肯让我走,只要我轻轻一动他便睁开眼睛,也不说话,只是那般凝视着我,有再多的话对着他那双妖冶深邃的眼眸也说不出口。
我轻叹,他竟睡的这般不踏实。
“我不走的。”
奉若眸光闪烁,又缓缓合上眼,只是握着我的手握的更紧了。
因着奉若,见到和笛引弦已是隔日。
黎明时分,奉若醒了,外面还未大亮,月亮高悬,星星隐淡,早晨的空气鲜,我开窗猛嗅一口,从头舒畅到脚。
“先生,睡了一觉有没有舒服点。”我捧着杯隔夜的凉茶灌了几口,昏沉的感觉彻底消失了,口中淡淡涩气。
“嗯。”奉若抢过我的杯子,就着喝了一口,皱眉,“难喝。”
我撇嘴,“谁给你喝了!”
奉若摇头笑笑,刚想说什么,晨星下忽然传来一阵笛声,悠扬邈远,清脆悦耳,带着淡淡的哀愁,像是在诉说什么故事般。
“笛声?”我问,“谁在这个时间吹笛子,会吵醒大家的。”
“是引弦。”奉若轻笑,摸着下巴眯起眼,像是只打着坏主意的猫,“好久没听他吹笛子了。”
“引弦?”我想起了那双灿金的眼眸,有那么犀利眼神的人,吹出来的笛声居然是这么哀怨的,太不合常理了。
“走,我们去见见引弦。”奉若穿上外衫,还在腰带上系了个玉佩,整个人瞬间就不一样了,多了点贵公子的味道。
我撇撇嘴,穿这么华丽,是要去相亲?
引弦坐在湖心亭中吹笛子,月光倾洒,笼罩了他全身,为他镀上一层柔柔银光,他的背影挺拔,披着月光,像极了九天之上的仙人。
而他的笛声缓缓飘扬,带动人心,仿佛连空气都为之停滞。
而和笛就站在他的身侧,低着头看不清表情,手上还握着那根翠色竹笛。
“奉若殿大驾,引弦有失远迎了。”引弦停了下来,笛声蓦地消失,空气又缓缓流动起来,没有了哀伤,多了几分箭弩嚣张。
奉若延着木曲廊走过去,眼神玩味,嘴角上翘,有种壮志待酬的意味,我有些莫名其妙不懂他的心思,待回神奉若已走远,我连忙跟上他。
“吹的不错。”奉若倚着湖心亭的栏杆坐下,看引弦,“你倒是有闲情,大半夜吹笛子。”
“良辰美景不虚设,此时还缺一坛酒。”引弦笑着转过脸,眼神犀利,五官清秀,嘴角一抹淡淡的笑,脸上却没有半分笑意,倒像是结了层霜般清寒。
原来引弦就长这个样子,高贵冷清,像是天山之巅迎寒绽放的雪莲花。
“羲让附身了不成?”奉若挥手,“昨天陪羲让喝了半坛秋水白,到现在后劲还在。”
引弦笑,“看来我该早点来,还能分到半坛秋水白,羲让可舍不得拿这么好的酒招待我。”
“引弦,你来可不是为了喝口酒的。”奉若看向我,轻笑。
我干笑两声,现在这状况真是令人尴尬,和笛就站在我旁边,顶着张和我一样的脸,面似寒霜,一动不动,像是个没有感情的木头人。
我忍不住想,原来我还能这么酷!
待会儿可得和她好道歉,把她丢在林府也不是我想的,但愿她不会生气。
引弦把玩着手中玉笛,忽然就把它扔到湖中,“扑通”一声,那玉笛也消失踪迹,水面划开一圈一圈的涟漪,像是替它诉说着委屈,它何其无辜,可引弦说扔就扔。
这么好的玉笛就随手扔了?想我小时候为了支玉笛要付出多少努力。
引弦道:“我有洁癖,不是最好的就不要。”
奉若点头,“知道,富贵病,我也有。”
这些人都该拉出去乱棍打死的!
引弦牵起和笛的手,将她拉坐在腿上,自后拥抱住她,还闭上眼在她发际轻嗅一下。
和笛的脸瞬间红了,我的嘴瞬间张大了。
我猛得看向奉若,眨眼示意——怎么回事!!!
奉若无奈耸肩——就是你看到的这回事。
我撇嘴——原来和笛是引弦的女人,不是你的!
奉若无辜,两眼瞪大——我什么时候说过和笛是我的女人了!
引弦不经意般轻声呢喃,“对我来说,最好的已经在我身边了,奉若殿身边的,可是最好的?”
和笛脸慢慢变白,没有了刚刚的差涩,眉头轻皱,更像是想到了什么不好的事而担心着。
然而引弦却是一脸柔情,他抱着和笛的时候整个人都是温柔的,像是被春风吹化的冰封湖面,没有了冷冽气息,剩下的全是对一个人满心满意的喜爱。
后来我知道,引弦只对一个人温柔,而对着她的时候,也从来只有温柔。
然而,被温柔包围着的和笛却说了这样的话,“少主,自重。”
引弦眼中闪过一丝黯然,眨眼消逝,他自我解嘲般一笑,放开和笛,和笛立刻避瘟般站到离他十米远的地方。
……要这么夸张吗?
“嗤!”奉若揉揉鼻子笑了,“引弦呀,你家最好的不领你的情啊!”
引弦冷着脸瞪奉若,“总比你家最好的还不知在哪儿的好!”
奉若摆手,“谁说的,她不就在你眼前吗?”说着他冲我招招手,“坠儿,来!”
“哦。”我傻乎乎的走近奉若,他揽住我的腰往前一带,脚下不稳,我麻溜的扑倒在他身上,脑袋正好砸中他的胸膛,疼啊~
奉若闷哼,“嗯,脑袋还是这么硬。”
“……”我都没嫌你胸膛硬呢!
奉若对着引弦一挑眉,“这是我家最好的——奉坠!”
我觉得此刻我该脸红。
不知道为什么,心里甜丝丝的,忍不住想笑,想躲起来,一个人偷偷的笑,这样的心思我谁都不想让知道!
奉若说我是最好的……
引弦的声音清冷,像不带一点感情般,“你最好的,不是沐坠吗?”
“引弦!”和笛惊呼。
奉若没有说话,我却敏感的感觉到他的身子一僵,听到那个名字时,他搭在我腰间的手失控般用力捏了一下。
沐坠,这个名字我曾听羲让说过一次,我以为他说错了,也只是我以为而已。
“奉若殿,敢承认吗?”引弦的声音轻而冷,听得我发颤。
我更害怕听到奉若的回答。
奉若轻笑,“嗤,这有什么不敢承认的?上天入地,我奉若唯她沐坠一人而已,从始而终,至死不变!”
心里像是有块大石头落地,终于舒了一口气。我就知道奉若会承认的,可即使是知道,我还是为期盼奉若说一句不是。
终于知道那个人是谁了,原来她叫沐坠。
这里的每一个人都将我当成沐坠,我是她的替身,因此,奉若才会对我这么好,和笛才会说亏欠我,羲让才会请我喝酒。只有引弦,他从一开始见到我就在提醒我,那个夜晚,在梦境中他让我看到的一切或许是真的,他一直在告诉我真相,是我不肯察觉。
或许现在才是梦,然而现实太残酷。要怎样绝望才肯相信我是她的替身?那对我太残酷,对奉若更残酷。
昨夜奉若的声音还回荡在我的耳畔,明明灭灭,满是绝望,说出那句话,他的心该是有多痛?
后来,沐坠就不要奉若了。
可是奉若一直都记着沐坠,因为铭记太深,怎么忘也忘不了,所以才忍不住找了别人做她的替身。
实在是因为太想念了,入骨相思,无药可解。
后来,我就成了奉坠,长伴他左右,心甘情愿。
即便是心甘情愿,我还是有些伤心,越想越痛,莫名的,就哭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