李鸿章虽然说了要走,不过是想着用面子激一下左宗棠,让他稍微缓和一下自己的态度,可谁知道左宗棠听到他这么说,使劲儿点了一下拐杖,说道:“恕不远送。”这就是在送客了。
李鸿章被气得不轻,站起来之后想着索性已经撕破脸了,也不再估计什么颜面礼仪,摔了一下袖口说道:“告辞!”说完就朝着门外走去。
胡雪岩在一边看得是气都不敢喘,此刻看到李鸿章负气而去去,看了左宗棠一眼,之间左宗棠正在气头上,把脸朝得老高。
“大人,怎么能这样呢,别说你和中堂大人有旧,就是以前不相识也不至于如此待客啊。”
“我怎么了,我那一句说得不对?”
胡雪岩摇了摇头,不再和左宗棠纠缠,而是赶着走了出去,说道:“李大人慢走!”
李鸿章听到身后这一声喊,顿了一下脚步,看到是胡旭艳过年了出来,他吸了一口气,压抑了一下心中的愤怒之情。
“中堂大人,左大帅他脾气向来如此,并没有恶意,还望你不要见怪。”胡雪岩一脸诚恳地说道。
李鸿章摆摆手,说道:“见怪不怪了,我要是真为了这么点事情就生气,早就被他气得住棺材板了。”
两个人像是一笑,仿佛李鸿章真的不生气了,而胡雪岩也以为李鸿章真的不生气了。
“大人这边走,我送大人。不知道大人离开福建之后,要去哪里?要是上京师的话,我找人为大人安排船只。”
李鸿章点了点头:“多谢胡大人了,不过我来的时候便的船还在码头候着,直接坐着回去就是了。”
胡雪岩心头暗叫不好,自己也太疏忽了,李鸿章又不是左宗棠,喜欢骑驴走路不喜欢铺陈,他出行自然是有人伺候的。
两个人说笑着走出院子,李鸿章突然问道:“胡大人,我这儿还想请您帮个忙。”
胡雪岩一听不胜惶恐,赶忙躬身说道:“中堂大人这是哪里的话,只要胡某能够办的事情,中堂大人尽管吩咐无妨。”
李鸿章捏着胡须笑了笑:“其实也不是什么大事儿。我江南制造局现在规模越来越大,我想在天津那边也开一个厂子,希望你能够入股,帮我把资金先垫起来。”
胡雪岩闻言点了点头:“哦,这事儿倒也好办,只是不知道现在还欠多少银子。中堂大人可能也听说我胡雪岩做了一些小生意,买一些股份还是可以的。”
李鸿章意味深长地说道:“不需要胡大人掏银子,我那边虽然有了一个厂子,但是主司还没有定下来。我手底下也没有用得上的人。胡大人这些年办理船厂,购置机械十分见效。我有意让胡大人去天津担任布政使,顺便把厂子的事情也给办起来。到时候我给胡大人算一百股干股,你看如何?”
胡雪岩心里自知道这是李鸿章在招揽自己。他一脸苦涩地说道:“中堂大人,我也是热衷洋务的。要是以前我肯定义无反顾,可是现如今光是福建上海这两个轮船厂,就把我搞得不可开交了。而且我自己也做一些生意,这些年生意越做越大,颇有些照顾不过来的意思。近几年恐怕没有闲暇再办其他的事情了。”
李鸿章听到胡雪岩委婉地拒绝了他,也没有生气,拍着胡雪岩的肩膀说道:“没事儿,我不着急。什么时候有功夫了,你给我写封信,直隶天津,浙江上海,我有很多事情要劳烦胡大人呢。我府衙的大门,永远为胡大人敞开着。”
胡雪岩有些惶恐,赶忙弯腰说道:“胡光镛多洗中堂大人厚爱。”
……
李鸿章别了左宗棠之后,便直接到了上海,就住在后天宫。所谓的“后天宫”就是妈祖庙,因为屋宇宽敞,寺庙整洁大气,向来是往来官员住宿的地方,听闻李鸿章要来上海,邵友兴早早给李鸿章收拾干净。李鸿章住进去之后十分舒心。李鸿章到了上海之后,就没有动身去天津的意思。他想着现在上海看看各国对于朝鲜战事的反应,毕竟上海有各国的使馆,消息相对天津和北京都要灵通得多。
朝廷这边的意思是想让北洋舰队直接开赴朝鲜,与日本针锋相对,一来是保障大清东北门户之安危,二来是表示一下宗主国对属国的保护。可是事情绝非如此简单,日本出兵的理由是大使馆被毁,人员被杀。大清如果以宗主国的名义出征,两方面到也都是师出有名,可是一但两方面都占着道理,那往往就是不死不休的局面。这不是李鸿章想看到的,也不是大清想看到的。
上海有英国、法国、美国、德国等国家的大使馆,李鸿章想着从这些大使馆口中套一套话,看看这日本的军队到底是什么水平。要是这些西洋大国都觉得日本人十分厉害,那么大清要是想出兵,就得十分谨慎小心了。
当晚,李鸿章与自己的心腹官员在后天宫之中畅谈,说了说自己的意思。在前半年的时候,朝廷以为左宗棠统兵有方,让他帮忙查阅一下大清海防,所以左宗棠曾经一路从天津寻阅直到上海,最后才才回到福建。那个时候李鸿章刚得到上海轮船招商局被胡雪岩狸猫换太子,紧接着有听闻自己的母亲去世,气愤伤感之际,没有主义这些东西。此时邵友兴把左宗棠督查上海海防的过程写了奏折,交给李鸿章看。
李鸿章看到卷宗上说,左宗棠路过各国租界的时候,洋人派兵亲自护送。而且到了吴淞口码头的时候,各国舰队全都鸣炮示意,表示尊敬。李鸿章虽然是从上海起家,上海各国公使馆里面的人呢他也都十分熟悉,可是外国人从来没有这样礼遇于他。他看到这封卷宗之后,心里免不了有些酸溜溜。
“洋人当真为左宗棠鸣炮致敬?”李鸿章有些不太相信,问邵友兴道。
邵友兴点了点头,说道:“大人,其实洋人之所以礼遇左宗棠,据说是因为胡雪岩的缘故。”
“哦?这事儿跟胡雪岩有什么关系?”李鸿章有些不解地问道。
“好像是听说胡雪岩为了让左大人高兴,在左大人到上海之前,悄悄给各国公使馆都送了些银子,特地让他们鸣炮致敬。中堂大人,你也知道,洋人都是掉钱眼里的主,放几炮本来也不是什么难事儿,更何况还有银子拿,他们何乐而不为呢?”
“哦,这样啊,这胡雪岩倒是真会办事儿。我手底下怎么就没有胡雪岩这样的人呢?”李鸿章有些郁闷地说道。
“大人,卑职以后一定跟胡雪岩学习!”
“哼,你?西施效颦。当初王有龄、薛焕他们倒台以后,我曾经拉拢过胡雪岩一次,那一次没有开价,胡雪岩可能有所估计。前几日我在福建又再一次拉拢他,可是他还是不心动。这样的人才,总得争取过来才行。左宗棠一介莽夫,怎么配用这样的人。”
“大人,胡雪岩能有如今的地位,也多亏了左宗棠提拔,他这人可是出了名的有情有义,想要他站到咱们这边对付左宗棠,恐怕不太可能。”
李鸿章敲了敲桌子:“走着看吧,要是真不能拉拢过来,也不能由着他坐大了。对了,现在中国和法国之间的关系越来越敏感,朝廷那边想要随时知悉越南的动向,已经准备开设电报局了。盛宣怀,你想办法联系洋人,开始准备架设电报。”
盛宣怀点了点头:“是,在下立马着手办理这件事情,不过中堂大人,有一句话不知道当讲不当讲。”
李鸿章说道:“该说你就说。”
“大人,我觉得要想扳倒左宗棠,先得剪出他的羽翼。大人试想,如果左宗棠这个人倒了,到时候左大人不论办什么事情,都是要钱没钱,要粮没粮,他还怎么打仗?还怎么和大人斗?”
李鸿章闻言又感叹了一番:“说起来胡雪岩这人也是一个理财能手。不过不能为我所用啊。你说的话也有道理,不过我听说胡雪岩做生气十分上路,几乎没有什么小辫子,朝廷里他又混的十分熟路,你打算怎么斗倒他?”
“眼下就有一个机会。”盛宣怀一听李鸿章有办胡雪岩的意思,心里十分激动。去年上海轮船招商局失礼,宋长清就跟他说全在于胡雪岩暗地里阴了大家伙儿一波。大家当时只顾着办船厂和胡雪岩斗,和左宗棠争风头,完全没有注意到自家船厂这边的情况。所以宋长青想着,以后找机会也得阴胡雪岩一波。
“哦,有什么机会?”
“大人,上海最近市面十分紧俏,各行生意都不怎么好。偏偏这个时候,胡雪岩还在和洋商置气,囤积了七八百万两银子的生丝在手里。他就算有千万的身价,如今也有一大半给投了进去。现在他手里还能有多少银子?依我看,现在我们大可以直接找人去挤兑他的钱庄,到时候他的钱庄一遭挤兑,必然没有现银能够拿出来。如果运气好,运作得当,大可以一夜之间就让胡雪岩身败名裂,分文不剩。”
李鸿章闻言摇了摇头:“不到万不得已,我们绝对不能走这一步棋。你要知道,胡雪岩号称是财神爷,整个上海靠着他的钱庄生息的人不知道有多少。而且也不知道有多少丝农指望着他过日子。要是把他给整垮了,不知道有多少人要收到牵连。当然,这件事情最复杂的在于,阜康钱庄里面,有不少朝廷大员的存款,光我知道的,就有刑部尚书夏同善,户部尚书文煜这两个人,据说恭亲王也秘密藏了不少银子。要是胡雪岩的钱庄垮了,他们的银子也相当于是打了水漂,他们不会对我心生怨恨?再退一步说,现在胡雪岩也不一定争取不过来,我们先是奏折看吧。”
“大人说的极是。不过大人,我办事儿,自然会滴水不漏,不会让人把这事儿扯到你身上的。”盛宣怀继续怂恿着说道。
李鸿章说道:“不到万不得已,不可行此下策。你要听我的话。”李鸿章说话的时候,两只眼睛紧紧盯着盛宣怀。盛宣怀知道自己说过了,赶忙低头。